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可以吗?”
温南星翻找衣服的时候,岑黎正规矩地站在卧室门边。
衣服还湿着。
而他是真的没带钥匙。
但进不去家门的人此刻并没有懊悔,反而庆幸,庆幸还好今天洗衣机突然坏了,还好他有随手关门的习惯,还好他落了钥匙……
天知道温南星说完那句好好休息,他差点昏倒。
头一次被准许进入这片私人地带,岑黎既好奇地四下打量,同时又收敛着自己的视线,生怕看见点不该看见的。
听见声音,他回头,只见温南星手上提着一件不符合自己尺寸的T恤。
一件粉色的T恤,很长,也很……少女心。
和他的小电驴颜色差不多。
对比着他的身高,岑黎想,如果温南星穿上,应该能盖住半截大腿,是这段时间流行的下衣失踪穿搭。
“你先试一下吧,这件我没穿过,很干净,也很软的。”温南星朝他走过去,将衣服递给他。
岑黎始终同这片禁地间隔着一段距离,靠在门边,没有指令便不会擅闯,见人过来才站直,接过他手里的嫩粉T恤。
“我去卫生间换,免得水滴了一地,还得费功夫擦干净。”岑黎说。
温南星颔首,或许是怕他有事,就在卫生间门口蹲守。
一墙之隔,甚至能听见衣物摩挲皮肤的细小声音。
低头盯着自己的小企鹅拖鞋,温南星想了想,又稍微挪远了一些。
关了门,湿衣被脱下,岑黎盯着这件衣服,边换边好奇地问:“你还有这种颜色的衣服?没见你穿过粉的。”
温南星在门外抠手。
他想说自己不旦不穿粉色,甚至衣橱里没有明快的颜色,大多数衣服以低饱和色为主。
没别的,单纯是认为太过鲜明的色彩,很挑脸蛋。
穿出去丑,还招摇。
但要是让岑黎知道温南星不穿亮色,是因为觉得自己的颜值无法撑起衣裳,那绝对惊到跳起来,带着他好好照照镜子。
一张上帝宠儿的脸,还不好看?
那自己岂不是要自卑到老……
“喜欢粉色的人,在某种含义上来说都是稳重又细心的性子,还是和平主义者。”
不仅温柔,通常还很会照顾人,岑黎想着。
“嗯……”
温南星支吾一下,含糊道:“其实这件不是我买的。”
“是别人定制的,算是送我的礼物。”
听温南星说完,岑黎这才后知后觉看见衣服背后的印花,烟花logo配上彩色涂鸦,中心是两个卡通小人,手抱着乐器。
也不知怎地,岑黎穿衣服的手一滞,浮想联翩。
不能吧。
这是,情侣款……?!
那团涂鸦突然之间变得刺眼,岑黎头顶犹如黑云压城,仿佛脚底下淌的不是水滴,而是雨珠。
怕人介意,温南星忙不迭解释说:“不过你穿没关系,因为太大了,所以我一直放着。”
“大小正好吗?”他问。
突然沉默。
许久,久到温南星差点以为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正想敲门,里边忽地传出不大满意的声音。
透过卫生间的门,显得闷闷不悦:“小,太小了。”
温南星:“啊……还小吗?”
“可这是最大的一件了,”温南星苦恼,“其他的……你应该穿不上。”
“早知道定团服的时候就让他多制几件备用了。”
“……”
缄默一瞬,岑黎沉声:“团服?那是什么?”
“就是……”温南星想着该如何描述他曾经狂放不羁的摇滚乐乐团,括弧,地下乐团,括弧。
“演出时候穿的,大家都穿差不多的衣服,显得像一个整体。”
其实不是。
是队长悄悄咪咪搞回来,把大家的服装都换成了五颜六色的团服,还说是因为有粉丝点名想看他穿粉色的……露脐装。
重金点名,但他拒绝了。
“……”
岑黎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刚脱下的粉衣又被他悄无声息地穿了回去,肩膀处稍窄,但勉强……算是尺码标准。
“要不你再等等,我找找其他的——”
温南星叹了口气,刚准备抬脚离开,只听“咔哒”一声,开门,岑黎身上好好地套着那件粉上衣。
“其实差不多,能穿。”岑黎说。
挺出乎温南星意料的,柔和的烟粉色并没有加深肤色,反而衬得他整个人皮肤质感以及光泽很好。
温南星眼睛亮亮,耿直地说:“你像是要去唱嘻哈。”
岑黎:“……”
这是哪里的夸赞方式?
温南星还没说完:“但是很好看,适合你。”
岑黎移开视线,耳尖漫红:“咳咳……这是你们团服?”
“那怎么其他人不在上面?”他问。
“啊……因为这件是错版的,老板忘记给其他人画上了,所以就当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了。”温南星腼腆一笑。
岑黎正巧抓住这个节点问:“你生日……什么时候?”
温南星答:“八月底。”
“三十一?”岑黎又问。
温南星“嗯”了声。
还有一个月不到,岑黎琢磨。
“啊对了,裤子。”温南星恍然想起他给岑黎找了衣服,但没有配套的夏裤。
又要回去翻的时候,岑黎拽住他:“衣服还能勉强套上,裤子就算了。”
“你家吹风机在哪?吹两下差不多也能干。”
温南星说在房间,又踢踏着拖鞋跑去拿。
吹风机插上电,在嗡嗡作响的噪音中,岑黎看着温南星忙来忙去,先是让他躺倒在沙发,再是端来一杯热水。
甚至没让他自己动手,搬着小椅子让吹风机横放固定,真正实现了自动化。
热风打在小腿处,比窗外席卷而来的海风更燥热。
“冷的话是不是发烧了啊……”
温南星喃喃自语,即使他成长路上平平安安,但在感知生病这方面仍旧欠缺,相较于自己察觉到身体不适,他更依赖于外物确切的证明。
比如说这种时候应该量一□□温。
发烧?
