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哪儿的朋友?特勤站那边?”

  陈跃是个话痨,突然冒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朋友,他拧巴着眉心喋喋不休,一串问题机关枪似的往外冒。

  岑黎“啧”一声,示意他小点声,又走过去一拨,给门上了锁才接着说:“你不认识。”

  陈跃瞪大眼睛,什么朋友他居然不认识?

  “你现在开始有秘密了,岑黎。”他直呼人大名,说明这是一件极其令人恼怒的事情。

  而被点名的人完全没有心虚的意思,甚至淡然反驳:“是个人都有秘密。”

  “你和你那位奶茶妹妹进展如何?”岑黎视线轻飘飘移过去,佯装不经意问询。

  没了茶花,多了奶茶,岑黎觉得他可能是找大师算过。

  命里缺茶,拼命补呢。

  “进展……等等,你怎么知道?!”陈跃震惊,转而立刻反应过来。

  好你个陈、妙、妙。

  门外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姑娘猝不及防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她揉揉鼻尖嘟囔:“肯定是我哥又在背着我说我的坏话!可恶的哥哥!”

  这个世界上一万个人就有一万个哈姆雷特,一万对兄妹就有一万对相处方式。

  看着陈妙妙气恼骂他哥的样子,温南星只是捏着拼图块弯着眼睛,没说话。

  他快忘了有哥哥陪伴的童年是什么样子了,可能也是像这样你一块我一块拼图,赤脚坐在地毯上打闹……

  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啊。

  这一边,陈跃咬牙切齿,一秒钟后,他平静下来,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你刚说他怎么?喜欢上一个女生?”

  一般美好事情的开端过后,总会接着一句转折。

  所以陈跃:“但是?”

  “但是他有个前男友。”岑黎沉声。

  “哦,那怎么了?”不让抽烟,陈跃只能把玩烟盒,不以为然,“有前任不是挺正常?起码谈过恋爱,总比不开窍的木头好。”

  虽没指名道姓,但提到谁,谁心里又数。

  可只觉告诉陈跃,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不会是要说,你朋友喜欢她,可是她还喜欢她前男友?”陈跃又问。

  岑黎稍滞,一手撑着台面。

  回忆起青年背着一只早已损坏的琴,朝他走来,眼底黯然的模样。

  心抽疼。

  是了,眼下种种过于平静的生活,让他差点忘了,最初的温南星是想要一跃而下,想要放弃生命,遗弃整个世界的……

  就像周围所有人都被温暖的阳光包裹,只有他一人处于永无光亮的极夜。

  那种……趋于一无所求的状态,令人心惊胆跳。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期望的该是温南星被亲人捧在手心,有人呵护疼爱,笑得开怀,而不是独自一人在陌生异乡漂泊。

  都说真碰上能让自己动心的人,再自信的人也会变得卑微,岑黎认同这句话。

  陈跃看着他眼底黑域愈发深邃,那凛冽不苟言笑的样子……像是刚恋爱,又被人无情甩了。

  陈跃:“嘶……”

  都开始倒吸凉气了,岑黎心下一沉。

  “但我觉得吧,”陈跃思忖良久,“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啊。你都说了,那是前男友,说明什么?说明他俩肯定是……不合适!”

  陈跃本来想说闹别扭,但转而一想,这不是打击人自信心嘛。

  “分手就该体面,说不定还是那男的先出个轨啊,把个妹什么的。”陈跃摆摆手,他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喜欢的女生长得好看不?”

  岑黎坚持保护马甲:“我朋友。”

  说罢又接上:“好看。”

  “哦哦嘴瓢。”陈跃拍拍自己嘴巴,八卦魂熊熊燃烧,“你朋友说的?还是……”

  岑黎无奈:“……我也觉得好看。”

  陈跃“哇”了一声:“那得长成什么样,天仙级别啊。”

  岑黎想点头,又硬生生压下,脖颈都僵直:“咳,说回刚才。”

  “说完了啊……呃,你朋友介意她有一段……比较深刻过往?就是——”陈跃说得婉转。

  岑黎毫不犹豫,但嗓音有一丝颤:“不介意。”

  回答如抢答,陈跃突地一哽:“……”

  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这个朋友……”陈跃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番,“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岑黎心头警铃大作,然而还没等他否认,就听陈跃一摆手:“估计也不是,距离你铁树开花的日子实在是太久远了,恐怕得等到我变成外星人的那一天。”

  “既然不介意,那还有什么可纠结的。就追呗,她腼腆你活泼,她活泼你比她更活泼。”

  “我追姑娘还天天跑人店里嘬奶茶呢,上午一杯下午一杯,都快糖尿病了。”陈跃乐呵地拍拍岑黎肩膀。

  岑黎斜眼看他。

  陈跃:“……”艾玛,说漏嘴了。

  陈跃摸摸鼻子:“那个什么,我的意思是就放手一搏呗,先从朋友开始,每天在她眼皮子底下晃。”

  “让她没空去想其他人,心里就你不就行了?”

