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样的接吻方式,你可以慢一点吗?”
有那么一秒钟,岑黎觉得温南星是打西域来的,会下蛊。
而他也是真的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很轻的‘啪’一声,头顶灯灭了。
室内陷入黑沉与静谧。
“你还是……”
岑黎的强装沉稳失败,他吁出一口气:“放过我吧。”
他宁愿温南星骂他傻叉,送上门的好事儿都不要。
指不定下一次的接吻是在多久以后了呢。
但向来随和不轻易骂人的青年摸下巴思考一下:“好吧。”
“那我亲亲你……”
蜻蜓点水,荷尔蒙却在飙升。
失去视觉后的其他感官比平常更加敏锐,尤其是岑黎能听到咕咕哝哝气音一般的话。
每个字都像前一晚的雨滴,脆生生打在窗户边缘,明晰地回荡在耳间。
但室内其实也没那么黑。
比如温南星看向他的眼睛亮闪闪,长睫毛一眨一眨,眼底像是盛着细碎的月光,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人。
到底是刚在一块儿,蜜里调油。
“你怎么……”缓过神来,岑黎摸摸他的脑袋顶,“今天这么像一块麦芽糖。”
温南星顿了顿,懵然:“你说我黏牙?”
“……我是说你甜。”
“甜得掉牙?”
“……”
岑黎觉得就不该开这个话题,再绕下去都不用睡觉了,你来我往能讲一晚上。
“我是说你像麦芽糖,能暖胃,保健功效特别好,有益身心健康。”他微叹一口气,“就算能把牙粘掉,那也只可能是我的牙本身就不牢固。”
答完这道阅读理解题,岑黎问他:“这样说我能得几分?”
温南星坐在床沿晃脚,认真思考后评分:“十分。”
“满分多少?”
“十分。你满分了!”
病床前的指示灯变相成了一个小夜灯,一圈昏黄的光晕照耀两人脸庞。
“那我高兴死了,满分有什么奖励?”
温南星唔一声,再次陷入思考。
岑黎无奈摇摇头,朝他招手:“过来睡觉。”
温南星拒绝:“我今天睡小床。”
“那先过来躺躺。”无论他怎么说,岑黎都能给出一个备用方案,把人捞过来。
只是床真的太窄了,没动手术前再怎么放肆地躺在一起都没问题。
但是现在,温南星怕他一个翻身就把他那只脆弱的胳膊压坏了。
所以只能单纯地躺一会儿,仅占三分之一地盘。
窸窸窣窣一阵响动,岑黎也缓慢躺下。
有科学表明,人们最容易忘记的感官记忆分别是视觉,以及听觉,即使这两种是交流所需的重要感觉。
温南星之前说,关于家庭方面,只要岑黎想知道的,他都可以事无巨细地跟他说。
这倒是不假。
但就像人们经常挂在嘴边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所以当温南星说起他哥温颂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却招了一群蜜蜂的事迹后,岑黎不厚道地笑了。
“不过他还是母胎solo。”
这倒是让岑黎有些惊讶,虽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亲哥仅有想象,但温南星都长成天仙了,有点血缘关系的估计都不会差。
一家子能抗住央视高清摄影机的颜值。
岑黎刚想说,或许只是温颂没有告诉他呢?毕竟一个月的时间也能改变很多事情。
于是温南星就开口了:“他是卷王,谈恋爱的话就要付出多一倍的时间工作,一天二十四小时拆成四十八小时。”
“然后工作起来发疯?”岑黎适时问。
温南星肯定点头:“工作起来发疯。”
同在本市的温颂坐在电脑前,这会儿已经打了三四个喷嚏了。
岑黎安安静静地聆听着,听他说从他家出发到这里,坐车也就才两个小时,到海边顶多再加一个小时,三个小时足够见一面。
听他说他爸爸也是下棋的高手,默默记下。再听到他说小时候的糗事,会勾唇笑,眼前仿佛有画面似的。
听着时钟滴答行走的声音,温南星突然说:“我不想回家了。”
岑黎稍滞,撑着胳膊看他,用一种散漫的调子笑问:“怎么不想回家?舍不得我吗?”