岑黎眼珠一转,后知后觉干咳了两声,引得正在水池边清洗体温计的温南星探出脑袋,歪着脖子努力朝他这边投来视线。
于是他临时决定,就出演一场病弱戏码。
但这太无耻了,岑黎兀自骂自己,接着猛灌一口烫水,含在嘴里。
和称病不想去上学的陈妙妙似的,浑身上下都是戏。
于是温南星拿着温度计过去,就见岑黎烧得面红耳赤,烧得理智全无,整个人宛如被浪花冲至岸边的小鱼,奄奄一息。
“很难受吗?”温南星边观察着他的状态边甩两下温度计,“你先量一下,我去找找有没有药。对了,你——”
岑黎没开口,点头接过,趁着口腔温度还没降,快速往嘴里一塞。
没来得及说完话的温南星:“……”
稍停,温南星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半晌,吞吐道:“你用反了。”
“是另外一头。”
“……”
岑黎垂眼一看,嗬,水银前端还露在外边呢。
脑子没烧坏的人,都干不出这事儿来。
温南星确定他是真的烧到无知无觉了。
滴答行走的时间指向六点,他看向在沙发躺平的那一大只,蹙眉认真思考着什么。
安定了一会儿,温南星忽地说:“要不还是找开锁师傅吧。”
……
岑黎一阵猛咳。
温南星慌张地弯下身子,学着电视剧里的方式,去拍拍他的背。
他想说或许岑黎自己家会有比如药箱之类的东西,温南星仓促地搬进来,唯一的一袋子药还是上次自己发烧吃剩下的。
一些退烧药,退烧贴。
“家里没有咳嗽药,那我出去买……吧?”温南星担忧地看向他。
不然晚上咳昏过去怎么办?
严重的话,整晚都会被嗓子发毛发痒的感觉折磨到睡不着觉。
“不、不用。”岑黎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这回是呛着了,面红耳赤的样子倒真不是演的。
趁着温南星慢速说话的间隙,岑黎快速将体温计拿出来读数:“三十……七度二,没烧。”
体温计顺时针转了方向,温南星定睛一看,确实是正常温度。
那为什么脸那么红?
“好吧,那……”
岑黎现在担惊受怕,生怕他又蹦出一句让自己去找开锁师傅。
然而温南星只是扭头看了眼时间,然后问他:“你饿吗?要不我煮个面吧。”
岑黎:“……”
这句也有点吓人。
黑暗料理的刻板印象已经在他脑子里生了根,彻底抹不去了。
-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生病最重要的除了好好养病之外,还有补充营养。
温南星觉得自己此刻像压榨员工的老板,任谁也不会相信,这位刚躺着命若悬丝似的人,眼下正在厨房里捣鼓煮面。
不过二十分钟,盖着煎蛋,铺了两根小青菜的清水挂面出炉。
两天没去菜市场,冰箱里就剩下这一些简单的食材。
佐料不重,倒了芝麻香油的面看上去鲜美多汁,一碗没有加葱,但放了些碎芝麻,另一碗的食客倒是不挑,有什么吃什么,津津有味。
“你之前说过是在上学吧,平时一般都住家里吧。”岑黎注意着压低点声音,毕竟做戏要做全套。
温南星腮帮子鼓鼓,咽下喉间的食物后才说:“家离学校太远了,我……住学校附近。”
“租房?你一个人?一直点外卖?”清面实在过于寡淡,岑黎又往里倒了点生抽,“再来点?”
温南星把自己的碗朝岑黎移过去一点:“嗯……有做饭阿姨。”
岑黎了然,钟点工上门,上班族的福音,能节约许多时间。
“但你做的不一样,简单的东西也很好吃。”温南星认真。
“哪……不一样?”
温南星思忖一下:“和阿姨的手艺不一样,和饭店里一成不变的味道也不一样。”
真要说就是,有家里的味道。
“是吗。”岑黎心痒痒。
温南星点头。
配合着吸溜面条的声音,岑黎觉得他这句话很有说服力,至少在他看来,这一顿简餐是成功的。
从前完全不觉得,看人吃饭也是一种乐趣,现在他明白了,那得看谁吃。
他现在有一种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错觉。
良久,岑黎哑声:“我可以一直给你做。”
心脏扑通扑通跳,既怕对面的人有反应,有怕对面的人没有反应。
这种矛盾心理,最是啮噬人心。
时间流速似乎变快了。
但事实上秒针只是刚从四,走到五而已。
“我是说两个人吃饭和一个人吃也没差,还热闹点——”
“好啊。”
温南星掀起眼皮,朝他扬起一个笑容:“那我去洗碗吧,大厨辛苦了,休息一下。”
“叮”一声,打断了两人独处间的闲谈,也打断了岑黎微妙的剖白。
是陈跃的消息。
陈跃:【差点忘了跟你说,你车借我开走了,你家门钥匙也挂在车钥匙上面】
陈跃:【是不是进不了家门?转我十块,哥大发慈悲给你送过来/推墨镜】
厨房传来淅沥沥的水流声。
岑黎低头,哒哒哒打字。
岑黎:【不。】
岑黎:【你千万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