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编的吗这个……”

  温南星抬手,带动那只草戒在秋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有狗尾巴草,有不知道哪摘的白色小野花,还有像薄荷叶一般卷边的叶子以及鼓囊囊的几颗小花苞。

  组合一块,像一枚戒指,更像大自然的礼物。

  “好看吗?”岑黎淡笑,自问自答,“比易拉罐的好点儿吧,编着玩。”

  他注视着那枚草戒覆盖的位置,心里想的是什么时候换个别的东西上去。

  温南星心怦怦跳,随手捡起一片落在脚下的银杏,“好看,我也要编一个。”

  “啧,人呢?岑黎!快点啊等你的锅呢!”陈跃从厨房探出一个脑袋,发现俩人还在说小话。

  没完没了呢还!

  岑黎搬来张椅子,让人坐着,随后他们就开始打扫小院,先得把落叶清一清,腾出一块干净的位置,然后再架工具,烧烤炉子,炭火……

  陈妙妙则是摊开一副飞行棋,招呼准备帮人扫落叶的温南星跟她一块消遣。

  “你去吧,我俩准备一下食材。”岑黎拍拍温南星小脑瓜。

  “一会儿指不定还有某人的发展对象要过来,再不开始准备,他能急得把人掐死。”

  “发展对象?”温南星视线默默瞟过去,后知后觉惊讶,“他谈恋爱啦?”

  岑黎意味深长:“真谈上就不会在这儿干晃悠了。”

  陈跃没听见两人悄悄咪咪说什么,总之快烦死他们了:“算了算了,我去搬桌子,里面没打扫,都是灰,还是在外面弄吧。”

  于是两拨人都集中在院子里,一方穿着围裙穿串,一方跷二郎腿耍赖。

  陈妙妙:“这步不算,骰子掉地上磕到小石子了,重新来重新来。”

  温南星:“嗯。”

  过了会儿,陈妙妙又:“桌子太小了,不然骰子肯定还能再转一圈,重新来重新来。”

  温南星还是:“嗯。”

  骰子咕噜噜在桌上转了一圈。

  点二。

  陈妙妙恨自己的手不争气:“……好吧,二就二,小温哥哥到你了。”

  “好。”

  温南星正要准备接骰子,只见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唇边递来一颗青提。

  “我帮你?”岑黎捏起那枚骰子。

  温南星抬头,咬开青提,顿了一下说:“好。”

  骰子自由落体,在桌面旋转,十秒后停下。

  几人努力去看上面的点数。

  岑黎扬眉:“是六啊。”

  他拿起棋子走六个点,僵持不下的对局破除,黄棋抵达终点。

  “赢了。”

  陈妙妙瞪大眼睛看着那枚黄棋落回原位,大声控诉:“你不算,你投的不算!”

  岑黎摁回她蹦起来的脑门:“你都赖皮多少回了,还不允许我场外援助?”

  “收拾收拾,把桌上空出来,要是闲着没事做就过来,帮着把肉串翻面,洒调料。”

  然后和温南星说:“吃水果,多喝点水。”

  陈妙妙:“?”

  偏心偏到大西洋了。

  掌心放进来一盘果盘,温南星抿唇笑,给小姑娘拿一块西瓜。

  陈妙妙愤愤塞进嘴里,眼睛觑着岑黎,又‘哼’了声,这才朝熏气冲天的烧烤架走去,含糊不清地问:“调料呢?在哪?”

  “问你哥。”岑黎说。

  陈跃疑惑:“为什么问我?我怎么知道你放在哪。”

  岑黎扭头:“不是说好的我们带厨具,你们带食材?调料呢?”

  “食材……那也没说还有调料啊!”陈跃反驳,比谁嗓门大。

  岑黎幽幽偏视线,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吃食物最淳朴最原始的味道是吧。”陈跃摸摸鼻子。

  岑黎淡然:“是啊,多健康。”

  “要不,我去买吧,附近有超市或者小商店吗?”温南星站在一边,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喝了两口水,接着提议说。

  岑黎蹙眉,第一时间拒绝:“不行。”

  眼睛才刚好一点,戴着眼罩走路太危险了。

  陈妙妙自告奋勇:“我我我我,那我跟小温哥哥一块去!”

