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苦昼短【完结】>第45章

  1.

  也是那一年开学,管锌入职了新川中学,校医,很难判断这对他是好事还是坏事。

  怎么讲管锌曾经也是朝思暮想过要握手术刀的医学生,死去的愿景活过,而活着的一切都没有死过。靖岳是懂他的,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祝辞,但无一不在感谢管锌。

  “你来陪我,我很开心。

  “但我希望你不会难过。

  “也不会失望。”

  着急忙慌的补一句。靖岳爱他,在乎他。很。相当。

  靖岳在新中任教,管锌能在这里做校医的话自然是更好的。并不是他们相处的时间会有多么跨时代的增长率,只是因为这样靖岳能把控到管锌的情况,身体的,情绪的,敷衍的,细致的,浮躁的,沉寂的......

  也许是这一天蔡徵超知道了他和靖岳的区别的吧,说不清楚,也许。

  蔡徵超带的是七彩珊瑚,也真是难为他,挑挑拣拣半天最后也还是没选中特别喜欢的,喜欢的也不能送不是。

  于是选了特别有寓意的。“这个好养,而且节节高升。”

  靖岳接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是个极其重的石头花盆底,本来想“嗤”他的,想了想这么重的石头他拎一路也当真是不容易。

  他扬了扬手,“谢了。”

  它被安置在阳台。

  尽管后来,靖岳严格按照养护手册养育--基本长期处于半阴环境中,不过度暴晒或遮荫光线,过弱或过于强烈都会造成叶色变黄甚至脱落,尤其在干燥的冬季特别注意花盆环境的保湿--可它从来没有开过花。

  后来,它再也无法开花。

  2.

  那日喝了很多酒,借着庆祝的名义。

  蔡徵超素日里饮酒并不多,抽烟猛一点,几罐下去神识也游走在清醒的边缘,他捏瘪了罐子的腰身,不知道是否有发泄的意图。

  他说:“靖岳,你偷着乐吧!”

  “嗯?”

  极其挑衅的单音节,不算是靖岳一贯的作风,他只在拥有管锌这件事上有强烈的私欲。

  早就说过了,蔡徵超是坦荡的人,他开诚布公,说,“我就是很情绪化的人,别他妈觉得我能有多敢爱敢恨似的。

  “靖岳,你带走了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

  “真的很重要。是那种能让我细胞都沸腾的重要。”

  一个人喜欢一个人体温会上升,细胞也会更活跃。

  蔡徵超是医学博士,他怎么会不知。

  “可他爱你。他,爱你。”

  最后的呢喃显得尤为无力,没办法究所以然。

  爱的人不爱自己是大多数人的结局,蔡徵超从小就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他优秀得称为人上人也不为过,可一到感情里,他也不外乎仅仅只是大多数人中的一员。

  对于管锌,他没有第二计划。所以他只能在信息里写“与友长兮”,尽管他从来没想过与管锌只做朋友。

  怕熬得太晚,管锌早先去洗漱了,这样一倦怠他可以直接睡。他换了一身简单的衣服从房间出来,简单但不轻浮。

  并非有意听蔡徵超和靖岳的对话,像只是渴了要喝一杯水那样,他走过来很随性地坐下。

  “你明明早已知晓。”

  管锌对着蔡徵超如是讲。

  “你如今全然知晓。”

  管锌对着靖岳如是讲。

  3.

  管锌和靖岳分开的时间,蔡徵超走了进来,或者用“从门缝里挤进来”形容更贴切一些。管锌既不是真小人也不是假君子,他从来没有接受过蔡徵超的喜欢,于是喜欢变成了蔡徵超的私事儿。

  管锌没有忘记过靖岳,他早就和蔡徵超说过,他心里有人。

  蔡徵超知道。那时他教管锌抽烟,又或者喝得大醉,偶尔能从管锌嘴里撬出关于靖岳的一星半点儿,

  管锌说,“心里有人就不应该耽搁另一个人,这才算坦荡荡。”

  蔡徵超把玩着刚从烟盒里抽出来的烟,扯了下唇,“爱你是我的事,因爱你而做的所有事对我来说就是值得的,也不算耽误。”

  于是乎两人就那么耗着,谁也没有更近一步,谁也没有再退一步。

  蔡徵超很感谢管锌送给他这六百多天。

  4.

  蔡徵超干完了酒杯里最后的酒,离开了,没让管锌和靖岳中的任何人送,亲眼看他们相爱这件事在他清醒的时候不算太难,他至少还有克己复礼的能力,而在他酒醉的意识里却不被允许。

  酒精作祟观感会被放大,那,足以让他溃不成军。

  世人很难释怀上天的安排,明明相爱又不能在一起的,明明不爱又偏要遇见的,明明动了心却要逃离的,明明不曾情动却要千不该万不该的。

  明明。

  5.