温南星欲言又止,像是在思考。
岑黎:?
这个问题很难答吗?
“是或者不是,只能回答一个字。”岑黎捏他腮帮子。
温南星似乎很纠结,声音含含糊糊但一本正经地问:“不能答否吗?”
岑黎面无表情:“不能。”
温南星嘀咕:“你好嚣张啊。”
没错,他专横,他蛮不讲理。
“想反悔?来不及了。”岑黎压根不知道自己手劲有多大,还认为自己只是轻轻揪了一下温南星的脸。
并且在黑夜里,根本看不出脸皮红没红。
“没想,”揉揉面颊,温南星问,“现在多一点了吗?”
岑黎没理解,对他突然转换话题感到茫然:“多?什么?”
“安全感。”
岑黎怔了一下,后知后觉意识到,其实他俩都没有那点所谓的安全感。
至少温南星这个淡泊的性子,他平时不会暴露很多小情绪。
私下里……
岑黎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脑袋里竟然会突然跳出一个小人,一个醉酒会撒娇嗫喏着让自己背的小人。
当然,现任男友会自动屏蔽掉那句不属于自己的称呼。
所以至于过去怎样,那都是过去式了。
迎接他们的是崭新的未来。
……
“感情你是在哄我呢,”岑黎心脏柔软,“费尽心思啊。”
“没有吧。”
温南星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也就那么一点点心思。”
岑黎好笑,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点。
“怎么这么可爱。”他边说边又伸出罪恶之爪牙,搓揉那张嫩皮。
对于他哥和他男朋友两人都喜欢摸头杀这件事,温南星要补充一下,对面这位还尤其喜欢捏他的脸。
温南星:“……泥再捏,就真嘟对称了。”
“我看看,”岑黎噗嗤一笑,“没肿呢,还是个漂亮宝宝。”
温南星思维又跳跃了:“我想吃煎饼果子。”
岑黎一愣:“现在?”
夜深人静,温南星看着自家对象耍无赖。
“你在出难题考验你男朋友吗?如果我说明天再吃……”岑黎首先提出疑问,“这个来之不易的身份会被收回去吗?”
温南星摇头:“不会。”
那岑黎可就要说了:“那明天——”
“但我会饿得啃病友。”温南星打断他,并且把自己也归入病号那一栏。
岑黎无声失笑,把人拉进怀里,然后恶狠狠:“睡觉!”
-
煎饼果子大概自己长了腿,第二天一早,便吭哧吭哧跑到了温南星手里。
依然只有白粥配肉松的岑黎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恶意。
“你不觉得这样对你男朋友,有点太残忍了吗?”岑黎悲痛欲绝。
温南星才没功夫搭理他,继续啃了一口心心念念一晚上的煎饼,嚼嚼嚼。
甚至因为太馋,做梦还咬人肩膀了,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
岑黎盯着温南星鼓囊囊的腮帮子,在飘香的里脊肉以及鸡蛋酱香中,舀了一勺几乎没有味道的白粥。
真索然无味。
待在医院里的日子通常只能依靠电视或者游戏消磨时光。
中午的时候陈跃就赶来,在骂骂咧咧声中了解情况,再在骂骂咧咧声中得知温南星需要离开一段时间,问他用不用自己送。
温南星表示不用,因为他得跟温颂一块回去。
而更咋呼的是紧跟在后面的陈妙妙。
人家探病提水果篮,她倒好,提一篮水果捞。
“小温哥哥,你今天就要回家了吗?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呢?”许多天没见着人的小姑娘一来就听闻这声噩耗,惆怅得一人吃了一碗水果捞下肚。
然后挑个头大,颗粒饱满的樱桃,一股脑给她的小温哥哥装了满满一个红塑料袋。
说是家乡自产自销,比市面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樱桃品种都甜。
果篮还是有的,至少陈跃有分寸。
但全进了温南星背包里,这是他没想到的。
更没想到的是,眼下吊着绷带还拽了吧唧不可一世的病患,正张罗着和陈妙妙一块给温南星挑水果。
像是这一趟不是回家,而是去偏远的山区。
陈跃:……
怎么,那边是没有水果店?