  温南星:“没事,我——”

  “我跟你去,”岑黎没搭理小姑娘的请求,脱下围裙,“这边路口就有一家超市,走过去不远。”

  温南星点点头。

  他们走出校小院,慢慢悠悠穿过居民区,在人来人往的路口依旧牵着手,直到进了一家小型卖场,位于菜市场二楼。

  这里兜售的种类很多,多到温南星有些诧异,竟然还有服装区,着实琳琅满目,热闹非凡。

  温南星一进超市大门就被各种试吃迷昏了脑袋。

  “少吃点,你忘了我们还有大餐,”岑黎不是想制止他,这是善意提醒,“现在得买剁椒酱、耗油酱油、味精、胡椒……”

  烧烤简单,烧烤酱制作起来可太复杂了,肉类还需要提前一个小时腌制。

  “还有孜然。”温南星嘴里还有果干,推着小推车接上一句。

  岑黎捏捏他的手:“聪明脑袋瓜。”

  两人在调料区挑选了良久。

  “就干料和湿料两种吧,拿回去自己调,其他还有东西要买吗?”岑黎确认着购物车里的品类。

  “没。”温南星说完,又想起来,“家里是不是没有牙膏了?”

  温南星扫视一圈,去另一侧找牙膏,随意选了两种,又买了两瓶洗手液。

  正准备回去,他突然驻足脚步。

  吸引他的是三个英文字母,AIR。

  整个货架上摆着的全是不同品牌,不同包装,各种炒饭用具。

  温南星转头看了眼停留在饮品柜前的人,然后再转回去。

  鬼使神差,伸出罪恶之手……

  然而手指尖刚接触到塑料封盒,一道声音传来。

  “拿这个。”

  温南星扭头,岑黎在他身后,淡声问:“你喜欢桃子味,还是草莓?”

  语气平常得像真的在问他喜欢什么水果。

  不等他回答,大手一挥,购物车里已经多了许多花花绿绿,瓶装盒装……

  “换着用。”

  “……”

  余光里有人走过,温南星耳尖顿时漫上一层粉红。

  “去,去结账吧……”

  两人很快商超结账走出去。

  楼下是菜场,附近是熟食店。

  人来人往,岑黎视线稍稍移动,又贴近一些和温南星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忘了点东西,回去买。”

  “那我跟你一块去。”

  “不用,有点远,我很快。”

  离开前,他又折返叮嘱:“待在人多的地方,别乱跑。”

  温南星有点疑惑,但还是道了声‘好’,指着阳伞下的座位:“我去那边坐会儿。”

  岑黎摸摸他脑袋:“去吧。”

  这座小镇弯弯绕绕的路多,但靠近海,基本都是笔直的道路,靠近居民区的一侧种着许多树,恰好成了一条林荫大道。

  三三两两的路人在上一个路口时大多数都转去了海边,以至于他能清晰地掰着手指头数同他擦肩而过的有多少人。

  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岑黎走进一家店,如寻常的客人一般空手进去,拎着一个白塑料袋出来。

  接着,他拐进一条小路,像是要抄近道回去……

  “跟了我们一路了。”

  声音从背后传来,温颂脚步停在原地,转过身。

  岑黎望着男人的眼睛,冷声问:“你想做什么?”

  温颂微叹一气,全然没有被发现的心虚,他不躲不闪直视回去:“聊聊吧。”

  “关于温南星。”

  -

  下午的咖啡店没什么人。

  大多数情况下闲暇的人们只会在中午休息时间在这里小坐。

  不像这两位,一个模样同明星,温柔笑着但让人难以感受到暖意。

  另一个眼神发冷,却在进门后帮一位不方便弯腰的孕妇系了鞋带。

  两人已经在坐了很长时间了,像朋友但又有点针锋相对的意味。

  岑黎心里也在权衡,快半小时的时间,他们就跟店里请来的托一样,占着茅坑不拉屎,手里端着杯咖啡装深沉。

  而对面的男人确实戴着耳机,小口品尝着咖啡的醇香,单手滑手机,像是在看什么重要的资讯。

  “你要是只是想找人陪你喝茶,就应该去街口的局子,而不是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看着他温文尔雅的模样,岑黎眼皮一个劲地跳。

  温颂目光很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将手机平放到桌面,两根手指推过去,仿若在推一张支票。

  半晌,他开口道:“这是星星小时候的照片。”

  岑黎:“?”

  岑黎:“等下,什么?谁小时候的照片?”