  远处仍旧光亮,也把这光照进了斜塘,管锌没喝酒,饮了一大口温水,一顿再顿终究还是没能开口。

  靖岳环过去,用了些力,像是告诫,也像是祈哀,但求疼,但求生,但求管锌此生不离开。管锌回应似地环绕,像是蹭了蹭那样地吻了吻靖岳。

  奇怪,明明喝的是温水,但好似那深冬的冰凉侵入筋骨,会疼,会狠狠地疼。

  靖岳是喝得有些醉了,本来酒量也欠佳,他抵在管锌的肩膀。

  话语里带着小孩子气的含糊的难过,“你说你爱我,你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

  “管锌,我想听。”

  上一次见靖岳喝醉还是在那年除夕,他也有貌似无理的要求。

  管锌觉得好笑,怎么平日里更希望自己别喝酒的人却总是喝起来一醉方休的样子。但他也总是顺从,靖岳想要的,只要他能他都给,予取予求。

  他吻在眼眸有睫毛的倾动,他吻在鼻尖儿有轻微的气息,他吻在脸颊有脸红的温度,他吻在嘴唇有情动的湿润。

  “我爱你。

  “我爱你,阿靖。

  “你想听多少遍都可以。”

  多少遍管锌都会讲,永无休止都可以。

  管锌被揽得很紧,切肤的扎实,他知道的,靖岳怕,怕他被抢走,不是蔡徵超,是上天。因此他在意识清醒活着的每一天,都心甘情愿竭尽全力地告诉靖岳他有多爱他。和曾前和蔡徵超说过的那样,管锌大抵也是觉得自己不知道哪一天真的会亲自,独自,了结生命。

  他是命运的胆小鬼,可他的爱很虔诚。

  他的生命里有很多时刻都是凋飞的,经历过强烈的刺激以至于病症施加的枷锁束缚都显得没那么有影响力,所以他也从来没有着力掩饰他与这个世界的温度差。

  也许管锌自己都没有细细想过,他并非总想寻死觅活。他照本宣科地翻学,做实验,研究课题,毕业,过那些对他来说实际上都无差别的节日,见一些重要但更多的是不重要的人,回到家后却常常什么都不做,只是枯坐,不喝酒就睡不着然后把自己喝醉睡去,在睡眠中断片以为这样就可以早些触碰到翌日的晨晖。

  以为。

  曾去旅行的那一趟,他和靖岳一起坐在露台看海天一线,耳边是海浪撞击礁石的声音,管锌想起一句歌词,淡淡念白--蓝色是忧郁。靖岳那时候轻轻地揉捏管锌的手指,再覆上他的眼,缓几秒再落下。那几秒的一叶障目的时差已经分不清是落日还是日出,所以可以理所当然地分不清是太阳被托起还是它即将要坠入。都不重要。

  海变成了橘黄色。

  是那种万物有了力度和热源后欣欣向荣的颜色。

  是靖岳让所有一切枯木逢春,重塑管锌的生命,源源不断地输送能量和补给,是靖岳坚定地不要管锌被折磨,被吞噬。

  靖岳开始后胡言乱语,“我的浪漫是唐三藏从天竺寻来的。”

  哪跟哪儿啊!

  但管锌的吻还是停在了唇角,仿佛尝到了酒的味道,让他着迷地沉醉,也跟着天花乱坠地说话。

  “是佛系的还是佛度的?”

  靖岳摸着管锌的脸,看他看得像是被下了春(战略间隔)药那般有情(战略间隔)欲,“不,管锌,信仰是我的底色。”

  信仰。

  那两个字像是载着灵魂踏来,在酒精里周旋,极重,让骨骼的密度超出任何仪器的测量标准,抑或者极轻,让灵魂失重以至于被夏风吹走。

  不幸中的万幸,他和靖岳能认清自己的情感,承认自己的情感,接纳自己的情感,忠于自己的情感。

  而不只是也不只甘于是命运凄凉地载体和缩影。

  青春嘛,就是散德行,少不更事时对一个人的痴心,而后发现只能对一个人痴心,在别的人身上好像不会了。

  心,丧失了这样功能。

  “阿靖,我一无所有了。除了你,除了你。”

  这话管锌也说过很多次,在他百无聊赖的疼痛升华到需要落地的时候,他总是环绕着靖岳整个人这么说,反复说。除了靖岳,管锌其实也可以依附别的人,譬如蔡徵超--他应该很乐意。可以,但没必要。

  除了靖岳以外其他的人都不值得也不应当成为筛选项,他可以抱着靖岳很久,恒久那么久。

  别的人不行。

  只。有。靖。岳。

  管锌的依赖如同日益澎湃的气球,愈来愈大却也怕一触即破,所以他附着在靖岳身上的每一下都像是教徒的赤子之心。

  管锌的灵魂腾空,线在靖岳手里,靖岳的食指轻微地一动,拽一拽,管锌便跌跌撞撞闯入他的怀里,毋庸置疑。

  他一直叫靖岳的名字,想说什么来着,到底是在胸腔里打转又堵在口腔里,没张开嘴,我爱你或者别的什么这时候都显得单薄。

  那就更肤浅些吧。

  像是要贪那点儿酒香,唇附着于唇上,反正他不用说靖岳也是知道的。

  他由浅至深地吻,又由着靖岳毫不矫饰地索取,探(战略间隔)进去的时候管锌仿佛能感受到他没说的那句话在他舌尖停留了许久后似乎还带着热度的温度,跌跌撞撞地碰触燃起火花,人本能的欲(战略间隔)望充斥着野蛮的生命力。

  天地阴阳交(战略间隔)合腾升起靡靡蕴气,诚不欺,这样的仙气当真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6.

  世有蜉蝣,朝生暮死盼情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