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甘却抱着胳膊,语气平静:“始祖已经苏醒,还有研究诅咒的必要吗?”

  瓦尔斯特错愕:“你什么意思,我们研究了十几年,你现在要退出?”

  “你想退就退,说停就停,我们耗费的财力物力全都打水漂?你把我们当傻子玩?”

  莫里甘不为所动:“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你总借着研究诅咒往始祖身边凑,正经想法没多少,私心倒是不少。你能保证到时候不会倒戈向始祖,背叛我吗?”

  说到这里瓦尔斯特总算听明白了,他勃然大怒狠狠捶着地面:“当初公爵还想让我也去服侍始祖大人,现在想来不过是看维达尔不顺眼,想叫我去制衡一下。我早该想到公爵心眼这么小,要真让我跟了始祖,遇到的刁难得更多吧?!”

  莫里甘轻笑一声,微微躬身尽显优雅,眼里的神情却很冷漠:“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不知所谓。”

  “瓦尔斯特,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把这当做自己的梦想。”

  每位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的存在,名字都是极其重要的,如果轻易被别人知晓,乱用于结契之类极易引发动乱,于是随之而来的各种诅咒都令人闻风丧胆,让人们主动掩埋掉这些名字。

  有人害怕,自然有人痴迷向往,瓦尔斯特就是疯狂向往的其中一员。他年幼时在父王书房中偶然见过末代始祖的画像与姓名,立刻陷入了无与伦比的倾慕之中,他无意中念了始祖的名字,当时就被诅咒反噬,在王国中数名光明法师面前皮肤寸寸龟裂,化为泥球,生命垂危,国王当即把他泡在圣水中让光明牧师日日祈祷,没想到瓦尔斯特足足花了十五天熬过了这一次诅咒,成为第一个能扛过诅咒的人。

  代价也是惨重的,每一次诅咒过后都对他的魂体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每一次身体都被寸寸割裂,瓦尔斯特甚至连清醒的时候都很少,大多时候暴躁易怒,受不得半点刺激。

  这个消息尽管国王瞒得很死也被莫里甘得知了,不顾国王阻止,他跟瓦尔斯特一拍即合决心研究诅咒,每次瓦尔斯特被诅咒反噬过后都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虚弱期,期间都是由莫里甘带他离开,一是作为保护免得他这个唯一能承受住诅咒的人死亡,二是研究诅咒的破解办法,看能不能唤醒对方。

  当然,那是在始祖苏醒之前。

  如今始祖已经醒来,莫里甘觉得研究诅咒倒也没什么必要了。更何况,他跟王国的交情很深,一个无所事事注定成不了国王的王子阻碍不了他。

  莫里甘语气尤为温和,可落在瓦尔斯特耳中却与嘲讽无异:“这也是为你好,就你的身体状况再折腾个两三回估计就没了,到时候你父王可要找我麻烦。”

  瓦尔斯特狠狠捶着地面:“之前足足十几年的实验你怎么不叫停?别说你现在突然注意到我身体不行,怎么,一牵扯到始祖的事儿你就急了?”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莫里甘从始至终没让他身上的黑泥挨到自己身上,也从没想过用平等的姿态对待他:“在王城里乖乖养伤吧。”

  身后出现一道身影将瘫倒在地的瓦尔斯特拖走,隔着老远还能听见他骂骂咧咧的声音。

  多维雅静静站在他身后:“您要的材料都整理好了。”

  “嗯。”

  她犹豫一下,又开口:“您之前安排过的佣人里,留在艾尔格身上的咒语消失了。”

  “他如今跟始祖在一起,消失了倒也正常。”莫里甘整理了下袖口,精致服帖的手套翘起一角,他直接将整只手套脱下扔掉,“什么时候?”

  “昨晚。”

  莫里甘目光落在她脸上,从恭敬垂下的眉眼到谦卑自持的姿势,目光意味深长:“别让我失望。”

  多维雅头很低:“是。”

  ·

  伊维是被女佣送回来的,全须全尾没受半点,据他的描述是莫名其妙被关进地牢半天又莫名其妙被匆忙放出来,守着他的佣人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瓜仁儿大的脑子自然想不出前因后果,但他深知孩子会哭才有奶,一见熟人来接他登时哭得跟孙子似的,背后佣人脸都绿了。

  等见到江屿白,伊维叫得更起劲了:“呜呜呜维达尔好狠的心啊!我都这么惨了他还嫌弃我身上脏,我都洗完一遍了他凭什么嫌弃?!”

  跟在后面关门的维达尔坦然承认:“没忍住,确实脏。”

  “我也嫌弃。”江屿白揪着他衣领,轻轻皱眉,到底没松手,“鼻涕擦干净,别弄我衣服上。”

  维达尔就没他那么关心伊维情况,抓起伊维放到一边:“哭够了歇会儿,别这么闹腾。”

  伊维很难过,等到他一个人趴桌子上缓过来以后,抬头看到黑蛋,惊讶道:“这是哪儿来的小瘦猴?”

  他刚想凑过去看清楚,就见黑蛋默默缩在艾尔格身后,立刻伸手揪着黑蛋胳膊不撒手:“诶?好欠揍的一张脸,我怎么有种想干架的冲动,咱们之前见过面?”

  黑蛋屈辱抬头,瓮声瓮气:“你认错人了!”

  伊维疑惑:“我记性有这么差吗?”

