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围着的人群散开一条口子, 赤驹抬起双腿嘶鸣一声吼后就在原地打着响鼻。
一群朝内探的人纷纷看向了青砖地上从赤驹下来的人。
这身暗青色的盔甲,相信大部分都见过,亦是他东征凯旋时穿过的。
头盔下的人面容冷峻, 一道疤痕显露他久经风霜的沉稳, 也是他作为老将的证明。
刚踏进风月楼就引起了喧哗, 着甲, 气度不凡,让众多权贵都失色。
“镇...镇南候!”
“快看啊, 镇南候居然会来这种地方。”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啊,居然会引来两个大王的宠臣来此。”
“这蓉姑娘可真是不一般啊,居然引得这么两个人为她...”
也有人私下小声议论着, “还以为这个镇南候和尹公都是君子, 没有想到他们也和咱们一样。”
公子多风流,将军也不例外,只要是男儿。
这里面的人可能只有吴世齐猜到了南仲会来。
刚刚还狂妄的微温峤, 瞬间就软了腿,甚至他想不明白,自己堂堂一个封地的君主要个人怎么就这么难, 居然前后两个人阻拦。
而且两个都是不普通人。
惹一个他都是硬着头皮强的, 两个?
吴世齐是新的宠臣,国相二把手, 文官之首, 南仲是镇安候,亦是大商的师长, 武官之首, 手握兵权。
这二人可是大商朝的顶梁柱啊...
微温峤不惧怕这个新起不久的尹公,可是对于南仲就不一样了, 他可是亲眼见过他废了萧元宏的武功,再一想自己带来的酒囊饭袋...
南仲立朝数十载,君王对其深信不疑,也是九州民心所在。
微氏不敢惹。
可是就这样回去了,岂不是太没面子了...微温峤心里很是不甘。
“你你你...”小裙伸出手指着南仲,知道他是镇南候后很快又放下了,“姑娘你看啊...”
来了一个吴世齐就让她惊讶了,而出现的南仲则更让她...“我应该想到的,你走后不久镇南候突然就死而复生了...”
可是当时她沉浸在悲痛之中,对这些事都不曾上心。
小裙破涕为笑,“姑娘心善,没有想到果然有好报。”
“可是你到这里,你夫人...”微听蓉见过子淑,知道夫人的厉害,也知道女子善妒,爱的越深则越是,将军夫人也不例外。
南仲皱皱眉头,“她...应该会理解的,我....”
微温峤心有不甘,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呵,原来我们的镇南候,才是与人有染的人啊!”
他的话让众人都对南仲鄙夷,若不是有染,又何必来这种地方,自贬身份。
“微温峤,你不要血口喷人,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个伪君子吗?”微听蓉指着微温峤狠狠骂道。
“你...”微温峤大怒,“好啊,你如今还帮奸夫说起话来了,那你说说,你们若没有什么关系,他一个累世功勋的镇南候,为何要来这里,又为何要替你说话!”
南仲遭人追杀,被她所救,且不说这事太离谱了,而且这是朝堂斗争的机密,如今这么多人在,万一被传出去大商朝堂臣子不和,就会被边境有心之人利用。
“自然是...”
“自然是因久闻风月楼花魁微姑娘才貌双绝。”
楼外变得异常安静,赤驹旁边多了四匹分两排并列的马,马后套着一架极大刻花的马车。跟随在马车旁的铁甲士兵分站在了风月楼的两边。
持戈肃穆站立,让围观的人不敢出声与靠近。
女子的声音听着十分清冷,有一种凌驾于人之上的气量。
子淑着一袭红衣缓缓走近火光,双髻发式簪有金色的步摇,步摇向众人透露为王侯正妻的身份,若南仲是让此处的权贵们失色,那么她则是艳压群芳。
南仲没有回头,在听见第一句声音的时候握剑的手就不自觉的紧了紧,接着耳旁传来的声音让他一颤,“更是听闻姑娘是继商容之后不是世出的琴姬。”子淑侧抬起头看着南仲,“夫君与我素来爱听琴,三日后便是夫君的生辰,是想来请姑娘到侯府献艺。”
子淑亮了一下眸子,“是吧,南郎!”
南仲回看着她,与之对视,喉间滚动了一下,“… … 淑儿说的极是。”
今日风月楼的人可算是开了眼界了,这里一下聚集了大商朝最不得了的大人物,就差王上亲临了。
“是子淑夫人啊...”
“这些微候可惨了,先是尹,后是师长,这会儿来了一个子姓王室宗亲,祖父是嫡系封候,丈夫也是封侯。”
“你别说,这个夫人可不比这花魁大几岁,长得也不比这花魁差,身份还尊贵。”
“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羡慕起这镇南候,竟然同时让这两个女子...”
“嘘,你不要命了啊,没听见夫人说的镇南候只是仰慕蓉姑娘的琴艺吗。”
那人忙的低了头压低了声音,“我这不是羡慕嘛,可惜看这样子,夫人应该是将侯爷管的死死的了。”
栏杆处坐着喝酒的人伸出脖子瞅了瞅,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我看是。”
“可是我有婚书啊,还有她的身籍...”微温峤指了指盘子里的竹简。
眼下不是夫妻斗气的时候,南仲没有忘记来此的目的,他不喜欢欠人情。
撇头瞅了一眼微温峤,走过去伸手抓起,也未打开。
用力一握,两卷竹简断裂城了两半,“既这是人写的,只要她愿意跟你走,那么重写一份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微温峤就这么看着他将那两卷凭证给捏碎...
