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逾是第一次进入军区。
他从维杰森的飞行器上下来, 从停机舱到办公楼之间有一段快速通道，到办公室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
这期间，他被行了无数道注目礼。
军区的每个人见了维杰森都会礼貌性地打招呼，紧接着不约而同地将视线黏在温逾脸上, 目光从迎面而来的疑惑, 到即将离开时的好奇，脖子集体呈180°旋转。无一例外。
温逾有点想找地缝钻进去。
“哥哥……这是不是有点太明目张胆了？早知道我应该跟着梅尔文进来。”
温逾努力把帽檐往下压, 小声地嘀咕。
之前维杰森也是这么打算的, 让秘书带温逾进来，能免去很多议论。
但现在不同了，他说要给温逾支付违约金不是开玩笑。
到了办公室门口, 维杰森推门而入, 发现里面早有人在等他。
“不是吧上将, 您作为咱们军区的领袖怎么好意思迟到？我已经等你半个小时了, 还以为……”
陆斯特手里拿着几份重要资料, 喝着豆浆，听见开门声，便头也不抬地抱怨。
没等说完，他瞥见维杰森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黑帽子的金毛Omega, 话声戛然而止。
“陆律师，早？”金毛Omega从维杰森背后探出个头，跟他打招呼。
陆斯特延迟了三秒, 脸上才挂上微笑：“……早。”
“告诉过你别在我的办公室吃东西。”
维杰森语气冷淡，看见自己的办公桌被早餐霸占了一角，嫌弃地皱起眉。
陆斯特耸肩回应：“还不是为了等你批复文件。如果你不迟到, 我现在已经在我自己的办公室了。”
维杰森没工夫理会他，带着温逾从他眼前路过, 打开休息室的门。
里面说是休息室，其实就是一间家具完备的卧室。
床、沙发、茶几、衣柜等等，一应俱全。
包括维杰森昨晚提到的光子屏，配置完全不比家里那台差，挺适合打游戏做直播。
“你就待在这里，今天上午我要去西区处理点事，大概中午回来，可以带你去吃饭，顺便在军区转转。”
“下午我有一个会议和几份文件要修改，还要去一趟北区基地，如果不想等我，就叫司机过来先送你回家。”
维杰森沉声说完，又简单嘱咐了几句。
“我不在的时候别随便离开军区。”
“这间办公室出门左转有休息区，想吃甜点可以去里面拿，困了就睡这张床，有事打电话叫我。”
温逾听着，点了点头：“哦，知道了。”
陆斯特慢悠悠地跟过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表情戏谑地看着他们。
“啧啧……不让我在这里吃东西，但你家Omega就可以在这里吃甜点？做人不要太双标吧，约克上将。”
维杰森转眼瞥他：“别进我的休息室，这是私人地盘。”
“……”
陆斯特保持微笑，倒退了一步，站在门口之外的区域。
“好吧，那就麻烦你跟你的Omega聊快点，我这份资料很急。”
陆斯特说完就离开了。
温逾没太注意陆斯特的用词，随意地把挎包搁在椅子上，用智脑连接光子屏。
光子屏启动，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白框，显示启动系统服务器需要输入相应的密钥和高级身份ID。
温逾愣了下，从没见过这种东西：“这是什么？”
维杰森：“军区的光子屏用的是多系统服务器，这个连接的是军区内部系统，如果密钥和ID错误就无法启动。你也用不到，选普通系统就可以。”
温逾不知道军区的东西这么麻烦，只能按照维杰森所说的，选择了更改服务器。
但这台光子屏维杰森似乎很少用，选择更改后，屏幕立刻进入了初始化页面，应该是初次启动。
等了一会儿，屏幕上弹出一行文字，上面要求强制录入身份ID，并设置密码。
维杰森用智脑扫入了自己的ID信息。
温逾问他：“密码呢？”
维杰森：“这台光子屏我不常用，你来设密码吧。”
