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就不得不起床了。

  被蹭了满脸颊泡沫的温南星愠怒般皱起眉头,连嘴唇都不高兴地嘟起。

  走进卫生间的时候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我有起床气’‘不要招惹我’的狠厉气场。

  岑黎没想在这个时候触霉头,奈何下巴上的泡沫再不清洗就要干涸了。

  于是明明一个人可以五分钟解决的洗漱问题,两人却在卫生间里磨磨蹭蹭了半个小时才出去,出来的时候温南星睫毛都是湿漉漉的,锁骨间多了一些可疑的痕迹,但是衣服一遮便看不见了。

  而相反,岑黎不光是脖颈最裸露最显眼的地方有划痕,手背也有抓伤,像不听话的小猫挠出来的印记,新鲜的,泛着红的……

  睡眠没有得到八分满足,但是其他方面却是十分餍足。

  简单吃了一顿愉快的早餐,两人驱车来附近的商场。

  周末,人接擦踵,就连停车的位置都成了一种稀缺资源,他们最终还是等上一位车主离开才占到了来之不易的车位。

  昨天半夜降了一场雨,气温急转直下,岑黎下车前给温南星脖子上圈上一条围巾。

  一条毛茸茸的仿兔毛围巾,前端还带着一只可爱的红色麋鹿。

  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

  “……距离平安夜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温南星提醒他看日期。

  “但是圣诞氛围无处不在,”岑黎摆弄着杂货店里红白色的针织帽,给他戴上,“这样就更像了。”

  “……”

  温南星看着镜子,把帽子扯下:“刚才有个小男孩跟我戴一样的。”

  岑黎抬手在他刘海上摸了摸,然后把麋鹿图案换了个方向,压在看不见的地方:“好了,走吧。”

  温南星:“……”

  这是纯正的掩耳盗铃。

  两人在养生类礼品区域逛了很长一段时间,岑黎按照他们那块的礼数原本是想凑齐双数十二样礼品,但是被温南星义正言辞地拒了。

  挑挑拣拣,最后一样都没留下。

  “你爸平时喝什么茶?”

  “不喝茶,他喝旺仔牛奶。”

  “……买点坚果吧。”

  “不爱吃咸的,他喜欢甜食。而且我哥他不睡乳胶枕,他喜欢玉石做的枕头。”

  已读,乱回。

  岑黎:“……”

  他怎么这么不相信呢?

  “行了,你都快把那家甜品店盯出洞来了,”岑黎无奈,温南星脸上是真的藏不住事,“不过人很多,看样子是要排队。”

  连甜品店都能做到限流,不难看出这家商场流量足够大。

  温南星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楼上的大型乐高城:“你渴吗?我想买果汁。”

  逛了也有一个多小时,他也有些口干舌燥,岑黎看了看前面长龙队伍,说:“那你在这排队,我过去买。”

  温南星不紧不慢,把他推到人群里:“你排,我去买。这样我一眼就能看到你在哪。”

  岑黎被他这一句暖到了心窝。

  他滚了滚喉结,若无其事:“好…行啊。”

  温南星转身去三楼。

  岑黎一抬眼就能望见他在栏杆旁边盯他边等果汁的模样,特别粘人,特别依赖,特别……可爱。

  “您好,请问要试试我们的新品……”

  思绪回笼,岑黎敛了神色,从推销小姐姐手里接过一小块糕点尝了尝。

  等岑黎买了东西出来,温南星也带着果汁回来了。

  他只买了一杯,但是这一杯容量特别大,像影院里的爆米花桶,温南星抱着它走路都有些吃力。

  果汁吸管递到岑黎嘴边,岑黎很给面子地吸了一口,嚼着里边的真材实料,这才看见温南星手里也提着一个礼品袋。

  “你刚去买的?里面是什么?”

  礼品袋外边封了口,只能透过缝隙看到一点边角,似乎是个盒子。

  温南星将纸袋子稍稍往后遮了遮,只说:“酒,我爸喜欢白酒。”

  有点怪。

  但岑黎没有多想,他‘哦’了声,数了数手边的物件,觉得差不多可以够到上门的资格,两人才接着驱车。

  坐上副驾驶,温南星这回已经不是松弛,而是直接摆烂了。

  在他第三次准备把礼品盒拆开看的时候,岑黎钳制住他作乱的手,“别看了,那不是你自己给你爸买的酒吗吗?”

