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苦昼短【完结】>第21章

  1.

  管锌开始自责,自责自己太多的坏毛病,无论是抑郁症还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有意无意间都带给了靖岳不安和不适,破坏了事情原本的走向。

  靖岳被难过的情绪突袭,不是因为床上交际这样的事,不是因为褪去的衣物又要穿回去,是因为管锌,只是管锌。

  所谓好转也就意味着很有可能会有再重蹈覆辙的一天。他常常看管锌都看得很痴迷,他也希望管锌看他也能那么用力,深深地刻进去,忘不了。他害怕,害怕有一天他的阳光也会破裂。

  破裂得轻而易举,甚至都没有声音。

  靖岳洗得很快,水阀停止的时候管锌就已经面对门站,等着扶住他。靖岳只裹了浴巾,看到管锌在门口,手一抬就搭上去,头先的意志力都消失殆尽了,有了依赖便孤注一掷将自己全身心交付。管锌抱着他上(战略间隔)床。

  靖岳转了转眼珠,不知何故突然就笑了,问,“管医生,我这样像不像植物人?”

  管锌替他拿睡衣的间隙想了想,摇头,“不,更像闭锁综合症患者。”

  “有差吗?”靖岳问完又觉得管锌解释了可能自己也听不懂,又换了个问法,“哪个更好?”

  管锌没有立即回答,只让他快点换睡衣躺好别感冒了,靖岳也没有继续追问,默默换自己的衣服。管锌冲完凉出来靖岳已经睡下了,大概是酒精效应,他眯埋眼,脸上还带点红晕,很好看。管锌看了好一会,上(战略间隔)床从后面揽住他。

  “无论是植物人还是闭锁综合症患者,是哪个都不好。”

  靖岳没睡沉,意识有些恍惚,他将管锌的手拉过来搭自己肚子上,呢喃,“既然生病不好,你也别生病。”管锌抚了抚靖岳的手,柔缓的,怕吵醒了他一般,哽了好几秒,又“嗯”了一声。

  他大概明白的,他的病并没有根治,这是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活火山。

  管锌不由得紧了紧怀里的人,未知太可怕--就像脑死亡才能做器官移植一样,他的抑郁症无法移植,也许,会很漫长,长到他的大脑停止生命的那一天。管锌合上眼,浅吻在靖岳后颈--没关系,已知条件是我爱你,靖岳。

  求解,管锌很擅长。

  曾经拥有,也会天长地久。

  2.

  出乎意料,这次倒还是真的,孙天明真的约了。

  快十点了,靖岳在电话里犹疑了片刻,倒是孙天明仿佛看透了一般,直言让他叫上管锌一起。靖岳先是一愣,随即笑,也没立刻答应,说要问问。

  “行,那等你答复。”

  靖岳其实开的扩音,管锌听得见,他坐床头翻书,当此事与自己无关。

  挂了电话靖岳随手丢一旁,“管医生怎么看?”

  管锌看着书,头也没抬,“什么怎么看?”

  “管医生,你现在也变得很小气。”

  靖岳想起前几日他说自己的话来,以牙还牙,不咸不淡地回赠一句。

  管锌笑,折了书角,他不习惯用书签,总是随手折叠下次打开又随手摊平。合上后,将书放床头边,停在“我们所有人,即使是好人,在睡觉时都会表现出无法无天的野兽本性”1的那一页。

  “你是想去的。你只是担心我不喜欢。”

  管锌用的是陈述句,靖岳把玩着电话,食指和拇指捏着来回转,没说话,被看穿有一种莫名的不适,谈不上难堪,但不太舒服,好像游弋在海底不着边际的畏惧,哪怕这原本明明是自己的好意。

  “为什么不呢?”管锌咽回去想叹的那口气,捉住靖岳玩手机的手迫使他停止“游戏”,“我没有不喜欢。”

  “你就是不喜欢,你这么说还是因为我。”

  两个人相顾,那一瞬时间都被凝结,靖岳先认输般地撇开了头,管锌却没有,仍旧直勾勾地看着他。头先看书的白炽灯照得明晃晃,却还是不够管锌的眼神炯炯,那点儿无遮无拦的浓情蜜意都从他的睫毛下方漫溢出来,延伸至靖岳的每一寸肌理。

  “因为你不好吗?因为念你成疾我靠喝酒抽烟来抵抗,又因为这点陋习已无法抑制所以我寻回你,还因为想要你看到更好的我所以积极配合治疗。”靖岳还是没说话,由着管锌捏自己的手,垂眸,也由着他继续说,“靖岳,因为是你,你陪我做的那些事是因为什么那我陪你做你想做的就是因为什么。”

  靖岳睫毛颤了颤,回握管锌那一瞬也望向他。

  “靖岳,我所有的,对别人的情感都是触类旁通的,唯独你。”

  靖岳沉湎在管锌鲜少有的剖白里,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魔怔了,魔怔到他偶尔会庆幸,庆幸他们分开过再和好,庆幸那些不堪遭遇带给管锌的悲怆,庆幸管锌的心理疾病,好像经历了这些管锌才会对自己不掩藏地赤裸裸地表达他的爱。

  不应该的,不应该对这些血淋淋的滥觞有欣慰感。

  可他真的好爱他啊!

  谁说他不是呢!

  3.

  孙天明约的是隔日的晚餐,不算远,但也不近,近郊的农庄开车四十分钟上下,没预料到在市区塞了一会,到农庄时与约定好的六点晚了二十分钟。

  门口有服务员迎,靖岳报了孙天明事先发的房间号,503在二楼,一路经过,左边大堂右边包房,很吵,此起彼伏的喧嚣,喝酒划拳的,催上菜的,聊天大笑的,总之是不得闲情的......