  黑蛋还以为自己糊弄过去了,正想趁着没人注意到他偷偷溜走,却被江屿白提溜起来,他变出的人形个儿矮,江屿白又长得高,他一下子腾空,心都快跳到嗓子眼。

  “他是之前暗算我们的亡灵法师,被梅莱芙姐姐利用,我封印了他的魔力,没什么威胁。”

  “什么?就是这家伙?”先是大吃一惊,紧接着伊维心里升起一抹微妙的同病相怜,“好相似的经历。”

  江屿白也在思索这家伙的去处,能间接捧起像希雅那样强悍的亡灵法师,这家伙的天赋也不可小觑,放走是不可能的,有前车之鉴,鬼知道他会不会反咬一口,至于留下……

  也许看出江屿白平静无波表象下的杀意,黑蛋急得大叫:“等等!我可以跟你签订主仆契约,我真的没有反心啊,您相信我!”

  伊维差点没咬到舌头:“我以为你贼心不死想害我,结果你是来抢我饭碗的?!”

  他气冲冲地说:“不行,始祖身边只能有我一个仆人!就算是吉祥物,我也要当始祖身边唯一的吉祥物!”

  “你一个光精灵能干什么?”黑蛋抬起黑不溜秋的小脸,露出谄媚的表情,“我还有用的,虽然我本职不是干这个的,但我能滋养魂体!您的灵魂、还有那位圣子的灵魂我都能滋养!”

  江屿白神情微妙:“亡灵法师还能干这个?”

  黑蛋一脸沉痛:“别的亡灵法师当然不行,但我压根儿没做过几天正经法师,希雅一直限制我的行动,我只能待在她身体里看着她行动,能接触到的只有她的灵魂,但她的灵魂伤势太重。我害怕她死了以后我也会跟着死掉,只能用自己的力量修补她的灵魂,我都治了她几十年了,能学不会吗?”

  这话一出,连江屿白都露出怜悯的表情。

  好惨一蛋。

  黑蛋也十分心痛,别的亡灵法师一出手就是血流成河、无人能敌,他莫名其妙被关了这么久就算了,刚被放出来第一次动手就碰上个硬茬子,实在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立个契约吧。”江屿白指尖魔力涌动,在空中画了个魔法阵,“你只需要负责治好维达尔。”

  黑蛋忙不迭往魔法阵中央输送魔力,契约成立,两束小小的光芒分别落入他们额头,黑蛋手腕上多了朵火红色小花。

  一边的维达尔有些疑惑:“为什么要给我治疗?”

  江屿白把黑蛋推过去:“他说你灵魂状态有异常,说不定是被人暗算了,小心点总没错。”

  他眸光一闪,低头打量着黑蛋。

  差点忘了这小子对灵魂尤为敏感,长久接触下来说不定真能发现他的问题。

  不过重生的事在以往还没有先例,就算黑蛋看出不对也不会往这方面联想。

  “也许是我哪个仇家。”维达尔按着黑蛋肩膀,语气温和,“确实该好好提防。”

  黑蛋莫名有种从一个贼窝进到另一个贼窝的恐慌感。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说大概是错觉吧。

  ·

  女佣敲门而入,是梅莱芙邀请江屿白过去一趟,他便一个人去了。

  再次见到梅莱芙时,江屿白发觉她是真的清减了很多,周身浮躁阴郁的气质也沉淀下来,活脱脱一个沉稳可靠精明能干的形象。

  她一来就递给江屿白一大摞材料,仔细一看,竟是份契约合同。

  比起莫里甘那种喜欢空手套白狼的空喊家,梅莱芙递交的这份契约合同显得诚意十足,不仅严格整理划分了她统治区内的矿区、领土、人脉与商行,还把她手头上能拿出来的经费都理了出来,数量之多让江屿白很是吃了一惊。

  “请原谅我曾经在强制契约上栽过跟头,对牵扯到性命的契约实在有阴影,我只能理出这份合作契约。”梅莱芙诚挚地说,“但请您相信我,这份契约能最大程度上保证您的利益,我绝对是抱着最大的诚意和当初对您不敬时最大的歉意来整理这份条例的。”

  江屿白点头:“你有心了。”

  从理性来说,梅莱芙实力大削,在与其他血族的博弈中站不住脚,主动递交权势是十分明智的选择,但江屿白也仍旧感慨于她的果断。

  她还提出要替江屿白新建一座庄园,只是犹豫选址,直接把地图摊开给江屿白看。

  “这是你的领土?”

  “这是整个大陆的版图。”梅莱芙温柔地说,“您喜欢哪里,抢过来就是了。”

  “……暂时不用着急。”江屿白察觉到她安排的匆忙,多问了一句,“你有什么安排?”

  “我打算出门转转,整个大陆这么多美丽的风景,我还没见过多少呢。”梅莱芙按在地图上那一片茫茫白色上,眼里有憧憬,“我想去看雪。”

  江屿白也理解她的想法:“我还以为你会选择沉睡,恢复一下魔力。”

  梅莱芙摇头:“一睡过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我比较喜欢享受当下。”似乎想到什么,她表情有些严肃,“您要多加注意莫里甘那边的动向,他绝对对您心怀不轨,我怕他对您不利。”

  江屿白点头:“他确实一直觊觎我的魔力。”

  梅莱芙眨了下眼:“也许跟您想的略有偏差?”

  江屿白疑惑:“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梅莱芙犹豫片刻,“按他那样警惕的性格,短时间应该不会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