温逾愣了下：“别吧，这可是你的办公室，万一你以后用到怎么办？还是你来吧，设置个你能记住的。”
维杰森几乎没有思考：“你生日。”
温逾顿住：“……嗯？”
“30661021。”
温逾呆滞了好几秒：“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维杰森漫不经心地答：“因为印象深刻，很久之前我就记得。”
“……？”
温逾有点出乎意料，震惊且迷茫地看着他。
维杰森瞥他一眼，解释：“你高二那年，有一天下课后在我这落了一张试卷，我叫你放学之后等我，你答应了，结果我等了两个小时你也没来。”
“后来我听说，那天你去和朋友过生日了，我等你的时候，估计你已经切上蛋糕了吧。”
温逾：“…………”
温逾对这件事毫无印象，有些无话可说，回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听维杰森的语气，温逾恍惚意识到，这人可能是在翻旧账。
温逾有些噎住了：“这……我完全不记得了……但我那时候肯定不是故意的，就是忘了而已，我人品可没差到故意放你鸽子。而且……这事你后来是不是也没跟我提过？”
维杰森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其实也没在意，垂眼道：“嗯。”
“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温逾想不明白，“而且不就一张卷子，你怎么等了那么长时间？”
“因为想给你讲题。”维杰森回答，“你放学后经常一个人待在机甲实验室里，有时候很晚才出来，不好好吃饭，也经常错过电话。我以为那天也是。”
温逾又顿住了：“……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问题不难发现。”维杰森似乎不经意地淡淡道，“只是你那时候没有注意我，但我在注意你而已。”
温逾：“……”
气氛安静了一瞬。
明明维杰森只是随口一答，但温逾心跳好像漏了一拍，喉咙哽住了，把脸扭过去。
好在维杰森并没有停顿太久，俯身帮他设置了密码，用的就是那串生日数字，顺便切换了话题：“这次的初赛结果怎么样？”
“……挺好的。”
“出成绩了？”
“嗯。”
“多少名？”
“第一。”温逾脑子有点木，难得没耀武扬威。
这个成绩不出所料，虽然只是个初赛，还没到最终一环，但维杰森还是对他说：“嗯，值得庆祝，晚上多等我一会，一起吃饭吧。”
温逾回过神：“那、那我请你吧，你想吃什么？”
“你挑。”
维杰森给他弄好了屏幕，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不能再拖了，于是起身准备去工作。
临走之前，维杰森隔着帽子，在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才离开。
……
这一上午，温逾直播的时候总是走神。
直播间的水友发现他直播背景又变了，还以为他又搬家了，嚷嚷着他是不是终于被那些黑粉列入了暗杀名单才搬得这么频繁。
温逾懒得跟他们扯皮，只解释了句“没搬家”，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用专门带来的手柄打游戏。
由于他今天的造型特殊，讨论他的水友也不少，弹幕总有人提到他的帽子。
【今天这是什么打扮？休闲西装配黑帽，小O崽子耍酷呢？】
【宝贝真帅，亲亲[/啵]】
【谁家正经人在室内戴帽子？你秃了？】
【没可能，大概率是发型被托尼剪残了。】
【你们能不能想主播点好？我猜他只是没洗头。宝贝把帽子摘了，让妈看看你油成什么样。】
温逾松开手柄，腾出一只手，面无表情地朝这些人竖中指：“……我头发干净茂密，不秃不残也不油，少在那瞎猜。”
【那你戴帽子干什么？就为了耍酷？】
“不是耍酷。”
温逾在这帮水友面前毫不在意形象，直接把帽子给摘了，露出下面炸毛后又被压得扁趴趴的头发，无所吊谓地说。
