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苦昼短【完结】>第20章

  1.

  事情也办得顺利,无论是黎根的遗产转让还是管铱的收养,好像他们经历的磨难太多上天终于生出一缕怜悯,让结局好像看起来好看。

  好像。

  晃眼就快要过年,年前容莉把黎根的事情办完了,残存一点点私心,容莉把黎根房子里的书都留下来带回家了,钱一分不差地划到了刘归的账户,电话里刘归谢了两句便挂了。对此容莉倒是没有多大的不舒适,当他天生冷漠也好,当他们本就不熟识也好,本来也没奢求着人家给多少热情,便不太在意了。未曾想到过年前夕收到快件,满满一大箱子的腊味--猪脚,香肠,排骨,腊肉,还有无公害的果蔬。

  寄件地址是老宅所在的镇子,寄件人是黎根。黎根,如今只不过是个名字,容莉静静吁出一口气,想着刘归其实和黎根一样,总喜欢把什么都藏起来。

  又不一样,刘归默默不得语,黎根脉脉不得语。

  2.

  大概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觉得小孩儿的喧闹是热闹吧,可家里除了管铱,没别的小孩儿,管铱还不会喧闹,胜在人多便好像显得确实热闹。

  3.

  但其实过年最累的是串门,靖岳家还好,人都在这儿了,倒是不用走亲,打后几天就开始访友,来家里的人一天得有两三波,靖岳无可避免地要打个照面,管锌索性不下楼了。偶有问起管铱的也大大方方说收养的,也有多嘴问怎么姓管的,容茉都一笑而过,说,“姓管好,才服管。”

  只是没想到,来拜访的人里竟然也有管锌和靖岳的旧识。

  靖岳和来的人群草草打了招呼,脚步一退再退,正想着开溜却被人一拍后背,对方没出声靖岳只以为是容茉,正编理由呢,回头却见着一张貌似熟悉却硬是想不起来对不上号的男性脸,以及一张足够确认不认识的完全陌生的女性脸。

  “就知道你想不起来。”对方率先开口,语气里并无对靖岳记不起自己的尴尬,反而是意料之中的样子,笑着自我介绍道,“孙天明。”

  “孙天明?”

  靖岳吃了个大惊,饶有兴趣又极富分寸地打量着面前的人。他记忆中的孙天明有些胖,眼睛被脂肪挤得只剩下细长的一条线,可眼前的人起码一八八的大高个儿,很是匀称,虽谈不上有多突出的帅气但起码周正,有棱有角,甚至都突显出些许的正义感。

  看了好一会儿靖岳才在对方脸上找到些孙天明的痕迹:“大变样啊!”

  “主要是瘦了。”孙天明笑着打哈哈,看起来对靖岳的吃惊并不吃惊,特淡定地侧身指了指身边的女孩儿,“蔡栀毓,我女朋友。”

  蔡栀毓向前走一小步,大方伸手问好,靖岳抬手相握,只握半手。

  着实许久不见,嘘寒问暖的话也就那么两句,或者说,靖岳心有挂念不欲多聊,不像稍前处长一辈的人,从站着聊到沙发坐着,还没停过。

  靖岳朝自己身后指了指:“不着急走吧,我先上楼忙点事,一会儿聊。”

  “留不久,我存一下你联系方式,改天约。”孙天明说着便掏手机,靖岳报完号码后,他又别有一番意味地扯着嘴角笑了笑,“这么着急,藏人了?”虽是这么问,但他并不等靖岳回答,只扬了扬手机,说,“回头联系,你先忙你的。”

  靖岳笑应,转身上楼,也没见到蔡栀毓回头看的那一眼。

  4.

  管锌在房间看书,一本关于研究人体性学的书。

  “怎么上来了?”

  他没回头,但他知道是他。

  “怕你无聊。”

  靖岳从后面抱他,陪他一起席地而坐,严谨些,席地毯而坐,冬日的地板凉。

  “还好。”

  “是,我多余,我白瞎了。”

  靖岳佯装生气,语气不满手却不撒开。

  “靖老师比从前小气了。”

  管锌放下书,头往后仰靠在靖岳身上,靖岳吻他额头,又顺着向下碰了碰嘴巴。

  “锌,你猜,我刚碰见谁了?”

  “谁?”

  “你猜!”

  “太无厘头了。”

  管锌好像怕靖岳又生气,佯装的那种也不行,回过身抱他,搂紧了准走不掉。

  “孙天明,你还记得吗?”靖岳也是毫无原则,一秒钟的底线说撤就撤,不容管锌真猜,“按说起来,他算是我们的媒人。”靖岳“哈哈”两声,觉得这个说法太不时髦,“他还说改天约来着,也不知真假。”

  “大抵假的吧。”管锌竟是一点惊诧也没有,好像这世界上别的什么人都和他没有关系,唯独靖岳,他调整了一下拥抱的姿势,不吝自己的情感,“改天不知哪一天,下次不知哪一次,我最喜欢的道别是明天见,我最想要的是你在我身边。”

  翩翩然裸/露的表白,往后很多日子里管锌都这样,他总觉得再不抓紧就没有抓紧的机会了。

  “我在的,一直在的。”他好像蓄电池充电一样的蓄力,停顿了蛮长的时间,手指抚在管锌的眼尾,柔情蜜意都漂浮着落不了地,“管锌,你讲大话。喝醉酒很难受。”

  他是在大年三十那天喝醉的,才知道酒肉并非穿肠过,而是直击灵魂刺激神经的痛苦,可管锌说那样他会比清醒着快乐。

  管锌的吻落下去,像极了泪。

  5.

