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时候伊维收拾他那堆鸡零狗碎的玩意儿,突然一顿,迟疑道:“怎么少了个东西。”

  艾尔格问:“什么东西?之前我看那儿太乱收拾了下,再找找?”

  “是一本书!”伊维神情严肃,“我还没看完呢,看不到结局我睡不着觉,一定要找到它。”

  “啊!”艾尔格显然也略有耳闻,惊呼了一声,很快又压低声音,“是那本……你就不怕被发现?”

  “你怕什么?大人事务繁忙从来不管这些,再说了他不会对这个感兴趣的。”

  “那你找梅莱芙公爵再要一本?”

  “我也想啊,但那女佣说过能拿出来的仅此一本,还没大量印制出来,都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本了……”

  伊维突然被抓起来,半空蹬了下双腿。

  冷淡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书我已经没收了。”

  伊维睁大眼,与神情呆滞的艾尔格对视。

  他捂着脑袋,有种头还在脖子上的诡异轻松感,小心翼翼问:“您看了?”

  江屿白啧了一声:“你还问我要观后感?”

  “不不不!我哪敢啊。”

  伊维乖巧懂事地闭了嘴,绝口不提书的事儿,一边艾尔格局促地搓手,犹犹豫豫不敢说话。

  要不是这一茬,江屿白都快忘了自己藏在衣柜里的那本书,本想随便扔掉,却又实在觉得辣眼睛,干脆一锅端了带回去,找个时间销毁掉。

  江屿白想回去的主要原因是想再去一次阁楼,始祖留下的东西还在源源不断给他惊喜,这样一处宝地,他没理由放着不管。

  那颗抽离契约的石头就是他从阁楼里带出来的,一开始只以为是没什么用的小东西,后来仔细翻过原身留下的笔记他才知道,那一小间阁楼里装的东西没一样是普通的,就连一盏小巧的灯都有大来头。

  阁楼里的一点一滴都是始祖慢慢收集起来,全部打上他自己的烙印,只能由他使用。也许是以备不时之需的。

  回程仍旧是坐在飞舟上,一边欣赏沿途风景一边赶路。

  被当众逮住的伊维也就萎靡不振了一小会儿,后来又破罐子破摔般放开了玩,拉着艾尔格逗黑蛋玩儿,黑蛋没他心大,还处于一个进了贼窝谨小慎微的状态,一时不察让伊维踩在他头上乱蹿。

  他气得跳脚,本想憋着一口气忍一忍,见江屿白没在意他们的动静,终究是气不过,跟伊维扭打在一起,两人打架跟小孩子斗气一样,没什么攻击力。

  艾尔格一边觉得有趣一边又怕始祖不悦,矜持了一会儿还是被活泼的伊维带着玩上头了,慢慢的,以往的顾虑都抛之脑后。

  意外地像是在带小孩,吵吵闹闹的,却又分外温馨。

  江屿白觉得自己这个念头有些好笑。

  “大人。”

  江屿白回头,看到多维雅站在门口:“进。”

  她抱着一大框打包精美的礼盒进来,沉甸甸的东西在她手上仿佛没有丝毫重量,表情轻描淡写:“梅莱芙公爵知道您要离开,又怕您不肯收下,特意让我给您多带些特产,让我在出发以后送到您这里。”

  她将礼盒全部放到江屿白面前,细细数去起码有十来个盒子,江屿白略微有些惊讶。

  ——他有种过年回家被亲戚疯狂塞礼物的错觉。

  “辛苦。”

  他以为多维雅送完东西就该离开,却没想到多维雅看了一会儿那三只吵吵闹闹的相处模式,又开口:“您把艾尔格栽培得很好。”

  江屿白对上她如弥漫雾气的眼,又瞥了眼笑得开心的艾尔格,说:“他性格本就如此。”

  多维雅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城堡与来时并无区别,围墙外就能看到生长繁茂的玫瑰丛,想必是精心呵护过的。

  院子里的花尚且娇艳,看得出来被照料得很好,江屿白不太喜欢玫瑰,从记事起他就更喜欢坐在幼儿园的围栏边,看着花田逐渐长出杂草,再被其他人拔干净。

  江屿白自己房间也有一个盆栽,里边是蓝紫色的绣球花,后来因为没时间照料,花还是枯萎了。

  江屿白一扫出来迎接的佣人面孔,多问了一句:“怎么多了不少生人?”

  莫里甘回答道:“有的能力不合格,有的是刚调过来的,您不喜欢的话我可以让他们回去。”

  总人数是没变过,莫里甘卡着适中的人数做小调动,似乎也无可厚非。

  “不需要这么多佣人,麻烦。”江屿白却没想顺着他意思来,干脆利落地说。

  莫里甘微笑道:“听您的。”

  不出半天,江屿白就没在院子里看到一个佣人。

  他依旧深居简出,只是这段时间他对灵魂又有了疑问。

  如果黑蛋能看出别人灵魂有问题,那为什么没看出来他是异世界穿来的灵魂?