“看见没，我头发好着呢，就是早上洗完了没吹好。”
弹幕集体：【…………】
这个发型真的丑得出奇。
温逾敢摘帽子，完全是凭借他对自身颜值的自信。
看见弹幕一片“哈哈哈哈”无情嘲笑，温逾臭着脸又把帽子戴上了。
他握着手柄，操纵着游戏里的小人闯关，趁着空隙又看了几眼弹幕，发现居然有人在笑话他的吹头技术。
这锅温逾是一点也不想背，实事求是道：“你们说我今天发型丑可以，但不能说我不会吹头。别问凭什么，就凭今天这头发不是我吹的，是我室友。”
说起“室友”两个字，直播间的水友相当敏感，关注的重点立马变了。
他们本来就怀疑温逾和那个所谓的室友暧昧不清，这下更是证据确凿。
【你室友？给你吹头发？？】
【你三岁啊？是没手还是不会用吹风机？为什么让你室友给你吹？】
【你这男朋……不是，你这室友真不行，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劝分。】
【室友，指每天一起亲嘴睡觉共处一室的朋友。】
【道理大家都懂，主播的室友就是普通室友而已，主播是个二十多岁的宝宝，生活不能自理，让室友帮忙吹头发很正常，我为主播发声！】
“……你们有病吧？”温逾想给他们一人一拳。
因为看弹幕分神，他游戏里的小人很快嗝屁了，只能开局重来。
温逾不爽地把帽檐又压低了点，没了打游戏的兴致，按下暂停键，手柄丢在一边，认真跟水友们说道：“再说一遍，我没男朋友，你们妄想症别太严重。”
“不过你们骂得也没错。他确实不行，换做是我，这个年纪居然还不会吹头发晚上怎么睡得着的？而且吹完了居然还嘲笑我，真狗，好意思吗他？素质和技术他是一边也不占，真希望我能像他一样没有自卑心。哦对了，他还……”
温逾不知不觉阴阳了一篇小作文，而且没完没了。
水友们越听越觉得他不是真的在骂人，忍不住刷问号。
【秀起来了是吧？有完吗？】
【本来上班就烦，关注的游戏区主播还变成恋爱脑了，生气，取关。】
【这么大的事帝国中央知道吗？】
【报警啊，赶紧的。】
【早说让你别谈恋爱，你现在浑身都散发着酸臭味。】
【你要知道我们网友一向劝分不劝和，尤其是咱祖上还有规定，这种不会吹头发的男人是不能要的——尽管他身高193，胸围110。别人不懂不会吹头发的可怕之处，我懂，我劝你立刻跟他分手——尽管他身高193，胸围110。一定要把这种人钉在耻辱柱上，剥夺他的人籍，网暴他——尽管他身高193，胸围110……】
温逾：“…………”
弹幕给出的反馈并不是他想要的效果，他本来是想让大家一起跟他痛斥这种“不会吹头”的行为，结果反而起了反作用。
“啧。”温逾垮着脸，觉得自己跟这群人真没共同语言，干脆闭麦，接着打游戏。
中午，维杰森按照约定回来陪他吃饭，还带他逛了军区。
这么一逛，知道维杰森带他来上班的人就更多了，但维杰森好像觉得无所谓。
路过某座办公楼时，温逾目光瞥到一个很眼熟的身影。温逾不太确定，于是放慢了脚步。
“怎么了？”维杰森问。
“那个人……”温逾犹豫，“是不是于教授？”
维杰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有几个穿着考究的学者正聚在一起闲聊。
其中有一个，衣着相对随意，戴着老式的黑色眼镜，个子不高，额头皱纹很深，苍白的头发已经接近地中海了，模样沧桑。
但实际上，温逾知道他还没到六十岁，在一派老教授中算是年轻的。
“嗯。”维杰森道，“去跟他打招呼吗？”
“……不了吧。”温逾有点心虚，双手插在上衣兜里，“估计他都不记得我了。”
于教授是现今帝国中央机甲研究院的总院长。
当初温逾通过学校的军用机甲赛名额参赛，得到了进入研究院的邀请函，结果却没去，这件事在当年引起了于教授的注意，甚至亲自打电话联系温逾，但仍然被温逾拒绝了。
温逾不知道于教授当时有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气，他那时还只是个没有毕业的学生，却连中央研究院院长的面子都不给，在旁人看来简直傲气过头了。
