段思远不知道手放哪里好, 尴尬的用指尖点了点痒的肌肤,避开了闻遥瞧的认真的眼。
段思远:“…你…”
闻遥好心情的道:“嗯?我怎么了?”
段思远低声:“你别…别这样看我。”
她声音极轻,落到耳畔像风。
闻遥心不禁一跳。
人的逆反心理在此刻发酵, 闻遥偏要继续看, 一双眼眸又圆又亮,不光看还越凑越近:“…为什么?”
带着蓄意撩人的姿态。
“我怎么样看你了?”
她是个坏姑娘,看见段思远忽然红了的耳尖, 笑眯眯、坏心眼:“我为什么…不能这样看你啊?”
闻遥托腮笑盈盈。
她是个坏心眼的姑娘,别人越不要她做什么,她越要做, 分明心里知道答案, 偏偏还要问。
段思远失语了片刻。
她偏过头, 做好了心理准备,再回头和闻遥直愣愣、明晃晃的目光撞上时,心里咯噔怦怦不停, 面色却越来越淡定。
慌张的对象换人了。
闻遥慌乱地眨眼睛,忽然避开视线, 面色“唰”的泛粉,像打了层莫名少女的滤镜。
也怪她太嚣张,靠的过近, 于是对视望进段思远眼底,真的彻彻底底只有一个自己。
段思远弯唇笑了起来。
闻遥心不甘情不愿:“好嘛好嘛,不看就不看。”
就算输…也要很体面。
段思远放过了她。
***
过年放假, 闻遥总是很无聊,沈中阳从端安回来了, 他开始有能力给闻遥压岁钱。
大包小包的零食往家里带,还带回了一个队友。
队友是个高高瘦瘦、极度苍白的男生。
沈中阳介绍:“叫哥哥。”
闻遥在外人面前总很有礼貌:“哥哥好。”
于是那个哥哥也给压岁钱。
同样是这个年龄阶段, 人比人可真是要气死人了。
只能伸手接红包的闻遥忽然想起了段思远。
段思远确实在忙,过年了,有些想在过年阶段垄大批业务的人开始招工,过年就除夕那一天放。
段思远本来觉得除夕放不放也无所谓,她没地方吃团圆饭,脑子里想了想闻遥,只是一眼,就应了假期。
闻遥开始补短板,学习听起了英语广播,老师说,英语听力要练的顺耳,闻遥听到了就照做,她刚开始听总要睡着,什么叽里咕噜搞得她每天差不多要睡十个小时。
后来听英语广播的时候消遣无聊,开始织围巾,一开始织的又松又垮,因为拆拆织织很多次,偶尔织的烦躁了往毛线筐里一砸,片刻后又认命拿出来织。
织的还不错了,就把前面那段不能看的剪了,继续织。
漂亮像是天赋异禀。
单就学习方面来说,听多了英语听了确实有效果。
闻遥晚上喜滋滋跟段思远讲,讲她自己练英语听力从十几分提高到了二十几分,虽然只是偶尔,但也算是不小的收获了。
段思远穿着工作服,坐在安静的商店里,抬眼看着路灯下空无一人的街道,和对面暖融融的闻遥聊天。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生活热腾腾的。
新年总很有希望。
今年来的比往年更有希望。
正月里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了满街,乍一眼望过去,街上被厚雪覆盖,有些湿漉漉黑漆漆的泥水脚印和车轮印。
段思远知道闻遥父母和哥哥都回了恒梧,也就没敢叨扰,闻遥问她怎么过年。
段思远说,她做家教的家里很热情。
闻遥:是那个小朋友吗?
闻遥又记得,那个叫绕绕的小朋友,嘴甜叫段思远“段姐姐”的那个小朋友。
段思远:对。
段思远:她考上了冲刺班。
其实不是。
过年没有家教的兼职。
只是苏绕绕还是会跟段思远聊天,会问段思远题目,会跟段思远吐槽新老师又凶又贵,偶尔还会逼问她到底喜欢的是谁,然后沉默开始道歉。
可能那天晚上…最后一天晚上,小女生敏感自卑的心思让她怯弱,只敢躲在人身后,只敢怪自己。
苏绕绕说,她要好好学习,然后搬出去。
她爸爸不算典型意义上的好父亲,苏绕绕很怕。
段思远说,先好好学习吧。
她一直不喜欢干预别人的选择,只希望苏绕绕三思之后,还能确定自己的的选择。
闻遥觉得挺好。
尽管,她本来想叫段思远一起来吃饭的。
除夕当天,吃过团圆饭,闻遥站在走廊向大道上看。
她爸妈在书房里准备视频会议,也不知道大人为什么总这么忙,过年了也不得空闲。
沈中阳和他队友出了门。
他们也热爱自己的事业,即使逢年过节,也依旧坚持训练。
吃饭之前,沈中阳战战兢兢问他妹妹,对自己这份职业有什么想法。
闻遥摊在沙发上,靠着百度到的薄弱的知识点,笑眯眯鼓励:“哥,你加油。”
她能有什么看法?听说这还能为国争光,挺好的。
何况…她哥喜欢。
这年头,喜欢什么最不容易了。
有点喜欢的…挺好。
不过听说同队的那个哥哥因为家里边不同意,连年都没法回去过,手机里的语音不需要免提都能听到类似“孽障”一类的话。
