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我晓得了,多谢伯父提醒。”

  林如海点了点头,往正院走着, 又道:“你才从东宫出来, 可曾听他提起过从宁国府搜出的, 行巫蛊之术的物件?”

  “有所耳闻。”甄璟应着,又道:“听闻, 贾珍特意从外面寻了人来,想要在家中做法事, 让贤德妃生下皇子。”

  “是啊, 没想到, 在贤德妃一事上,贾珍倒是要比她嫡亲的父母、兄弟还要上心,但却又闯出这般祸事。”他说着, 又叹了叹气, 道:“人心不足啊。”

  甄璟听他说着, 又想到了那日在贾珍书房的密室里, 听到的外面人的谈话,便也知道, 贾珍应也是在贤德妃生下公主后, 方才彻底地决定为废太子做事的。

  “只是苦了贤德妃娘娘了。”

  “巫蛊之术本就是无稽之谈,哪有那般厉害, 可世人偏就是愿意相信, 是贾家作法, 才出现当日的‘一命换一命’的结果。”林如海说着, 心中却在想, 这恐怕也是圣人故意让人散播出的谣言了。

  其实宁国府此事一出, 对于当今圣上,倒却是一桩好事,让他既能处理这些太上皇旧人,又能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

  林俊这几日都在未林如海受伤,还有贾家的事情忙着,听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才恍惚想起了,那日自己在宁国府门前见到的人,道:“说起来,前些日子,我确实在宁国府门前见到过两个人,当时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并未想到这里。”

  “怎么?”甄璟听他说话,问道。

  “就是前段时间,我和姐姐送史家姐姐回荣国府的时候,看到他们的管家,领着两个人进门,当时觉得他们衣着古怪,但又没想到这事。如今回想起来,那两个人虽然上面穿着常服,但是脚上裹着的布,确实像说巫蛊术士常穿的,我曾在书上见过的。”

  “你倒是有时间读一些闲书。”林如海说着,又道:“一会儿在你母亲面前,别说这话了。”

  “知道了,父亲。”林俊低头应着。

  甄璟随着林如海到了正院,向贾敏行了一礼,抬头瞧她时,果见着她脸色并不好。

  “伯母。”

  “璟哥儿,如今伤好得怎么样了。”贾敏见着人,勉强笑着,问道。

  “多谢伯母关心,已好了大半了。”甄璟回着话,余光也看向站在贾敏身边的黛玉,却瞧见她这几日,也消瘦了许多,本想关心几句,但瞧着贾敏的脸色,便只忍了下去。

  一桌人坐下,寂然饭毕,便听林如海对着甄璟道:“还记得我刚与你说的话吗?去看看他们罢,此事宜早不宜迟,你今日刚刚出宫,便来了我府里,本就不对了。”他说完话,又看了看黛玉,在心中叹了叹气,道:“玉儿去送一送。”

  “是。”甄璟应下,又看向黛玉微微笑了笑,便向林如海夫妇告辞。

  两人刚站起身来,便又听见林如海说:“俊儿,管家已将东西备齐了,你再去荣国府那边打点一番,别让你外祖母他们委屈着了。”

  甄璟听闻,看向黛玉,两人对视一眼,抿了抿唇,却也未等着林俊,便自往外走。

  “我瞧着,伯母脸色极为不好,妹妹没事的时候,劝劝罢。”

  “我晓得的,只是,如今还不知,圣人要如何处置外祖母家,前阵子父亲又受了伤,家中许多事情都要母亲处理,我和俊儿便是能帮忙,也是有限的,妈总还是操劳了些。”她说着,又拉住了甄璟的衣袖,让他停了脚步,而后又指着他的腰部,道:“可还疼吗?”

  “早不疼了。”甄璟笑着,又怕黛玉多想,只道:“我当时都没什么感觉,昏过去后,再一醒来,太医都包扎好了,你看我现在,哪里看得出是受过伤的。”他这样说着,又举起双手,转了一圈,给黛玉看,好似生怕她不信自己一般。

  黛玉斜了他一眼,知道他扯谎,只道:“下次,别这么冒险了。”

  “再不会了。”甄璟笑着,又说:“我前些时间,来你家,同你说那番话,便是怕你听见外面的消息多想,为我担心。”

  “我猜到了的,但又怎会一点也不担心。”黛玉转回身,又接着往外走,道:“说来,我还是得谢过你。若不是你的灵水,爹爹他恐怕,早就……”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的,对吗?”

  “嗯。”黛玉微微点了点头,又道:“那葫芦,还在我房间,等你下次来时,我再给你罢,这次没来得及。”

  “好。”甄璟柔声应着。

  “爹爹是要你去做什么?”

  甄璟看向黛玉,抿唇微微笑了笑,但笑意却未达眼底,又道:“伯父,让我去看看我父兄。”

  “你是,不愿意吗?”