吴世齐合着手两只手的拇指轮流打转,轻皱起眉头,心道;这人还真是和从前一样,野蛮的很!
南仲可不是那群读书人,成天文邹邹的一套说词,还不如直接来硬的更为重要,“若她愿意跟你走,我便不在阻拦。”
南仲看向微听蓉。
“我不愿意,听蓉愿一辈子待在风月楼,不予人为妻。”
这句话,让多少想占她为己有的人心里落了空,也让那些思慕她而不得的人宽了心。
南仲走近,将手搭在微温峤肩膀上,在他旁侧用着不大甚至温柔的声音,“听见了?”
温柔而致命,微温峤突然背后一凉,肩膀好像压了千斤,腿一软,“听...听见了。”
于是这场纳妾就以微温峤灰头土脸的离开而告终。
云娘一声吩咐让众人散去,也有些人故意不走,想看看后续。
“淑儿我...”南仲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这个,也没有想到她回来。
子淑不去理会一脸尴尬的南仲,而是走到了大微氏的身旁打量了一番,旋即一笑,“南郎眼光真是极好。”
“不是这样的...淑儿你听我。”
“我不知道,原来他就是你夫君。”
“你没见过,自然不知道。”
“谢谢~”
子淑为之一笑,原来那日她闻到的味道那么熟悉,就是这微氏的,“你救了夫君的命,这是应该做的。”
“你们...认识?”南仲看着二人好像交谈的不错的样子。
微氏点头,“夫人来寻过我一次,那时你...哦不侯爷你重伤昏迷,我没有想到你会是...”
子淑先南仲一步答谢,“不管怎么说,我都要替她谢谢你,三日后镇南候府,等候听蓉姑娘。”
后转回南仲身旁直勾勾的亮了他一眼…
事情办完就该回去了。
不用说,南仲也能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感知到了她如今是外热内冷的态度。
“侯爷留步~”微听蓉叫住了南仲。
“?”
“能否,借一步说话?”
南仲望向子淑,子淑没有等他,也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出门去了。
等子淑走后,小裙与微氏都笑他,连吴世齐都遮掩着偷笑。
“你们...怎么了?”
微听蓉止住了笑,“夫人对侯爷关怀,连听蓉这个只见过两面的人都看得出来。”
南仲轻叹,“我知道,淑儿她...”
“侯爷不知道。”微氏否定他。
“嗯?”
“侯爷并不知道,侯爷在夫人心中的地位,能让一个桀骜的女子这样,侯爷还真是奇人。”微听蓉又笑了笑,笑止,“希望侯爷好好珍惜夫人。”
看着这些小辈...南仲垂下眸子,踢步朝门外追去。
四匹马踢踏着蹄子,赤驹脖子上的毛发最长,酷寒的冬风吹着毛发倒向一边。
红衣女子就立在马车旁,衣衫单薄。远山拿着绒袍跟在身侧。
南仲追了出来,看着两边的府兵。
“淑儿,我...”
子淑没有理会他,朝远山道:“回去。”
“是。”女奴将夫人扶上了马车。
空山也将赤驹牵过来了,“将军~”
南仲看了一眼空山冻红的手里握着的缰绳,轻轻推开,呼着冷气,“今儿有些冷,我就不骑马了。”
走过去将远山手里的袍子抢了过来就抬脚一步上了马车。
远山长呼一口气摇头道:“总算是开窍了。”
空山还楞在哪儿挠头,“这...来的时候怎么不说冷啊。”
车内,南仲探了一个头进去。
“淑儿,我...”南仲将袍子拿在手里,掀着车帘露着头,不敢进去。
子淑不去看她,撇头看向窗外。
南仲硬着头皮进去了,没敢跟她坐在一边,只好坐在了对面。
“淑儿,如今冬日冷。”
“我什么时候允许你这么叫我?”
不是不允,而是子淑觉得父亲与祖父一些长辈就是这么唤她的,南仲虽年长她十多岁,可她们是夫妻。听着让她不舒服。
也不想让自己觉得她是因为年长才对自己格外照顾。她现在不需要她的亲情,谈亲情尚早!
“哦,夫人。”南仲将袍子递给她。
也将自己靠在马车上探出车窗,黑暗的夜空,街道伴着灯火能够看清近处,因为天冷来往的行人没有以往那么多。
南仲慌张的心渐渐冷静下来。
沫城他很陌生,今日之举势必明日天下人都会知道,他不在乎天下人的看法,只怕有心人以此利用。
既然有了忘归楼,如果风月楼也能够为己所用呢。
南秋的死本就触动了南仲的逆鳞,没有想到子川狠到了如此地步,南仲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
远远的看着天空中的月,喃喃道:“我要死,也是死在战场上!”
脑海中突然闪现了大微氏那句话...正回过头,发现子淑一直在看着自己。
红衣垂地,韶华尚在,真是一个精致好看的人。
南仲内心悲凉道:师傅啊...您为什么要告诉仲,仲有解不开的死劫呢,而那遗憾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