  他蹙眉盯着温颂,对方稍稍扬了扬眉峰,视线朝下落,看了眼屏幕,再回到岑黎身上。

  岑黎将信将疑地拿起手机翻阅。

  相册里确实都是温南星的照片,睡着的,抱着奶瓶的,懵懂的,第一次学会走路的……

  好萌……

  岑黎还没反应过来温颂的意思,以至于他翻着仿佛没有尽头的照片,一时间有些恍惚。

  等会儿,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温南星婴幼儿时期的照片?

  直到翻到接近末尾,他看到一张眼熟的合照,矮一些的小男生抱着一束花,站在背景为学校礼堂的地点,笑着,定格。

  竹马竹马。

  岑黎先入为主,已经将亲近划在了恋人这一板块上,他甚至忘了询问对方姓甚名谁,自然也没办法将他们在‘亲情’这一栏联系上。

  但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一个长得像母亲,一个长得像父亲罢了。

  沉默的一段时间过后,岑黎恢复淡然置之的模样,将手机推回去。

  “所以?”

  温颂似乎意料到了他的反应,收了手机往下说:“从他三岁开始,我就有意识地记录他的成长。”

  “星星他,其实从小不管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学习,交友,对待所有人都先捧出自己的真心。”

  温颂笑着,但眼底却无半分笑意,他抿了口咖啡继续说:“这样单纯的性子很吃亏对吧。”

  岑黎搅动着吸管,漂亮的拉花被他糟蹋得一塌糊涂,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图案。

  “你想说什么,没必要绕弯子。”岑黎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掌握一切。

  如果没人看见他微攥的拳头的话。

  杯子底部轻磕杯垫,温颂正坐:“我确实不是来看温南星的,你应该明白吧。如果你只是单纯地假期消遣,那么我认为你们没继续下去的必要,反之……”

  作为商人,温颂这是在谈判,但作为兄长,他却是担心温南星被人欺骗。

  “那就更加没必要,他现在的选择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温颂一针见血,“他不能留在这里,你们不合适。”

  谁合适?你?

  “你觉得什么合适,谁的选择合适,”岑黎气笑,“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意义,都有价值,而你……你站在什么立场来批判他。”

  “如果你只是想找一个完全听话的物品,你可以去玩具城,选一个合心的机器人,不论是结婚还是什么……”

  已经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岑黎起身,丢下最后一句话。

  “还有,别把你那些思想强加到他身上。”

  “你懂个屁。”

  -

  岑黎找到温南星的时候,他身边围了不少人。

  像是在看街边的小画家画画,又或者是围观街头卖艺。

  看见岑黎后,温南星对那位女孩说:“我得走了,相信你会找到和你一样喜欢吉他的人。”

  然后起身朝着路边的男人走过去。

  黄昏又要落下帷幕,路灯像个老头,磨磨蹭蹭闪烁好半晌才亮起。

  他抛下他的小音乐家,独自离开太长时间了。

  深呼吸一气,岑黎过去,接过他手上的购物袋:“忘了那家店具体位置了,等很久了吗?刚才那是……?”

  温南星摇摇头。

  “一个喜欢吉他的路人,她求助,我帮她调了一下音。”他说,“然后她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组乐队,我拒绝了。”

  “乐队,哦你那件粉色的衣服……”岑黎娴熟地握住他的手。

  “嗯,是以前的队友,朋友。”

  温南星说着以前和朋友们玩乐队时候的事情,岑黎安静地听着。

  岑黎的掌心干燥温暖,常年训练的因素,上面有一层摸上去老旧且磨砂质感的茧子。

  温南星已经习惯被他牵着往前走,这让他很有安全感。

  他们顺着这条街慢慢走回去。

  月亮马上懒懒散散地出来营业了。

  忽而‘砰’地一声,惊了两人一跳,再一看天空,绚烂的天女散花。

  “有烟花,看!”温南星指着远处,眼睛明亮。

  海边不知道哪里有人在玩呢。

  近距离观看,有些壮观。

  岑黎顺从地望过去,正想说他看到了,很漂亮,突地,他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人推了点东西进去。

  他低头,看见的是同样编织的草戒。

  唯一有区别的是,中间是一朵小橘花。

  草戒固定在底部,尺寸刚刚好,温南星笑起来:“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个。”

  尾音刚落下,岑黎猛地扣住他的小音乐家的脑袋,把人抵在开满橘花的墙壁上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