  “也不是不愿意。”甄璟叹了叹气,只道:“我只是,不知见了面该说些什么。”

  甄璟想,这几日过去,他们或许也能猜出,自己早就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他本是不在意他们的想法的,只是如今想到,自己要去看到他们这般模样,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有些难过。

  “璟哥哥,你没做错什么的,不要自责。”黛玉轻轻拉了拉甄璟的衣袖,柔声说着。

  “嗯,我心里明白。”他在心里叹了叹气,又看着不远处的院门,知道自己也该离开了。他想要抱一抱黛玉,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只叹叹气,又抿唇笑着,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不用担心我,回去罢,好好陪陪伯母,我过些日子再来寻你。”

  黛玉微微抬头,看着那只轻抚在头上的手,又垂了垂眉眼,道:“好,那你去罢。”

  甄璟能感觉到,黛玉一直看着自己走远了,方才回身。

  他没再回头,只好生理了理情绪,方才骑马往刑部大牢赶去。

  虽然,如今圣人并未明说要如何宽宥甄璟,但世人都眼见着他为了圣人挡箭,又知他与太子交好,刑部的人见他过来,却也未曾为难他,反而恭谨地将他领进大牢,去见甄应嘉和甄玮二人。

  “璟儿……”

  “你还有脸来!”

  甄应嘉父子是被挨着关在了牢狱里,见着他进来,却是完全不同的两副面孔。

  “父亲、兄长,我来看你们了。”

  “你来做什么,看我们的笑话吗?”甄玮起身跑到最前面,抓着面前的栏杆,几近嘶吼着说。

  “我……”甄璟看了看自己空着的双手,自己今日来得突然,并未准备什么吃食、物件,当然,如今自己与他们也有着瓜田李下之嫌,倒也不好准备,便也只好道:“我一会儿会给他们些银钱,不会让他们苛待了你们的。”

  “谁要你来施舍我们?”

  “玮儿。”甄应嘉沉声叫住他,又对着甄璟道:“你如今能在外面也好,好好跟着太子殿下,我们甄家也算还有希望,不用再来看我们了。”

  “父亲!”甄玮眼睛有些发红,看向甄应嘉,说道:“你在说什么?他是个叛徒,他背叛了我们,你竟还对着他说这般话!那我算什么?在你心里我算什么?是你的一颗棋子吗?”

  “玮儿,你胡说什么!你竟是这般想我的吗?”甄应嘉说着话,声音有些发抖。

  “不然呢?我母亲离世才多久,你就娶了他母亲回来,又有了他这个孽子,若不是他,可能我们的计划早就成了,你还看不出来吗,是他背叛了我们。”他说着,又看向甄璟,说道:“我就应该早点杀了你,让你和柳氏那个贱人的孩子一样,没法出生才是最好,若是真能如此,也就不会有今日这么多事情了。”

  “玮儿!你住口!”

  “怎么,这是我的心里话,你接受不了吗?你不就是因为我和你一样心狠,才这般器重我吗?”甄玮被关了这么几日,情绪一直压抑着,如今见到甄璟,爆发起来,也根本无法再克制,他看得见甄应嘉眼中已经有了泪,但却仍说道:“怎么,不敢相信吗,你的那个宝贝妾室,还有她的孩子,都是我杀的,是我,给他们下得毒,很惊喜罢?”

  “他早就知道了。”甄璟叹了叹气,对着这个已近疯癫的大哥说道。

  “什么?”

  甄璟一直看着甄应嘉的表情,他确认,面前的人没有一丝意外。他想到了当日在甄应嘉书房看到的那封开着的信封,甄应嘉应该是在甄玮来销毁这书信之前,就已经看到了里面的内容。或许,他回想着当日甄应嘉的动作,他应该早就猜到了当时有人在书房内,只是他看到了那封被人替换过的书信,便下意识的以为是甄玮在屋内。

  他明明都知道,却装作并不知晓,他这位父亲,是当真很喜欢自己的这位兄长了。

  甄璟想到这里,又对着甄玮重复了一遍,说道:“父亲早就知道了,在你调换了,那封调查柳氏死因的书信时,便知道了,只不过他一直没有说出口罢了。”

  “为什么?”甄玮看向甄应嘉,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位父亲,口中对自己的喜爱、对自己母亲的情深都是假的,他可以再娶一妻,也可以再纳妾室,还可以让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孩子,来分自己的宠爱,那为什么,还要容忍自己,他不是很喜欢那个女人吗?

  “我想,柳氏应该与兄长的母亲,长相十分相似罢。”

  甄璟说着话,又看向甄应嘉,见他并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如此,他心中便也有了答案,一个男人对自己亡妻的缅怀,让他在看到了一个,与她长相极为相似之人时,便迫不及待地,将人接到了府中,千恩万宠,也因为亡妻,而对自己明显能力不足的大儿子,宠爱有加。

  “您和兄长放心,此案了结前,我会让这边的人好好照顾你们的。”甄璟淡笑着,说完这话,便欲起身离开。

  “璟儿,璟儿。”甄应嘉见他要走,连忙起身,道:“你是我甄家唯一在外的血脉了,你,你定要保护好自己,还有,回冀州看看你祖母和你母亲罢。相信我孩子,圣人心思难测,你去看看他们,让圣人知道你的孝心,对你是有好处的,我们这里,便不必再来了。”

  甄璟停了停脚步,没有回答,只往外面走去,他自觉,从未在这个父亲身上感受到过父爱,如今,若不是甄家只有他一个男丁可以保全,恐怕,他也不会如此叮嘱自己罢。甄璟冷笑着往外走,却又听到甄应嘉说:“孩子,保护好自己,还有,离孔侑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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