  转角的楼梯口靖岳停下,叫住了带路的服务员,说自己上去就好。服务员腼腆笑笑,羞涩地点头走开。

  “要上去吗?”

  这种看似热闹的地方对管锌来说几乎要了半条命,靖岳回头望他,果不其然,眼底都有些发青,整个人也显得有些惶恐。那种惶恐不是害怕,是厌恶。靖岳勾了勾他的手指,一下,便想再放开,人太多,太亲昵的行为对管锌来说不算友善。

  “你怎么还是不信我?”管锌捉紧要溜走的手,靖岳怔愣了一下,又心甘得笑盈盈地让他握,“我可以。”

  “是,我们管医生可以,什么都可以。”

  靖岳从勾一个手指到牵住全掌,拉着他往上迈步子,到了门口才松开。

  吵,太吵。推门而入,又陡然安静,众人皆望向门口,是的,众人,靖岳没来得及细看也没来得及数有多少人。靖岳不认识,管锌更不认识。只静了几秒,在见到他和管锌之后更吵。靖岳不耐烦,管锌更不耐烦。

  “塞车了吧,都赶着假期的尾巴,肯定塞。”

  孙天明起身引靖岳和管锌入座,算是缓和陌生里夹杂的尴尬气氛。

  “我介绍一下哈,这是我的初、高中的同学,靖岳,管锌。”孙天明开始斟酒,换了一边介绍,“这你见过,蔡栀毓,这是她的堂哥蔡徵超,”孙天明放下酒瓶,又指了指旁边的几个人,也介绍了名字,但管锌一个都没听进去。

  靖岳礼貌地回应,仅限于,礼貌。

  想来那几位也和孙天明不熟,多半是蔡栀毓的朋友,可能也是两对儿情侣,靖岳没多猜。大家都只是寒暄式地点点头,只有蔡栀毓挥了挥手。还有蔡徵超,一直打量着管锌和靖岳,尤其对着靖岳,那眼神没有度,没有考量,让管锌很不舒服。

  “来,我提议提一杯,开心,开心。”

  孙天明拿杯子碰了碰餐桌的玻璃转盘。

  “着什么急,迟到罚三杯。规矩来的。”

  蔡徵超说话很不客气,带着些什么意图管锌也一时咂摸不准,他骨子硬,本就在不太舒服的场所,更听不得不太舒服的话。

  餐桌上就两盘凉菜和一碟花生米,都没起菜,谈何迟到?

  哪里的规矩这么不规矩?!

  “得亏来了,要直接不来还少喝三杯酒,多不划算。”管锌一饮而尽又将靖岳杯子里的酒往自己杯子里倒,“他酒量不好,也要开车,我替他喝就行。”管锌不给他们讲话的机会,再喝,反手就将靖岳的杯子倒扣在台面。

  意图不能再明显--我今天来已经不错了,别跟我扯什么你的规矩;我的规矩是我的人我护着;听清楚了,他是我的。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别人什么样管锌没在意,只知道蔡徵超的脸色不算好看,但他很快调回过表情神情,川剧变脸。

  孙天明打哈哈似地敷衍,“一起一起,什么三杯不三杯的。”

  酒还没端起来,服务员先敲门进来上菜。

  “哟,菜来了,吃点东西垫一垫先。”

  孙天明心里骂娘。这事儿费力不讨好,两头的人不相熟全靠自己做牵线人,这种感觉就是你不活络气氛就没气氛,好像觉得这是自己必要要完成的任务一样,但其实另一头的人他也不算相熟。

  好在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大家都动起筷子来,嘴巴也被食物占用,一时间没顾得上说什么话。

  但一点不说话也奇怪,于是又提起酒杯,还是孙天明做牵头人,这下都举酒杯了,除了靖岳,在一众透明杯里,白色瓷杯显得格外鲜艳。

  靖岳和气地笑笑,“我就以茶代酒了。”

  蔡徵超边说边去拿靖岳面前倒扣的酒杯,“这不合适吧。”

  靖岳把杯子挪开,抱歉的口吻说着半假不假的借口,“不了,还要开车。”

  “我安排人送你,再说了,这女孩儿都喝,你不喝不合适。”

  也不知道蔡徵超是不是真就这么没有眼力见儿,连孙天明都挂不住脸了。

  “蔡徵超,你够了!”

  这话一出,整个包房都静下来。一来,这一声问话音量的确不小,二来,说这话的不是孙天明,也不是在座的别人,是管锌。众人的杯子都还举着,靖岳缓过神来想要劝和,第一波惊诧还未平息又来一波。

  “还以为你能撑一晚上。”蔡徵超说话的语气也弯弯绕绕,有些挑衅得逞的意思,“这么快就绷不住了,没意思。”

  蔡徵超独自喝了自己杯子的酒一屁股坐餐椅上,也不理会其他人的不明所以,他就看着管锌,和一开始望着靖岳不一样,虽然看起来都挺没分寸,但对管锌,蔡徵超的眼神里有牵扯。

  气氛僵着,管锌在抖,是在竭力阻止自己的怒不可遏的一面。

  除了管锌和蔡徵超,也许还知道一点内幕的就只有蔡栀毓了。

  不是也许,她知道的,当靖岳和孙天明用求知的眼神求助她的时候,她躲开了,连包都没顾得上拿,快速又含糊地丢下一句“我去洗手间”。

  孙天明追了出去,包房里另外的四人见状也找借口离开,蔡徵超事不关己那样耸了耸肩。

  【作者有话说】

  1.柏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