  ……

  “砰砰砰——”

  玻璃门被砸得哐哐响。

  “哥!你们掉坑里啦!我要上厕所!”

  一嗓子把里边两人魂都吓跑。

  陈妙妙个子矮,等陈跃开门,就看见她正踮着脚,趴在磨砂玻璃上往里头望。

  差点噗通摔个狗吃屎。

  陈跃捞住她,对她的迷惑行为感到不齿:“……你干嘛。”

  “我还想问你们在里面干嘛呢!鬼鬼祟祟……”陈妙妙咋咋呼呼,“我们班里的女生现在都不会一起去洗手间了!”

  “哦,挺独立。”

  陈跃敷衍着夸完,转头邀功般对岑黎说道:“一定要告诉他,这是我陈跃出的主意啊,结婚我要坐主桌的。”

  岑黎眼皮抽抽,抛下一句宛如定时炸弹的话:“行,结婚一定请你。”

  “谁结婚?哥你终于要结婚了?和嫂子结婚了我能搬出去吗?”陈妙妙耳朵尖得很,叽里呱啦一顿输出的模样跟陈跃如出一辙。

  不愧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基因过分强大。

  “总算要出去找你亲生父母了?”岑黎幽幽开口。

  陈跃乐了:“本来打算等你大一点再跟你说的,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得不承认了——”

  陈妙妙看傻子一般看他:“白痴,当我三岁小孩啊。”

  在客厅拼图,但耳朵竖起的温南星墩地坐回去:“……”他信了的。

  电视在修洗衣机的时候就被陈妙妙开了,眼下正在放一个岛国幽默综艺,一群人在舞台上表演七十二变,跟孙悟空一样。

  不过大多数都偏搞笑,越出其不意,观众评分越高。

  陈妙妙从洗手间出来,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陈跃被她闹烦了,手一指:“他,你叔要结婚。”

  话音落地,温南星茫然抬头。

  岑黎有女朋友了吗?

  没听他说起过。

  陈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模模糊糊:

  “一下午都折在这台洗衣机上,我都饿了。”

  “走了,回家吃饭。”

  陈妙妙不情不愿:“小温哥哥再见。”

  “嗯再见。”温南星回。

  含羞草在阳台晒着阳光,随着风向轻轻摇荡。

  岑黎关小了窗户,转过身,忽地同他对视,电光火石似的,声音在脑袋里打转。

  “就追呗,在他眼前晃啊。”这是陈跃的原话。

  于是岑黎就追问怎么晃,天天二十四小时都黏一块?

  陈跃简直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说:“你那不叫晃,你那叫神金。”

  “天天只盯着一个人也是会厌烦的好吗?”

  “是要在他眼里晃,在脑子里晃。”

  “必要时候耍点手段啊,脸皮有什么重要的。”

  冷水一冲,思绪回笼。

  水龙头一关,阳台门被打开。

  岑黎平静收回目光,娴熟地走到饭桌前,抄起那杯已经凉透的白水,一仰头,干了,宛如壮胆。

  接着随意地开口:“今天的天气有点冷啊,降温了吧。”

  手抖。

  还是给杯子放下吧,一会儿打翻了。

  打翻也行,反正他扫。

  温南星脑子还没转过弯,抬眼看了眼窗外的盛阳,又看向搓了搓手的岑黎,皱眉重复道:“冷吗?”

  即使秋风已经阵阵拂面,可温度依旧不减半分,只是风有些汹涌,但不至于到冷的程度。

  直觉告诉温南星这是不好的症状。

  “衣服湿的原因吗?你要不要回去——”

  “咳咳……”

  忽然低声的咳嗽无端让温南星眼皮一跳。

  右眼,灾。

  松开手里的遥控器,他小跑过去,拖鞋都忘了穿,无处安放的手紧张地抬起又落下。

  “是不是……感冒了?”温南星纠结着开口。

  话音刚落,岑黎胸口有点起伏,喉结动了动,闷出一声:“不清楚,可能吧。”

  声线听着和平常不大一样,多了两分沙哑,偏低沉。

  “回去吃个药就好了。”岑黎边说,边瞄他。

  温南星点点头,他明白发烧的滋味不好受,于是望向已经朝门口走过去的岑黎,担忧地嘱咐:“那你好好休息。”

  岑黎一个踉跄:“……”

  紧接着就见他摸口袋,翻来覆去掏,却什么也没掏出来,又悠悠转头。

  声控灯紧随其后灭了。

  顶灯直直往下打,背着光线……

  他面无表情。

  温南星还在门口,咕咚咽了下口水:“怎、怎么了?”

  岑黎呼出一口气,又开始咳,咳嗽声断断续续,像是差点咽气。

  断断续续的间隙,他见缝插针说:“进……不去了。”

  温南星尾调上扬,慢吞且犹疑:“啊?”

  “我没带,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