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岑黎倒吸一口凉气。
和别人挤一张床这类事情不是没有过,以前出勤任务累得半死不活的时候,大家伙们甚至还能你靠我肩膀,我睡你大腿。
一点儿隔阂都没有,吃盒饭缺筷子还能互相喂呢。
如果换做是当时还没开窍的岑黎,他一定百思不得其解,不就拉个小手,这有什么?
从火场救人比这亲密多了,又是扛又是抱的。
但温南星这种情况不一样,再说温南星也不是别人……
……那差距可大了!
岑黎简直人麻了,要不是他清楚知道昨天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单纯地烧糊涂了,半梦半醒把人强行留下了而已。
不然他肯定给自己两巴掌,简直是在犯罪。
心头一阵温软又慌乱,接着门外又是哐哐两下,带着愤意的敲门声。
温南星精神浮浮沉沉,明显还没有睡醒,但是他浅眠,一点点噪音侵袭就容易睡不着。
于是在岑黎的注视下,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有点模糊,看不太清,但对于面前突然出现的人脸,他没有多少意外与惊讶。
甚至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温南星又醒过一次,迷迷糊糊去岑黎的额头,最后确定确实退烧了,这才安心陷入深度睡眠。
不过经过一晚上的折腾,让温南星对岑黎又多了一个印象——
即使是身强力壮的消防员伙伴,发烧也是真的很黏人。
面对面,大眼瞪小眼,岑黎干巴巴:“早啊。”
温南星揉两下酸涩的眼睛,刚醒来的声调比平时软两个调:“早。”
嘶……
又倒吸一口。
一早上就这幅美梦似的艳糜场景,属实有点刺激神经,岑黎不自禁咽了咽口水,温南星看他,他也看温南星。
对视几秒,最终还是他先败下阵来。
“我,呃……我去开门。”岑黎慌不择路,仿佛手里是烫手山芋,是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蹭地一下松开攥着一夜不放的手,他摸爬滚打从沙发上起身,在门口陈妙妙喊出第二遍他的大名时开了门。
听见背后动静,陈妙妙转过头,对于这位出现在对门不速之客,她的眼神从疑惑到震惊再到愠怒。
只不过身高不足,气势不够,所以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罢了。
岑黎看着她一身即将春游的装扮,显然贵人多忘事,不明就里:“一大早敲门,你哥让你来的?”
“你之前答应我要去游乐园的,你忘了吗?!”过于激动,陈妙妙声音都尖了不少,“叔你为什么能在小温哥哥家里?哥都不让我在小温哥哥家过夜……”
岑黎看了眼时间,都快中午了,他敷衍:“哦,游乐园。”
说罢又转身走进屋里,睡昏头了,早饭还没着落呢。
一扭头,却发现温南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差点撞上去。
“你感觉还烧吗?”温南星拿着体温计,小尾巴一样。
岑黎摸摸鼻尖,眼观鼻鼻观心:“应该不烧,也没后遗症,就是嗓子像刀割。”
“啊……那是不是要煮个梨汤。”温南星昨晚临时做的功课,冰糖梨子水,止咳止痒。
