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 正当朝中为立后一事争吵不止时,东夷边境传来了烽火。
东夷国新任王派大将军赢遐举兵入薛,不宣而战。薛地虽有防备奈何兵力少数倍, 被连夜夺去三城。
朝中奏报, 薛地八百里加急, 以东境易攻难守兵力不足为由, 故意诈败后退,将兵力囤积在薛地汝城山川险固之地防守。
侯府内的琴声轻起, 琴音与她往常弹的不太一样,多了几分急促,接着又有些凌乱, 最后在她驱身一震下停了。
“东夷起了战火, 薛地一夜丢了三城,天子的罪诏已经送去了薛地。”耿少怀低着头,看着她专注弹琴的样子, 眸子里平静如水。
“好端端的,东夷为何要战。”
“听说是因为换了新王。”但是这个理由并不成立,新王上任应当着手治理内政, 发兵征伐是下策, “但还有消息说,是镇南侯惹怒了东夷大将赢遐。”
她弹琴的手渐渐快了起来, “如何说?”
耿少怀抿了抿嘴, “她们说老东夷王嫁给赢遐的三公主,在镇南侯的帅帐内。”
紊乱的琴音在她一拍抖动的琴弦起身下停止。
她差点大骂出口, 可若非如此, 东夷又为何要不宣而战呢,子淑眯眼, 喃喃道:“原来那个女子,是东夷的公主么!”
耿少怀不明所以,只知道在她从薛地回来后就收回了忘归楼的许多探子,这消息还是昨夜有东境的人去忘归楼寻欢时无意透露的。
“天子立刚出生一月的武庚王子为储君,御驾亲征。”
天子除了心急,还是极为聪慧的,东夷之乱与漠北的鬼方一般,为大商数百年隐患,他亲征便无人反对,又可以借此立下储君。
他无其他子嗣,只有武庚,除非不立,但是战事一旦起了便不是与鬼方那般,东夷曾是商的附属,曾是薛地,后脱离出商成为敌对,渐渐发展壮大。如今军事强悍,非短期能平。
且天子亲征的打算不是平乱,他是要征服东夷,与鬼方一样。
子淑离开坐处,“储君,迟早是要立的。”
耿少怀看出了她的意思,只是心有不解,“您真的要任由妖妃当道吗?”耿少怀年长她,最先是在子煜手下做事,子煜对他有养育之恩。
“事关宗室的利益,任由下去,对您,对王室以及对他都没有好处。”
镇南侯府的荣耀,虞侯府的荣耀,都牵扯着这个江山,她是受益人,江山关乎着她与忘归楼。耿少怀在乎的不是他手下的楼,而是他主子的安危。
他知道子淑是一个极为要强的人,倘若大商就此消亡,那之前所忙活的皆是无用之举,她所拥有的一切也会烟消云散。
他站在忘归楼纵观天下,有野心诸侯国不在少数,而能取代商的就只有西周,大商有一搏之力,但是胜败很难说。
姬发是姬发,他与文王不一样,焉能知道他是否能宽容善待亡国的遗人,就算善待,那也是寄人篱下的亡国奴。
耿少怀不敢想,届时,她会怎么样。
“你...想多了,即便我们插手,也无济于事了。”
为时已晚,“即便如此,怀不想您,这样消沉下去。”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现在很符合她。
“那些宗室们,还有丞相,都不会放任的,忘归楼何必插这一脚。”
坐山观虎斗,这可不像是她的行事风格,何况是拿江山做赌注。“老主人生前说,您...就是太不爱讲话了,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从前是这样,现在依旧是,不管是对谁,所以...”
“你回去吧,我累了。”子淑下了逐客令。
耿少怀看着眼前瘦弱的身影,轻叹一口气,拱手无奈道;“是,属下会将忘归楼打点好,你安心修养。”
东境的烽烟一夜传到了沫城,书信连夜抵达王宫,惊醒了温存之后入梦的天子,也将安稳入睡的各朝臣吓醒。
九华宫的钟都还没有摆上,天还是朦胧一片,元庆殿内群臣整理着冠服等待天子出来议事。
“东夷是何故而战?”纵使东夷再如何挑衅,不过都只是在边境掠夺,没有这般大规模的进攻,何况新王刚刚继位不久,举兵是犯了大忌。
东境跑死了三匹快马,将消息传回了都。
“细作的消息,说是...”费中低着头抬着半只眼珠子,“镇南侯私藏东夷国的公主,东夷大将的妻子。”
与其说是细作来得消息,倒不如说是东夷那边故意宣扬的消息,天一亮估计整个九州都要知道了。
大商的师长私藏敌方将领的妻子。
东夷的目的自不用说。
“报!”尾部鞭痕滴血的快马穿城入宫。
“前方急报!”穿梭在王宫与城外的廊道禁马处。
“前方急报!”高举着一束黑色玄鸟旗,王宫的东门大开,士卒骑着马进了宫。
快马奔腾在元庆殿前开阔的青砖地上,临到台阶下才翻滚下马,举着一卷竹子咽了气。
殿外的寺人将他还存着余温死死缠住的手掰开取走了竹简。
“东境告急,薛地连丢三城,镇南侯已退往汝城镇守。”
前线军情一出,朝堂震惊,有未考虑事情经过以及兵力悬殊等原因的大臣张口就骂。
“东境乃要塞,一夜丢了三城,薛地一破,大商东大门便大开,王将如此重任交付与他,便就是这样镇守的?”