  “小蛋糕都在后座呢。”

  温南星稍顿,他并不想吃东西,他只是想再看一眼自己买的乐高。

  下血本,买了土豪版对角巷。

  十分钟后,他们到达一栋依山傍水的别墅前。

  温父是典型的低调性子,三十年前住哪三十年后依旧住哪,不爱费劲折腾,也不喜上赶着巴结他的那些人,以至于任旁人如何说他古板,固执,甚至有些传统,他都无所谓。

  不过今天,温南星发现家里那架一直保持干净整洁姿态的钢琴,被蒙盖上了一层白布,像一个透明的罩子,虽然不是全包式遮掩,但顶上放着的花瓶和无花果香薰,显得……

  不再死气沉沉。

  也不像温总的风格。

  岑黎战术性清清嗓子,有礼品的加持,他坦然地走进去,然后发现屋子里空空荡荡。

  没人在家?

  “你爸和你哥呢?”

  温南星晃了一圈,两人对视,他朝岑黎摇摇头:“可能被外星人抓走了。”

  岑黎配合他:“这么巧,专门挑今天。”

  接着就听见院门被拉开,有人淡淡地喊‘小岑啊’。

  小岑受宠若惊,小岑汗毛竖立,毕恭毕敬地回应。

  温介远穿着一双雨鞋,戴着草帽,一手握着修枝剪,一手捏着正往下淌水的浇水管,院子里狼藉一片。

  “您这是在……重新翻修?”岑黎有些诧异。

  “他只是比较闲。”温颂同款装扮,一脸微笑。

  岑黎:“……”

  温介远清咳一声,揭过这个话题:“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都是星星挑的。这里面是白酒,听说您喜欢,”岑黎说,“一点心意。”

  温介远眼睛稍稍亮了一瞬,但仍旧严肃着一张脸,然后转身准备去看那些东西:“刚好今天有时间,那就一起喝点吧,白的你可以吧?”

  岑黎笑着点头,温南星喝不了,他拆包装。

  但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昂贵的包装盒褪去后,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众人转头……

  白酒变成一块块零散的积木。

  岑黎:“……买乐高送酒?”

  温颂:“所以酒呢?”

  温介远:“……”

  温南星抱着那一盒子积木,满脸写着无辜:“酒呢?”

  “……哈哈。”岑黎干笑一声。

  这个小坏蛋!

  安定地吃完一顿饭,午后的时间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温介远留下岑黎,问他会不会下棋,岑黎谦虚地表示只会一点皮毛。

  于是两个都说只会一点皮毛的人,各自沉默地看着对局上的走棋风向。

  旁边还有个边吃瓜边扰乱军心的家伙。

  “走这步的话不会被拦截吗?”

  温南星这么一问,温介远刚准备落棋的手忽而一顿,本能地想换一条路线。

  然而下一秒,岑黎就说:“不会,因为没有必要,对方也许单纯是想虚晃一枪。”

  就是这样想的温父:“……”

  头疼。

  但是叱咤商场的温总有的是招,要想打败对手,得从军师入手。

  “咳,你何叔最近回冬城了,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他女儿……你应该见过一次,有时间的话……”

  岑黎捏住棋子的手一顿,眉心猛猛跳。

  果然,丑媳妇见公婆的第一面,就是打压!

  话音落地,温南星登时蹙起眉头:“我不同意,我不会去见她的,你们别再浪费时间给我相亲了。”

  温介远不慌不忙,准备抿一口茶再娓娓道来。

  温南星直接往他茶杯里倒旺仔牛奶,眼神幽幽。

  温介远:“……我还没说完呢。”

  “我的意思是你何叔的女儿也喜欢音乐,正打算往这方面发展,你要是愿意就过去教教她。”

  “怎么,还以为我现在就要棒打鸳鸯,”温介远轻哼一声,“他女儿刚过完八岁生日。”

  温南星:“。”

  岑黎:“……”

  好一个假警报,岑黎深吸一口气,砌起笑容。

  棋落,他道:“伯父,您赢了。”

  温介远眉开眼笑:“好!”

