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白这段时间也摸清楚了自己身体的情况,这幅身子旧伤未愈,体内魔力运转得古怪,但基本的魔法都能用,唬人作用不错,就是消耗以后特别需要休息,不然机体亏损太大,江屿白甚至觉得他有重新陷入沉睡的可能。

  但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沉睡。

  血族沉睡一般选在隐秘的山林中,独自圈一个地盘,设下重重陷阱和法阵,留下一两个信得过的佣人。许多人类会趁着血族沉睡时寻找他们的巢穴杀死血族,因而选址分外重要。

  江屿白醒来时没见过佣人,大概始祖沉睡前没有安排过。

  一个位高权重的始祖不至于连追随者都没有,江屿白恶补过大陆历史,几百年前爆发过一场空前的大战,那时几乎所有的血族贵族都死在那场浩劫中,纯种血族成了一种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象征。而江屿白穿来的这个始祖,大概率就是“纯血”血族,是那场浩劫中唯一幸存的高阶血族。

  因为缺少纯血血族,后来几百年里成长起来的血族良莠不齐,几乎都难以复现曾经的荣光,也给人族得以喘息的机会,双方焦灼着疯狂反扑,趁血族沉睡时兴师动众端掉无数窝点,仇恨越拉越大。

  想到这里,江屿白又想到原著里维达尔在莫里甘身边卧薪尝胆,誓死要啃下莫里甘一块肉来,恨得夜不能寐、呕心沥血,最后被救出去时骨瘦如柴,他不由得睁眼瞥了眼一边的维达尔。

  维达尔正坐在石桌前,随手揪了片长长的叶子编着小玩意儿,蓬松的头发挽在耳后,比起一开始从地牢里出来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怎么看都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似乎察觉到江屿白看他,他微微偏头:“嗯?”

  江屿白满意地收回视线:“没事,你继续。”

  看见了吧?这白白胖胖的主角,他养的!

  莫里甘就应该向他学学,到底要怎么把自家血仆养好。

  维达尔觉得他的眼神里多了些慈爱,又猜不透他的心思,便将那朵草编的花递给他:“出去逛逛吗?”

  江屿白接了过来,他编的这是朵玫瑰花,淡绿色叶片柔韧,带着清新的浅香,精致小巧。

  他放回口袋里,拎起一边倒头就睡的伊维站起来:“散散步吧。”

  伊维迷迷糊糊睁眼:“天亮了?”

  江屿白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睡傻了?”

  伊维捂着被痛击的额头,敢怒不敢言,郁闷地趴在江屿白肩头。

  庄园里风景江屿白之前见得差不多了,随意逛了几圈,便又心心念念着伊维说的墓园,他想远远瞥一眼,感受一下亡灵法师魔力波动到底是什么样的。

  不管是原著里还是这儿的古籍,亡灵法师总是一个神秘的存在,他们从选择这条路以后身体里就背负着诅咒,且大多隐姓埋名,不被世人发现,那梅莱芙又是怎样囚禁一只亡灵法师在自己庄园的?她不怕遭到反噬?

  伊维按着记忆力给他指路,这条路比之宴会其他地方要安静不少,零星有人路过,热闹程度比不上正厅。

  中央那片墓园一点光亮都没有,瞧着阴森森的,外围一圈黑河,只有一座没有扶手的木桥衔接两边,看着就不太安全。伊维来时是用飞的,此时江屿白带着人过来,上木桥时倒谨慎许多。

  “大人,小心一点。”维达尔拉住江屿白手腕虚虚扣着,浅金色的眼专注盯着他,“这里的河水看着挺脏的。”

  “嗯。”

  江屿白低头盯着窄窄的桥面,这上面遍布黑斑,这桥常年在湿气浓重的地方浸泡,总给他一种不详的感觉。

  木板被泡发了,露出腐朽的内里,踩在上面能听见木板不堪负重的吱呀声。

  只要离桥沿稍微近一点,江屿白都能看到翻滚着黑浪的河中浮浮沉沉的黑影,不知那河中到底有多少亡魂,他这幅身体五感过人,甚至能瞥见黑影烧成黑炭的躯体,扭曲挣扎的姿势。

  有一个只剩半截身子的黑炭借着浪式猛地扑上来,森白手骨扣在地上,落下一道道抓痕。

  江屿白手指微微蜷缩,立刻被维达尔察觉到,他将江屿白手指包住,握在手心里。

  维达尔将他轻轻拉近了些,远离河边,声音温温柔柔:“大人,我有些害怕,您离我近一些。”

  挂在江屿白脖子上挂得好好的伊维被晃了下来,扑腾着半透明的翅膀飞在空中气得跳脚。

  你怕个鬼怕,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半点害怕?