子受也觉得不太妥,若是因为兵力悬殊,拼死守住丢一城能够理解,这还不到一夜就连丢了三城,直接丢了半个薛国,说是败退只恐怕是不守自退。
“不管如何,当务之急是想应对之策,东夷举兵,西边的西周虎视眈眈,总要想个法子出来。”司正祖伊只见他们争吵不休,不但未能解决,反而徒增烦恼,于是出言镇住。
天子闷着不做声,宗室大臣心慌,说的上话,敢说话的也只有那么几个,“国相大人乃大商智囊,应当会有对策吧。”
吴世齐瞥了一眼己妲身边的谗臣费中,也是刚刚将事情推到他身上的人,起唇道:“如今局势,应当镇西安东。”
吴世齐心中不快,将南仲排挤出朝堂他也是出了一份力,而这东夷来得传言也是他刚刚在朝中言起的,趁着外乱,这么快就要对其他人动手了吗。
“如何镇西,如何安北?”天子正襟危坐高台上问道。
“宗室莫过于都分封在了西边畿内,让诸宗室镇守西周边境。”宗室利益与天子的江山紧紧牵连着,想必他们也不愿意做亡国奴。
“再挑得力的干将率兵平东夷,东夷虽大,但今乃换新主且君臣不和,实,不足为惧。”
“说得轻巧,前东夷王暗中积蓄二十年,陈兵数万,东夷大将有着第一勇士之称,谁能容忍夺妻之仇,且不说朝中无将可派,那镇南侯失责一事便不可担当大任了,宗室遭镇压兵力衰减,王廷再派军去,后方空虚,万一西周趁虚而入如何能敌?
一针见血,子干不但将南仲骂了,连天子都连着一起暗里骂了,好似在说,这便是天子打压宗室的后果。
“王的手足兄弟启公子,衍公子,期公子等几位公子皆在,可召守于畿外,王畿境地的牧野易守难攻,可派兵守于牧野防范于未然。”
子干沉着脸,冷笑,“哼,如今危难之际倒是想起手足兄弟了。”
吴世齐抿着嘴,尴尬至极,毕竟打压宗室也有他的一份力。他内心苦闷至极,为官做宰而他终究不过只是天子手下的一个臣子而已。
“国相大人此言,并非没有道理。”
还好朝中有明事理之人,吴世齐朝祖伊点头。
“那国相大人不妨说说,派何人镇守,派何人出征。”
吴世齐望眼朝中,恶来虽有能力,但是为人与费中差不多,至于他父亲...从武将中览了一遍,王都也需要人镇守,去似乎朝中无将可用了。
“可以让飞廉将军率一部分人镇守微地以西的牧野,以虞...”
“不可!”费中打断了吴世齐的话,“虞师长乃是镇南侯下属,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用亲信与用他何异?”
天子都没说要弃南仲不用,以南仲的将才弃之不用,这才是大蠢之事,难不成...费中还有别的心思,吴世齐心中沉思,随后躬身朝天子道:“正是因为镇南侯行事不妥酿成此患,所以才要让其退敌,将功补过。”
“一夜连丢三城,国相难不成是想整个薛地都丢了才罢休?”
吴世齐拱手低着头,等待天子的意思。
“错是镇南侯所犯,寡人也该赏罚分明,这罚是不可免的。”
罚是肯定的,至于怎么罚,孰轻孰重,还得看天子的意思,“又以无将可用,国相既然将王畿安排妥当,那么寡人便亲征,亲自率军踏平东夷。”
朝中僵住片刻,“亲征...可朝中留谁坐镇?”
“寡人意欲立武庚为嗣,国相与太师辅佐,司正监国。”
“...”
朝中寂静一片。
最后散了朝,亲征一事敲定,但是立嗣未果,朝中留丞相,太师,司正,司空四个大臣监国。
立嗣之事因为太师与丞相等一众文臣的一句,“亲征可以,立嗣不行。”而未能成,天子罢手,恼羞成怒散了朝,下旨整顿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