  -

  这趟短暂的旅行以岑黎突如其来的工作而仓促收尾。

  接下去一连好几天,温南星都在半梦半醒中才意识到身边躺着的人回来过,但第二天早上他醒的时候,留给他的只有冰箱上的便签条,以及桌上的早餐。

  神龙见首不见尾,竟多了几分神秘感。

  温南星最近沉迷拼积木。

  这对于i人来说,宅家唯一的活动大概就是找不到图块,进行分类的大动作,一种新型的脑部加体力运动。

  他自己就能玩得不亦乐乎。

  日子过去三天和过去一周的区别就是,仅有温南星自己在家和有第二个人在家的区别。

  岑黎觉得自从将这些该死的拼图带回家之后,他的家庭地位便肉眼可见地陷入了泥土里。

  甚至不如平日温南星勤快浇水而茁壮成长的含羞草。

  不,那株草还得依靠泥土里的养分过活,他都不配栽在土里。

  看着温南星拼积木的第一个小时,岑黎在择菜,心想他玩会儿应该就累了。

  第二个小时,中途除了吃口饭的时间停了一下,温南星依旧兴致勃发。

  第三个小时,和管控不住自己的未成年一样,岑黎让人和积木分隔两地,咬牙切齿地掰着他的下巴,问:“积木和我,你更喜欢哪个?”

  温南星的脸都被他捏得变形,像一块可随意塑造的橡皮泥,搓来搓去,他嘟着嘴听到这句话后忽而陷入沉思。

  犹如在问: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

  “……”

  这个问题很难吗?!

  岑黎看着他认真思忖的表情,憋屈得不行,愤愤地张嘴就在他脸上咬了一口,凸起的白面小脸上突然多出两个齿痕。

  温南星茫然地摸了一下脸颊,然后再看向自己的手,半晌神色复杂道:“有口水。”

  “?”

  头顶好像在下雨。

  淅淅沥沥的。

  岑黎脸色更加阴郁:“你还嫌弃我?”

  温南星慢慢吞吞说没有,但是眼神却飘飘然又移到客厅地毯上那一摊积木上了。

  他不是一个会随意乱放东西的人,所以地上那一片区,温南星分门别类,四个大块又各自拆出四个小块。

  整齐,拼起来的时候更容易找。

  但眼下,那方区域被整理起来的人亲手捣乱,脚尖时而腾空,时而勉强够到地面,一蹬一踹,压根不知道踹到的是什么。

  分别几天的思念之情来势凶猛,不在嘴上体现就在其他地方体现。

  岑黎满意地看着散乱一地的积木块,手一伸,臂弯穿过两条修长的腿,用鼻尖去碰温南星的鼻子。

  他得确认这个家里没有其他潜在因素能印象到他的地位。

  等温南星在一声声的问询中说出正确答案后,岑黎埋在他颈窝,吸猫似地猛吸一口。

  温南星被撞得脑袋里都是浆糊,他看不到被后人眼睛里亮蹭蹭的眼神,很符合丛林里那些饿得发直发绿的野狼。

  只是几天没见到都这样,要是再久一点,岂不是直接把他从脑袋里剔除了?

  岑黎想着想着,搁置在一旁的手机嗡嗡地同他一起发出共鸣。

  他不耐烦地‘啧’了声,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在响个不停,结果一解锁,发现那是温南星的手机。

  他俩手机都给对方开了指纹锁,不过非必要,并不会随意地翻手机。

  即使他们是亲密无间的恋人,也明白要尊重个人隐私。

  “有人给你发消息,四……火?”岑黎瞟了眼备注栏,“都是语音,找你有急事?”

  温南星这会儿脑子钝钝的,“……唔?”

  岑黎把他拉起来抱到自己腿上,突如其来的悬空,让温南星条件反射地搂上岑黎的脖颈。

  他这会儿察觉不到黑暗里潜在的危机,他只怕自己会掉下去。

  岑黎有些恶劣地没有给他提供足够的支撑力,低头去拨弄温南星被汗浸湿的碎发。

  随后他转了手机屏,音色暗哑地问。

  “宝宝。”

  “他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