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殿内吴世齐将几个史官与作册屏退, 此殿是存放典籍书册的,平常多来的人也只有文官,而文官作册官大部分都是吴世齐的心腹。
书楼不失为一个藏身的好地方, “齐不知, 原来侯爷与娘娘也识得。”吴世齐笑了笑。
天子妃与朝中最重要的两个臣子私下见面, 这恐怕也是要遭人猜疑的吧, 所以吴世齐才屏退了众人。
书楼门口等候的是清儿与春橘,她们不知道原来这娘娘要来前廷, 原来是见镇南侯的,清儿不懂这宫里的门道故而觉得还好,而春橘从她们进书楼的时候就忐忑不安。
将军成熟稳重, 比天子是要多了几分英气…
主子圣眷正隆, 可也不能仗着天子的宠爱就这般胡来,历来没有哪个天子是眼里能容沙子的。
吴世齐笑看着二人争锋相对的眼神,止笑, “世齐先到另外一边,你们聊。”
南仲合手躬身,“若是娘娘想来问我为何要反对大王立您为后, 仲这么做只不过是...”
“将军是想说不是私心么?”她打断他的话, 因为外头都在传,南仲在护送己妲的时候与其有染。
“...”南仲梗塞住, “此关乎天下。”
己妲耻笑, “何关乎天下,难道不是因将军您害怕, 害怕人言传出我与你, 故而你要用反声来证明你自己。”己妲再次走近一步,一声质疑, “嗯?”
是为了避嫌?
“若真是如此,臣又怎会答应娘娘来此见您。”
己妲转而一笑,“哦,是吗,将军真不怕?”
南仲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欲辩驳,然而己妲没有给他机会,双手就搭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踮起脚尖,呼声轻起右耳畔,“难道将军,也不怕您夫人吗?”
南仲睁大了双眼,己妲将手抽离后退几步捂着嘴坏笑。
慌乱的心起之下,连声音也急促了,“子虚乌有之事,我与你根本就没有什么。”
从有苏到沫城这段日子,她基本已经将南仲摸透,这人真如他夫人所言,木讷,还极不善言辞。
“将军想到哪儿去了,阿九想说的不过是怕旁人觉得是将军安插了我在天子枕边吹风,说您位高权重,左右天子。”她亮着眼睛,勾着嘴角。
“你!”南仲抬起手怒指,是说也说不过,憋着一肚子怨气。
抬起的手被拨开,娇柔的人转身绕到了他的身侧,白皙的手抚上左肩,轻轻摩挲,“还是说将军,想与阿九...”
南仲不等她言全他猛的抽转身子,突然之举让己妲失了重心,顺势就往前倾倒,始料未及。
扑在某人接过来的怀里,怀中的人奸笑,“将军还说不是...”
南仲把握着力度推开,“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过分?”倒退了几步的人又上前走近了几步,“刚刚明明是将军主动过来的。”
“我...”刚刚是看到这个女子就要摔倒,他潜意识里的搀扶,却被她横加利用,“你究竟想做什么?”
己妲收起了那玩味的笑,与挑逗他的眼神,冰蓝色眼眸里的太阳消失,只剩下昆仑山的极寒,“己妲只想要将军,站在我身后。”
“你什么意思?”南仲横眉,心中充满着不好。
“你放心,我不会害天子,也不会害天下。只不过己妲是个人微言轻的女子,单单靠天子的宠爱,又如何在这诺大的王城生存下去。”
“哼,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将军又凭什么不相信己妲,正如她们所言,忠言逆耳可不如女子的枕边香风。”
半握拳放在腰间的右手紧了紧,以天子对她的喜爱,或许真会如她所言,“你有什么目的?”
“己妲说过,只不过是倾慕将军罢了,亦不会害将军的,不过...”女子侧对着她,对眼,“还望将军不要对己妲有所隐瞒。”
南仲听不懂这这句话的意思,思考间,半握的手就被一双白皙的手抓过,略起袖子。
“嘶!”
浅铜色的手臂上多了一道血淋淋的牙印,“你!”
己妲后撤摸了摸嘴角的血迹,“这下将军可留下了己妲的印记,若是将军有所不忠,我便将你私会与我的事情告诉天子。”
你私会我?怎成了南仲私会她,明明他是奉旨才过来的。
这女子是想控制自己吗,还是别有所图?
“我要你告诉我,我记忆处的空白,究竟是什么?”
南仲匆匆擦了血迹后放下袖子,正眼瞧她,就算是他,对妖帝知道的也不多,典籍里记载的也不多,他只知道妖帝与统治万物的天似乎有什么联系,妖帝短短数百年从一个小狐妖成为了万妖之王,自然与天离不开关系,更重要的是,妖帝对天子的关怀。
“臣只不过是一个凡人,从前也与娘娘也未曾见过,如何得知?”
己妲眯着眼睛怀疑的看着他,“可你那次看我的眼神,你分明就是知道。”
“臣知道的甚少,况且,娘娘应该不会想听的。”
“你不说,我不知,你也不是我,如何知道我不想?”