  江屿白这才觉得带一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圣子来这儿实在不太好,这些长相狰狞的怪物他看都觉得瘆得慌,维达尔怎能不害怕。

  他安抚地回握住维达尔的手:“别怕,有我在呢。”

  维达尔眼如繁星,唇色红润,笑起来几乎要将人晃晕:“您真厉害,站在您边上很有安全感。”

  平日里一只那么有架子的布偶猫这时候竖着尾巴可怜兮兮凑过来,眨巴着大眼睛要安慰,这谁顶得住?

  江屿白被夸得不好意思,觉得肩上责任重了些,他本来看到河中的东西心里还有点发毛,这会儿觉得自己彻底克服了。

  他又握紧了些,站在前面背影十分可靠:“站在中间走,别掉下去了。”

  维达尔唇边笑意还没散去:“好。”

  飞在半空的伊维恶向胆边生,凑到江屿白耳边大声控诉:“你就这么把我丢开了,去牵他的手?他堂堂一个圣子怎么可能怕这种东西,他见过的魔物比一般人多无数倍好吗?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他们也会经常出去采样啊!”

  江屿白觉得有几分道理:“你从前从没见过这些吗?”

  维达尔眨眨眼,一脸无辜:“可能我阅历不足,教堂里的几位主教一向不允许我外出历练,我从进入教堂以来就一直读书,只在这两年才开始外出,我也不懂他说的那些,采样工作不会分配到我头上,我的历练只包括授经解惑,与净化魔物。”

  当然这只是圣殿安排的工作,虽然他受制于几位主教,不过游历的那段时间确实四处奔波,见过不少世面。

  他也并不怕水中那些低劣的魔物,只是注意到江屿白似乎有些厌恶那些才主动拉住他。

  这些就没必要让江屿白知道了。

  伊维叉着腰,火气特别大:“狡辩!你就是无耻!”

  维达尔说:“我没有装作害怕,这对我又没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伊维理所当然的说:“就像那些往始祖大人身边凑的人那样,你馋他身子!”

  维达尔抬头,有些意外:“你误会我了。”

  虽然江屿白的反应确实很可爱。

  江屿白头疼:“……别胡说八道。”

  原著里维达尔的形象也一直是天真、善良与温柔有礼,怎么看也不会是伊维说的那样。

  更何况维达尔在教堂时被主教为首的势力排挤压迫,故意安排杂七杂八的活给他,在民间散播关于他的流言,甚至于维达尔被血族抓走后主教也没有丝毫救回他的想法,装模作样派过几次人来,又立刻倒打一耙说莫里甘那儿仗势欺人,不肯把人放走。

  维达尔过得已经够苦了,他纵容一点也没什么。

  江屿白拍了拍伊维的小脑袋:“你不要针对人家,坐我肩上吧。”

  伊维气成河豚,他盘腿坐在肩头,回想着之前江屿白说过“计划”才消气。

  还真以为始祖在乎你呢?等着吧,等始祖算计完你了有你哭的!

  桥梁长度可观,走到一半黑河上便朦胧起了黑雾,江屿白远远眺望,出色的视力也只在墓园中央瞥见一个朦胧的黑影,看不出形状,却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黑雾中魔力波动陡然强烈,江屿白脚步停了下来,拉住维达尔:“不太对,先走。”

  他们往回快走到对岸时,江屿白又回头,墓园中央那个黑影仍旧在那儿,好像在注视着对岸。

  伊维咦了一声:“这雾起的太奇怪了,我来时没有黑雾,来往都畅通无阻的。”

  “看来这里不适合晚上来。”江屿白说,“你看到那个黑影了吗?”

  伊维奇怪道:“哪儿有黑影?”

  “在墓园中央。”

  见他摇头,江屿白心头疑虑更重,那黑影只有他看见了?

  上了岸以后,周围的人瞥见他们出来,自以为非常小声的窃窃私语。

  “这不就是小情侣在谈恋爱吧?瞧瞧那小手拉着卿卿我我的,嘶,真甜!”

  “不是吧,我怎么不知道血族还有这么纯情的一面,他是假的始祖吧?”

  江屿白:“……”

  兄台,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真相了。

  好在这结论太过荒谬,其他人当即出言嘲讽。

  “你搞笑呢,始祖是谁都能冒充的?但凡敢顶替一下,早就被几位公爵弄死了,哪还能活到现在?”

  ……虽然你说的也很有道理,但他这个冒充的确实阴差阳错活到现在,日子过得还挺好。

  “能说出这种话的都是什么弱智,千人千面,谁说始祖必须像其他几位那样声名狼藉了?”

  “好吧,那只能说明数百年前的血族很纯情了……话说他活这么久,算不算我们的太太太太太太太爷爷辈?他跟维达尔在一起岂不是老牛吃嫩草?!”

  江屿白:“……”

  小声嘀咕他的那个,你全家都是老牛!!

  始祖大度,始祖不跟他们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