  年夜饭。

  难得靖驰牧对自己没控制,开了瓶不知道搁置了多久的白酒。饭桌上喝酒的人就三个,一开始还祝辞换着说,容茉容莉也以茶代酒的,到后尾,容茉收拾盘盘碟碟的时候三个男人还在推杯换盏。

  管锌算是有眼力见儿,想着帮手,容茉抬手隔空拍拍示意他坐下,靖岳也扯管锌的衣袖,顺势还碰了碰手腕,容茉见到了也没停下手里的活儿,笑了笑,反而给管锌提醒,“他酒量不好,一会儿你就知道烦。”

  “又不烦你。”

  靖岳仰脸对着容茉懒懒散散地往外冒字儿,容茉煞有其事地望着管锌--看吧,已经开始了。

  容茉淡淡摇头,收拾好碗筷去厨房,她带着管铱在等春晚开播,真就没人管那喝酒的三人。

  男人在一起很少会聊家长里短,连管锌的病情靖驰牧也有分寸地避免提及,一开始也就说说学业和未来工作的打算,再后来话题少了,酒便一杯接一杯多了。春晚正表演歌舞呢,靖岳摇摇晃晃站起来,朝着容茉容莉的方向喊一声。

  “我先睡了。”没走两步又转回身,“姥,爸,妈,新年快乐!”

  倒是一个没落!

  眼看着人要倒不倒的姿势,管锌立即起身扶住,转头看向靖驰牧,又看向容莉容茉,都没说话,挥手让管锌带他走。气氛莫名奇怪,好像管锌成了靖岳的监护人,在场坐着的真正的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就只看着甚至都不搭把手,一副都不太想搭理“醉鬼”的样子。

  他们都有奇怪但又说得通的共识--靖岳交给管锌就可以了。

  “先扶他回房休息去。”

  连靖驰牧都这么说。

  6.

  靖岳醉了又好像没有完全醉,不像一滩软泥,搀扶着勉强能走,只是两人力量相互代谢掉大部分,一路走得踉踉跄跄。到房间靖岳一头栽床上,扑倒式,人都陷在被子里。

  “你要不要洗澡?”

  管锌一边揉他头,一边又柔声问他,靖岳哼哼声的也不知道是听清楚了还是没听清楚。

  管锌想帮他脱鞋子,结果靖岳自己先蹬掉了。靖岳头发短也还都是硬茬儿,摸起来略微有点扎手的,管锌摩挲上瘾似的,觉得扎着手也挺舒服,像给手部做手疗的感觉。

  舒服,便笑出了声来。

  “笑什么?”

  靖岳倏地从被窝里偏头露出脸,不太高兴的样子,一股赖赖唧唧的劲儿。

  “没有,觉得你喝多了很乖。”

  管锌先是吓了一瞬又想着安抚,继续摸。

  “比你乖,你喝醉了才不乖。”

  “我什么时候喝醉了。”

  “在贵州,在贵州的时候。”靖岳“噌”一下坐起来,声音稍大,也只说了两句又垂下头,很委屈似的,他伸手抱管锌,“还有斗斗车,你都不记得了,是吗?”

  你以后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是不是我也不记得?

  靖岳没有到醉的程度,但晕酒了,脑子是不太清晰的,很多话也敢说了,但很多话也还是咽回去了。

  “我记得的,我逗你的。”

  管锌回抱他,怕他往下滑,便下意识抱得更紧。

  靖岳埋头在他颈侧呼出黏稠的气息,管锌有点痒但也没躲开,靖岳很享受地蹭了蹭,又抬起头对着管锌,停在鼻尖儿嗅了嗅,语焉不详,“我没喝多。”顿了半句,“我想洗澡。”

  “好。”

  “你帮我洗。”

  管锌什么都应什么都依,半抱半扶地带靖岳去洗澡,靖岳倒是很自觉地自己脱起上衣来,随手往台子一扔,随即耷拉着脑袋好像又没有意识了。

  “你帮我呀!”

  管锌真是啼笑皆非,又不敢惹醉熏的人,连连应,“是的,靖老师,我错了。”

  不出意外地靖岳很中意这个答复,一动不动地由着管锌扒拉,头偏磕在他的肩膀,他觉得管锌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像春天的时候刚冒尖儿的青草散发出来的味道,不带泥土的,只是青草。

  “管锌,你好好闻。”

  靖岳狠狠地吸了几口,以一种透支的姿态。

  “一身酒味,有什么好......”

  管锌话还没说完,靖岳像是骤然间酒醒那样,捉住自己的内/裤/边,尽力站定,望着管锌。

  “算了,我自己来,我自己洗。”

  “好,我就在门口。”

  管锌抚了抚他的眼,退出卫生间。

  他能看到靖岳的眼睑在微微颤动,像浅浮着一汪波纹,动人,只可惜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罅隙,是字典里释义的第三种意思。

  他心底里叹了好绵长的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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