梨子有,当季的,大个又新鲜,还能丢两三颗红枣进去添点儿甜味。
这些东西昨天半夜的时候,温南星就准备好了,就是刀工不行,梨子一块大一块小,中间的核也丢在锅里边,忘了去掉。
“你……”
岑黎怔怔然,眼看着温南星双手提着一锅即将满溢的水,心惊肉跳:“哎慢点慢点,不是,还是我来吧,一会儿洒了。”
温南星倔强地憋红脸,连脚趾都在用力:“我可以的,这个不重。”
都没有大提琴一半的重量。
不重……
这番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岑黎自然也没给他表现的机会,张口就来:“我正好恢复恢复,肯定是最近练得不够抵抗力差,所以才老病。”
温南星:“……”
这句话似乎不止一个人中枪。
没人搭理的陈妙妙望向厨房里客气谦让的两位,跺了两下脚也进屋,关门声邦邦响。
温南星这才注意到原来还有客人在。
陈妙妙颜控算是没救了,以至于温南星笑着同她打招呼的时候,小姑娘就算有脾气也散了,拉着他的手又亲亲密密地说小话,吐槽令人烦恼的作业,分享谁谁谁家的狗子又走丢了。
年龄小,但也八卦着呢。
中途温南星仍然记着要让病人再量一次体温,但是病人这会儿扮演着大厨角色,手都腾不出空闲,只能偏一下脑袋,顺从地让温南星取走温度计,没空看温度,视线倒是一直紧随着……
像狗皮膏药。
怎么撕巴都扯不下来。
气氛很微妙,也有点怪,说不上来,尤其像她班级里情窦初开的女同桌,整天就盯着隔壁组的那个男生,上课还老照镜子,莫名其妙地笑,诡异得很。
陈妙妙到底是小女生,率先察觉到不对劲,她趁着温南星洗漱,一溜烟跑进正一簇一簇往外冒烟的厨房。
“叔,你一直在看小温哥哥。”小姑娘深深看他一眼。
一场发热,岑黎心情愉悦,也不嫌底下大爷不知哪学来的京腔吵了:“嗯……嗯嗯?”
“他人都不在这,我看谁?”
陈妙妙心道一声:狡辩。
接着又看穿一切地姿态,说:“你也觉得小温哥哥好看,是不是!”
岑黎一路嗯嗯嗯过去,搪塞着她的问题:“好看,天仙下凡。”
“小温哥哥会找什么的女朋友啊,这么好看的话要求肯定很高……啊如果他在我们镇上找到了女朋友,以后会留在这里吗?”陈妙妙喋喋不休,像是非要逮着人问出个所以然来。
岑黎一顿,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能确定的是,温南星不可能一直都在这儿待着,他还有学业没完成,或许家里人还在四处找他。
也不会和小镇上的姑娘结婚……吧?
背过身将温汤的梨子汁水倒出,他淡然:“你关心这个干什么?暑假马上要过了,作业没写完还想跑出去玩。”
“我写了!”陈妙妙嘟囔,“切,不说算了,我找小温哥哥去。”
小姑娘不屑,变脸比翻书都快,转头就娇滴滴跑温南星那边说话去:“小温哥哥,你腰上的伤好了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游乐园玩!”
“好多了,”温南星答,又问,“游乐园?是海边那个吗?”
他记得路过的时候见到过,不用买门票就能进去,晚上的摩天轮摇摇晃晃,霓虹色彩高悬,很漂亮。
陈妙妙嘴里的煎饼还没咽下,唔唔唔比划了好一阵:“不一样不一样……”
“那根本就不叫游乐园,就是一堆沙雕里面摆了个摩天轮,过山车都没到高空呢!”
温南星迷茫:“沙雕?”