  还有,他到底是怎么穿进这本书里的?为什么偏偏穿成这样一个原著里早就死去的末代始祖?

  他找了黑蛋,旁敲侧击了自己身上有没有异常,黑蛋猜到他的意思,给出了回答。

  “虽然我接触得不多,但我能感受到您沉睡前的灵魂很强大,所以在苏醒以后威压仍旧不小。您灵魂的周围竖起一层厚实的壁垒,很排斥我的靠近,所以我能做的只有引导,用您自己的力量填补空缺处。”黑蛋说得有些犹豫,“可能会有您早已忘记或者难以直面的回忆。”

  江屿白不解:“我早已忘记的记忆?”

  “这是填补灵魂的必要性。”

  黑蛋说他灵魂很强大,难道是他活了两辈子的原因?江屿白觉得自己应该没有什么重要的记忆被遗忘,他上辈子在现代的生活很平淡,家境普通,没有大挫折,现在让他回想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没有太多印象深刻的点。

  反而是来到这里以后经历的越发刺激,他隐隐有种适应了这里而渐渐忘却过往的感觉。

  黑蛋坐在他对面:“闭上眼睛。”

  “我需要你放松——对,别那么紧绷,手也放下来,放在扶手上。你能感受到你面前的能量体吗?平和的、稳定的能量体,那是我的手,也是我的灵魂触须。握住我的手。”

  “你之前进过一次这种状态,不用紧张,我会挑选较为温和的回忆,这一次是为了治愈。”

  ……

  “很好。”

  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年幼的始祖睁眼,面前是暖融融的烛火。

  “那批雇佣兵差点没把我弄死,真倒霉。”

  始祖艰难扭头朝发声处望去,只看到一个裹着魔法袍的人背对着他坐在不远处,垂下的手抓着本书。那只手的形状很好看,骨节大,凸起的青筋在烛光映衬下很性感。

  他尚且年轻,不明白性感的感觉,只知道好看,不自觉盯着那只手。好半天,他才慢慢想起来之前的遭遇。

  “你……”

  他沙哑的嗓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而那位魔法师也注意到他的状态,回头说:“你终于醒了,不枉我费尽心思救你。”

  始祖记得他初见时毫不犹豫放的那把火,也记得他把对方咬了个半死不活,怎么也没想明白他居然还有睁眼的一天。

  他登时回想起那天对方被咬得鲜血淋漓,愧疚涌上心头:“你……救了我?”

  “是啊,你太弱了,獠牙还没长成,体内的魔力少得可怜,就这样的状态扔到外面恐怕半天都活不下来。”魔法师握着书,眉目深邃,瞧着有些冷淡,长相略凶,“要不是阴差阳错跟你签订魂契,我不会带你回来。”

  因为被施以援手的微末感激荡然无存,那点愧疚化为恼羞成怒,伤到了少年人的自尊。

  始祖狠狠瞪着他,像竖起防备的刺猬,毫不掩饰自己的警惕:“我才不需要你帮忙,让我离开!”

  这是陷入危险时的小动物下意识的反应,可怜又可爱。

  魔法师懒散摊手:“我当然不会囚禁你,我没那个精力。不过你需要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你的能力超过我以后再离开,免得你被仇人追杀还连累我遭罪。”

  始祖满脸疑惑:“我要怎么超过你?”

  “很简单,我来当你老师。”

  始祖不服气:“凭什么你当我老师?就你这病秧子模样,能教会我什么?”

  魔法师并不气恼,微微一笑,然后把孱弱的血族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

  一语敲定,后来的回忆里都是两人枯燥又漫长的教学,每当始祖受不了想反抗时,总会被魔法师暴力镇压,后来这几乎快成了他的心理阴影,每回见到魔法师时总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那时外界并不安稳,他们即便躲得再隐蔽,魔法师的仇家也总能找上门来,也是这时候始祖才真正觉得魔法师背景不小,也觉得魔法师性格是真恶劣,仇敌一找到他们,魔法师房门一关把他推出去独自应对,嘴上说着是在磨炼他的能力,实际上就是单纯懒得应付那些人。

  后来始祖抗议次数多了,魔法师才勉为其难坐在一边笑眯眯看着戏。

  始祖常常要跟那群实力不弱的敌人缠斗才能击败对方,打得伤痕累累时,魔法师会慢悠悠过来,用帕子擦干净他脏兮兮的小脸,夸他又厉害了很多。

  始祖觉得他在嘲讽,气得要跟他打一架,结局当然是以失败告终,常常气得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