还是这几人打算让温南星开一家水果店?
搁这儿进货呐!
于是明媚的午后,温南星仅仅背着一只小黑包,两手空空走出住院部,而身后跟着三位……提水果的保镖。
“你俩跟下来做什么?”岑黎发自肺腑想问身侧打扰他最后二人世界的两个电灯泡。
“这不是看你老弱病残的……不对啊,这句话应该问你吧,”陈跃说,“你都这样了还下来干啥?”
岑黎眼皮抽抽:“我脚没瘸,怎么不能下来?”
“谁老弱病残?”
温南星:“……”
陈妙妙摊摊手,对这场面见怪不怪:“他们一直这样,习惯就好。”
很神奇,都说不打不相识,但他们次次见面都得先拌个嘴。
接着更神奇的是,陈妙妙掏出她的电子手表,和温南星交换了微信。
毕竟对于她来说,在音乐上,她和温南星更有话题可聊,同样的富有节奏感的乐曲,她能在那台新的MP3上听见。
所以礼尚往来,小姑娘问了温南星的生日,说等他回来的时候也会准备一个大礼物。
再接着他就应该和男朋友温存一下,然后挥手说下次见了。
但是旁边那俩特大瓦的电灯泡还没准备走呢。
“……行了吧,再见都说一路了,”岑黎潦草地催促二位,“你们先上去吧,我和他说点儿事。”
陈跃张了张嘴,莫名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劲:“成吧,那——”
话音未落,岑黎已经带着那些“伴手礼”和温南星消失在视线范围。
几乎已经走到医院门口。
温南星有些许疑惑地望向他:“你要说的事情,是什么呀?”
岑黎转身正对他,手里的袋子随意搁置在一旁。
“临走前,你不想抱一下我吗?”
怎么好像有点委屈呢。
于是没等到温南星给出回应,一个强而有力的怀抱便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单手的力气也出奇得大。
这点温南星深有体会。
但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觉岑黎抱自己的力道更紧了一些。
稍顿,温南星安抚性地拍了拍眼前人的脊背,顺气似的从上至下滑动。
然后安静地享受这个亲昵的拥抱。
过了许久,温南星才轻声开口:“如果,我突然想回来……”
听见略显犹疑的声音在胸口回荡,岑黎松开他,几乎不过脑地说:“我去接你。”
“你什么时候想见我,或者想回来……”
煎饼果子半夜吃不到没关系,可温南星永远是首要的,是他心里最重要的宝贝。
“我就去接你,好吗?”
温南星一笑:“嗯。”
“家门钥匙,”接着他说,“麻烦你照顾含羞草啦,男朋友。”
岑黎也笑:“不麻烦。”
然后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偏头问:“你回去了,那些行李怎么办?我找人给你寄过去?”
温南星摇摇头:“不带走。”
岑黎忽然又笑,不带走的意思是,下次还会回来吧。
“那证件呢,现金,在口袋里放一些。”
温南星拍拍自己的裤子口袋。
“行,真乖。”岑黎碰碰他额前碎发。
青年头发蓬松柔软,让他难免心生留恋。
“那我走啦。”
“好,到了记得报平安。”
两人像所有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样,腻腻歪歪。
而远处,陈妙妙在树荫底下,脚跟都稳不住,缓了好半晌才扭头去问他哥:“哥……我是不是眼花了,他们,他们……”
“他们亲嘴了……我知道。”
陈跃也一样颤着小腿,看着那位朝他走来,意气风发的男人。
简直就是被爱情滋润过的模样。
半晌,他再也忍无可忍:“这操蛋的世界!”
与此同时,已经坐上车许久的温南星正准备拿出手机,给人发消息。
初秋的树叶唰唰涌向公路,被车流碾压,最后留在马路上。
温颂视频会议的同时,抽空关心:“只穿了一件,冷吗?”
“把窗关上吧。”他对司机说。
温南星视线停驻在聊天界面,一个大狗硬撑的表情包上。
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见温南星没说话,温颂放下工作,偏头,看他噼里啪啦敲字。
下一秒,他问:“和你的小男友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