他尴尬的摁灭手机,羡慕的看了一眼还能和沈中阳说说笑笑的闻遥一家子。
吃好晚饭,家里清静了。
电视机放着春晚,可是自从闻遥上了高中以后再没人看,沙发上空落落的。
闻遥静静蹲在阳台上,阳台上晾着一条洗干净的浅紫色围巾,她亲手织完的。
她在等雪停,停了好堆雪人。
等了好久也没等到。
闻遥等困了,她把晾的高高的围巾取下来,然后甩了甩,摸了摸确实彻底干了,带回房间准备包装好,给段思远当礼物。
闻遥推门开灯,暖亮的光线铺满房间,窗前路灯下蹲久的人影看见房间忽然亮堂,才站起身。
窗口那束花有点枯萎了,花瓣半黄不枯的吊在茎上,过年了,花店植株店都关门了,闻遥补充不到新鲜花朵。
她路过窗台,顺手揭掉了枯黄的叶,目光忽然落在窗外,细长灯杆下,有个瘦削的人影。
她穿黑色的羽绒服,很大很长的款式,下摆一直到膝盖,头发散下,撑着一把旧伞。
她单手背在身后,在抬头看,和猝不及防露了面的闻遥相视,然后隔着玻璃和百米的距离一笑。
风不小,雪花飘到她眼睫上。
段思远摁化眼睫上的雪花,湿漉漉的眼睫衬她如画。
闻遥怔愣随着她笑,自己也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笑的几乎要弯腰,忽然开心的不得了。
她一直没看手机,直到此刻才看,只能看到严佳佳、陈斯鸣、陈正泛…发的新年快乐,有人附赠了红包,闻遥尽数发了回去。
段思远却没有给她消息。
她好像只想静悄悄来看一眼,她怕扰了闻遥的热闹,她以为闻遥过着热闹又暖烘烘的年。
她满身风雪,加入不了。
闻遥却看见了。
看见了守在风雪里很久很久的段思远,她顶着残留落雪的伞,歪着头朝她笑。
于段思远而言,这年算是和闻遥一同过的。
闻遥急急忙忙把围巾叠好丢进袋子里,无端庆幸这本来就是要给段思远的新年礼物。
她天天织、日日织,总算不辜负相逢。
她站在窗口,晃晃手机。
段思远摸出手机,发现闻遥叫她:等我!
段思远:好。
段思远等着。
闻遥套好外套,自己绕好了围巾,然后拎着手工的编织袋冲下楼。
下楼的时候雪停了,段思远收好了伞。
雪天地滑,段思远看闻遥跑过来担心的伸手接她,叫她“慢慢来,当心点,不着急”。
闻遥扎进怀里她,被段思远单手搂住,掌心触感极软,闻遥仰仰脸冲段思远笑。
段思远真是好看。
段思远低眼看她,湿成一绺一绺的眼睫打下阴影,路灯下的她看上去好看极了。
闻遥听段思远说:“除夕快乐。”
她语气轻轻的,响在耳边,又淡又温柔,好像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期待对闻遥说这样一句话。
闻遥笑眼含情,回抱住段思远:“你也是,除夕快乐!”
段思远被冻得不轻,面色发红。
闻遥跑到段思远面前才反应过来,抬眼看着她笑,戳着自己傻乎乎问:“我为什么不叫你上楼啊?”
她意意识到了自己傻,连嘲笑自己也肆无忌惮的。
“你问我?”段思远也觉得傻。
闻遥哈哈笑了一气,然后摸摸段思远发冷的脸和手,顺手给她暖了暖手,问她:“冷不冷?”
段思远习惯了,说:“还好。”
闻遥从编织袋里抄出围巾,还给围巾配“噔噔噔”闪亮出场的音效,垫着脚绕过段思远的脖颈后侧,给她缠好,“上次那条是买的,这次是…我亲手织的。”闻遥眼眸亮晶晶,“送你的新年礼物,喜欢吗?”
段思远低头,围巾织的很宽,能盖到嘴唇,她轻易嗅到沾染的香气。
闻遥说:“还好我准备的及时,洗都给你洗好了!”
段思远想,难怪…
她点头:“喜欢。”
很喜欢。
特别喜欢。
段思远背在身后的手里有一束红梅,红梅开始廉价,她指尖攥了攥,低头沉默了片刻,才把花送了出来。
闻遥显得很惊喜:“啊,花!”
她正好缺花,喜滋滋接过:“你从哪里摘的吗?”
新鲜还带露水。
确实是摘的。
还交了罚款。
过年店关的差不多了,段思远逛了一天,没有一家花店是开门的。
段思远弯弯眼睛,压低声音:“对啊,所以悄悄的,别说出去。”
管理员骂了她半个小时,安静的园子里,回荡着管理员可怕的声效,段思远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头疼。
可是闻遥心满意足的接下了。
她又觉得…只是半个小时而已。
闻遥“哦”了一声,对一向乖的不行的的段思远竟然做了这种事情表达诧异,然后甜甜一笑,捧着花挽她的手臂:“谢谢远远。”
她喜欢花,讨厌枯败。
她喜欢段思远,所以喜欢给她带花的段思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