南仲争辩不过,“不管娘娘信不信,若臣见的人真是您的前世,前世的您是不会害王的,您比天下任何一个人都在乎王。”
前世今生这种事,太过离谱,“可现在的您,只在乎您自己。”
思索着南仲的话,己妲愣了许久,随之一笑,转身离去,“哦对了,”回头坏笑,“刚刚咬将军的时候觉得将军手臂上的肉又紧又酸,这印子怕是没个三年两载不会消失,将军可要当心你家夫人呀。”己妲暗笑,女子都是醋坛子,更何况他家那位娇妻。
“...”南仲愣住,呆呆地站在哪儿伸出手撸起袖子愣看了半天。
书楼很大,吴世齐在最外侧那一层书柜翻书查找,侧耳微动,听见了轻缓的脚步声,吴世齐抬头将书放下合了手躬身,“娘娘。”
“多年未见,先生还是那般爱看书。”
吴世齐淡淡一笑,“多年未见,娘娘比以前更好看了。”
他倒是直言不讳,也不怕。
“先生也是,少年郎多了几分稳重,更显成熟了,先生的才貌想必提亲的宗室都将吴府的门槛都踏破了吧,”己妲笑了笑,镇住,“己妲倒是好奇这天下哪家宗室女子能够有幸入先生的眼。”
赏识夸赞的话他听多了,也就索然无味了,“世人皆可入臣的眼,于臣来说人和人都没有区别,只是臣披着这身皮囊,是配哪家女子都配不上的。”
吴世齐贬低了自己身在朝堂的身份,将天下人抬高了一等,这样的人很少见,但是她不意外,因为吴世齐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先生这话未免说的有些言重了些,在己妲看来...”
她不知道,吴世齐已然心有所属,这样的话又怎听得下去,遂躬身将双手举在了头顶,“臣无心儿女私情,唯心系天下与朝堂,为天子分忧,为百姓谋福。”
硬生生将她的话给堵了回去,蓝色的眸子转了转后己妲才注意到他身前垂着的双鬓,白如雪,“先生...”而吴世齐的性情似乎也变了不少。
眸子里多是哀愁。
吴世齐抬头,“嗯?”
眉头轻皱,“先生这双鬓的白发?”
她不知道,吴世齐前些年是一头白发,就在前年还是斑白,如今身后披着的头发都已经长回黑色,唯独这双鬓不见好,“许是因为臣想事想的多了。”
吴世齐云淡风轻的说着,己妲心中疑问,可也不好过问,“先生这身子,可要好好爱惜些才好,国事虽重,可身体也是要紧的,顺了国事坏了身子,大商就少了一个贤臣,岂不得不偿失。”
几年不见,女子不仅人长开了,连说话都不一样了,时过境迁,吴世齐自笑,唯有他一个人顽固不化,醒悟的太晚,“谢娘娘关心。”
己妲走后吴世齐捧着自己的双鬓松了一口气,“鬓白是为谁...为谁...”
曾亲眼见挚爱死在自己怀中,于是一夜白头,黑发渐生,情愫暗生,他又再一次失去了,行医多年,他知道这双鬓再也不会生出黑发了,无论是因为谁。
“你与她相识?”身后南仲从书柜后现身问道。
吴世齐放下双鬓,“去崇城断案那年在沫城碰见了,恰好她也要去崇城就稍了她一程,结果少年时的王似乎对其一见倾心。”
吴世齐转身说着自己的见解,“她不似那些艳丽女子,亦也不会作出妹喜那种魅惑君王的事情。”
吴世齐又仔细的瞧了瞧南仲,望着门口,“她与你...”遂大惊,“不妙也,你还是少与她接触,天子纵使对我们信任有加,可这种事情谁又能容忍呢?”
南仲挑眉,“连你也这么认为?”
吴世齐摇摇头,“不是我这么认为,是外头这么传的,自你护送回来军中传出的,天子都视而不见选择了相信。”
“这种话也信得?”
“不是信不信得,你的为人我是知道的,可这事传的多了,就不好了,况且你今日朝议上的反声,知道的知你真心为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避嫌呢。”吴世齐探了探竹简上的灰尘,“总之,你离她远些就好了。”
他何尝不想离她远点?南仲攒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右手,这如何是他想就能的啊,那人不放过自己,身为人臣又有什么办法?
总之他总觉得自己是被她玩弄于股掌间了。
“若是,她不肯放过我,又如何?”
吴世奇一惊,“什么意思?”睁大了眼睛瞧仔细了南仲,“你和她结了什么梁子,她不肯放过你。而且你对女子,应当不会才对,而她也不是那种人。”
南仲轻闭眼摇头,“事情远比你想的要复杂,和离谱。”
吴世齐扰头,“离间君臣之事,对她也没什么好处...”转念一想,“入商前,有苏首领阶层曾困于渭水丰京,丰京坐镇的是次子姬发,以姬发狠心的性子,也不至于与她说这些,她也没有道理为西周做事。”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南仲转身。
吴世齐想了想,“侯爷还是回去与夫人商量商量,忘归楼的消息要比那些安插在诸侯身边的细作可靠得多。”
南仲迈着的步子停了下来,扭转着头,不仅眉头深皱,连脸色也难堪的很。
此番惹得吴世齐哄笑,“我倒是忘了,侯爷惧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