忙碌了许久的岑大厨端着早饭从厨房出来:“字面意思,就是沙子雕成的各种卡通人物。”
温南星拖长声音:“啊……沙雕。总感觉在骂人。”
“那得看谁说。”岑黎意有所指。
譬方听温南星骂人,就像昨日梦里的白兔,挠你一爪子,不痛不痒的。
但也不一定,毕竟兔子咬合力惊人。
“咳。”岑黎咳嗽一声,让自己的理智回归。
温南星忙不迭捞起已经煮透软烂的梨子:“你先喝一点,没效果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生病,医院就是良药。
“去医院也就是配个药,又不是什么大事,别紧张。”岑黎小幅度勾起唇角,淡笑中却透着一丝抗拒。
从他休假开始,跑医院的次数比之前一整年的次数都多。
医院也不是什么都能治得好的。
“胡奶奶给的,水蜜桃,软的,可好吃了。”
陈妙妙忽地从包里掏出两只又大又圆的蜜桃。
说得偷偷摸摸,但实际却炫耀似的摆上桌面:“就两个,我们偷偷吃。”
“好。”温南星啃着桃子,弯弯眼睛,眼底却没笑意。
望着岑黎宽阔的脊背,只觉得眼下的他似乎被落寞包裹。
-
游乐园的计划推迟了两天,在打工人即将狂欢的周五,三人出行。
因为这场来之不易,且称得上远足的行程,陈妙妙早早就背着自己的小书包蹲点,他们要出发前往市区,大约一个多小时近乎两小时的路程。
“你没睡好吗?黑眼圈快要掉地上了。”临上车前,岑黎看着温南星两只熊猫眼,问他。
“有点,晚上听到楼底下有两只鸡在吵架,很凶。”温南星哈欠连天,“而且我没去过游乐园……”
他说:“兴奋的。”
“小温哥哥你没去过游乐园?为什么呀?长大以后很忙吗?”陈妙妙抢在岑黎前问。
温南星思忖一下,摇摇头:“不是,小时候就没去过。”
手刹被落下,岑黎惊讶,偏头:“一次也没有?”
温南星点头:“嗯,他们太忙了,没时间带我去。”
“那你哥呢?你俩差很多岁数?”
“不多,六岁。”
那就是二十九左右,跟他也差不多年龄啊,岑黎心里暗自有数。
岑黎打着转向:“他怎么没带你去,你小学你哥也才初中吧。”
温南星想象一个温润但带有少许洁癖的哥哥,坐旋转木马……
大概要上下左右将整个游乐园翻来覆去擦十遍。
所以他也有轻微的强迫症以及完美主义,没办法,血缘牵绊着嘛。
车辆缓缓穿梭于大街小巷,昨晚被两只不和睦的鸡吵得没睡好,温南星这会儿困意上头,仿佛座椅是床,而靠枕就是枕头,一沾就能表演秒睡。
轻轻打了个无声的哈欠,温南星解释说:“他不喜欢这种场合。”
岑黎好笑地看着他竭力睁开的眼睛,提醒他:“还有一个小时呢,眯会儿吧。”
温南星有些不好意思:“没人说话的话,你不无聊吗?”
还没进入高速路段,左侧便是波光粼粼的海面。
慵懒的海风轻轻撩拨着发丝,岑黎眯了眯眼睛:“听听歌,看看风景,还行不无聊。”
“睡吧,到了我喊你。”
挡不住强势席卷的困意,温南星也不再推辞,眼睛一闭,同后座的陈妙妙一块陷入梦乡。
等红灯的间隙,岑黎扭头,不过一分钟,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他稍稍将垫在脑后的靠枕倾斜了一点,让温南星更舒适一些,以免长时间保持同一种姿势,醒来会落枕。
光明正大的打量,岑黎都能数清那长而翘的睫毛到底有多少根,连细腻脸颊上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好乖的样子。
咳咳……
开车不能想这些,容易出车祸。
他收回视线,保持专注地盯着前方路况,但忍不住也是真的,每次只能趁着跳转绿灯的间隙悄悄看一眼。
从高速下来便是一个服务区,岑黎泊了车,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嚷嚷着喝果汁的陈妙妙实在憋不住尿意,一下车就飞奔卫生间,跑出残影。
在车上稍稍眯了会儿,精力已经补充完毕,外头阳光充足,温南星也下车透了透气。
岑黎提着一袋子水,两人就在这儿修整,顺便给所剩无几的油箱加个油。
阳光暖呼呼,岑黎靠在车边,看着慢慢电子屏上缓慢升高的数字,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温南星递给他一颗薄荷糖,同时问:“你累了吗?那一会儿我开吧。”
“你开?”岑黎像是在确定,又像是在好奇,“我这手动挡。”
他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
“嗯,我会。”
弯腰坐上主驾驶,温南星抬眼,笑着调侃:“累坏了回来就没人当司机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