温逾和于教授的联系，也就只有那一通电话，甚至没有见过面。
他不觉得于教授能认出他。
“不会。”维杰森忽然道，“他还记得你。”
温逾惊异：“你怎么知道？”
“前段时间我在中央区见到他，他跟我提起过你，大概也是知道了你和我认识，所以向我问起你的近况。”
温逾耳朵都竖起来了，立马道：“你怎么说？”
“我说，你现在只是因为家里的事不方便，以后会去他那里工作。”
温逾呛了下，缓了缓才问：“……那他说了什么啊？”
“他说随时欢迎你。”
温逾沉默了，静了片刻道：“你说得也太肯定了，万一我去不了呢。”
“不会，你能去。”维杰森声音沉稳，带着特有的信服力。
维杰森说完，带着温逾过去，和于教授打了招呼。
于教授果然还记得温逾，并没有详细过问他当时为什么拒绝，只是很亲切地和他聊了几句，甚至还记得他当时的参赛作品，中肯地夸了他。
温逾因此高兴了一整天，晚上又跟维杰森去了一家有名的俄式烧烤店，回家后继续调整他的游戏机甲，为下个月的终赛做准备。
大约是因为神经太兴奋，温逾晚上有点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刷着智脑，实在没事做，于是点开了平时很少会看的SNS后台消息。
然后，他得知了两件事——
一是那个和他有过节的主播德哥，不知是真的有长进了还是什么，在这次初赛中竟然获得了第12名，顺利进入了终赛。
二是他的粉丝又在轰炸他了，都在质问他到底什么时候直播恐怖游戏，是不是企图蒙混过关。
温逾的心情值瞬间暴跌50%。
那种傻逼居然也能进初赛，让他有点不爽。
但真正让他心情变差的，还是恐怖游戏。
想起自己之前被全息恐怖片吓到需要维杰森念故事哄他睡觉的丢人经历，温逾心态有点崩。
他想了想，好了伤疤忘了疼，仿佛不记得上次被骗的事，又去给陆玉彦发消息。
【WWW：彦彦，网吧约不约？】
【陆玉彦：？】
【陆玉彦：发错人了吧宝，我什么时候打过游戏？】
【WWW：恐怖游戏直播，我之前答应粉丝的。好兄弟，帮个忙。】
【陆玉彦：怎么还找我？你家好哥哥不陪你？】
【WWW：我不想打扰他，他要上班，工作本来就忙，恐怖游戏还那么麻烦，一场不一定播得完。他平时休息时间都不够用，要是陪我，那他多累啊。】
陆玉彦千言万语汇成一个：【？】
过了半天，陆玉彦才质问他。
【陆玉彦：我不累？】
【WWW：你不是时间比他自由吗？帮帮忙呗。】
【WWW：我是这么想的——你只要陪我直播打游戏就行，免得耽误他工作和休息。打完恐怖游戏我很大概率晚上睡不着觉，但你不也用担心，我知道你没法陪我睡，这事儿我找维杰森就行。】
【WWW：上次我看完恐怖片，就是他坐在我床边陪我睡觉，还给我念睡前故事，那个故事还挺有意思的，再加上他声音好听，特别助眠。】
【WWW：哦对了，一开始他还想给我念幼儿睡前故事来着，我嫌那玩意儿太幼稚了。你说他怎么想的啊？正常人怎么会给一个成年人念那个，他真的……】
温逾逐渐跑题，并且滔滔不绝。
另一端的陆玉彦实在忍无可忍，打断了他，发来一个充满嘲讽的“微笑”表情。
【陆玉彦：呵呵。】
【陆玉彦：你水友说得对，你还是别谈恋爱了。】
温逾说得正嗨，看见这句话，一脸不解地回了个问号。
【WWW：】
【陆玉彦：照这样下去咱俩容易友尽，而且你现在还没跟他确定关系就这么不值钱了，以后得什么样？】
【陆玉彦：这样吧，以后这种事你不用来找我了，直接去跟你家好哥哥商量。】
温逾没什么自知之明地“啧”了声。
【WWW：说谁不值钱呢？】
陆玉彦不理他这套了，说什么都坚持让他找维杰森，除非维杰森拒绝，否则他不会答应陪温逾做直播。
温逾只好就此作罢，翻了一下好友圈，发现也没其他适合陪他玩全息恐游的Omega了，心想跟维杰森商量就商量。
这个时间维杰森肯定还没睡。
温逾从床上坐起来，去对面房间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