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侑?甄璟没想到居然会从甄应嘉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停下了脚步,又往回走,看向他, 问道:“你什么意思?”

  甄璟确信, 刑部审了这么久, 也并未有任何关于孔侑的消息,但他父亲居然提醒自己小心他, 他不明白,见甄应嘉并不回答, 便有些急, 又问道:“孔侑做了什么?你为何没同刑部官员说过?”

  “我其实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甄璟并不想相信他这番话, 但他已到这般田地,若是知道,又怎会在受审时, 只字不提?

  “我们根本就没见过什么孔侑的。”刚还直愣地坐在一旁的甄玮, 突然说道:“我们从未见过孔侑。”

  甄璟被他们说得有些糊涂, 一只手抓着牢门, 双眼透露着迷惑,冷笑着, 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又在与我说些什么?耍我吗?”

  “我确实没见过他,只是如今回想起来, 却觉得, 我们每每要做些什么事, 或者……”甄应嘉越说越迟疑, 道:“或者说, 每每要做同林如海有关的事情时, 便总有他的身影在。”

  “你还记得,当时林如海中毒、被刺杀的事情吗?”

  甄璟听着他的话,回想着当时的事情,又听他道:“当时我们确实是想过收买林如海身边的人,为自己做事,但是他行事确实缜密,我们也没机会。当时给我们传递消息的人,也并非是我们主动去找他的,说实话,那样一个人,我们根本不知道有他的存在,是他自己找上了咱们家,说愿意透露消息给我们,也愿意给林如海下毒,只要我们给他足够的钱。”

  “就凭这个?”甄璟听着这话,虽然说当时的那个叛徒,确实是孔侑身边的人,但也并不能说明,那事情便是孔侑指使他去做的。他这样想着,随后又问道:“这次林家伯父被箭射伤,可是?”

  “也不只是凭借这个,只是后来那人被查到后,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便又去寻过他的家人,但他们却凭空消失了,显然这是有人刻意为之的。至于,那日的毒箭,却不是我们放的,我们并未想过要射杀他。但此事是否与孔侑相关,我却不知了。”

  甄璟想着这个可能存在的情况,心中便不自觉发冷,直到走到大牢外面,感受到了外面的阳光,方才觉得好了很多。

  “甄兄!”

  甄璟看向声音的来处,却是孔信正在下马,又快步走向他,道:“你没事罢,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得亏圣人没有怪罪于你。”

  “无事。”甄璟摇了摇头,看向他,扯起了个笑,道:“你今日不用去国子监吗,怎么跑到这儿来寻我了。”

  “听我兄长说,你今日便从东宫出来了,就想来瞧瞧你,谁知我刚去了你家,却没找到你,下人说你去了林府,我赶过去,又听人说,你到这里来了,也是让我好找呢。”他说着,又揽过甄璟的肩膀,道:“怎样,他们没事罢。”

  “他们还好。”

  “那就好。”

  “你兄长近日在忙什么?”甄璟抬头,看向孔信,问道。

  “他啊,你知道的,他现在在户部任职,如今正忙着规整今日查抄的财物呢,你别说,那些人家的好东西可真不少。”

  “他……”

  “什么?”孔信见甄璟并未说完话,便自问着。

  “没什么。”

  若是孔侑当真是藏在背后的一条毒蛇,那连甄应嘉都寻不到他的证据,孔信便更不可能了。

  “那,我陪你回家?”

  甄璟摇了摇头,道:“我得先去一趟东宫。”

  “你不是刚从东宫出来吗?怎得又要去。”

  “同太子告辞,然后启程回冀州。”

  “也好。”孔信叹了叹气,道:“你家人如今肯定也需要你,我也不留你了。只是如今你伤还没好全,总还是得注意些,知道吗?”

  “放心罢,我晓得的。”甄璟对孔信笑着,又道:“怎么变得如此婆妈了?”

  “我这还不是担心你?”孔信轻轻杵了下他肩膀,而后又道:“走罢,我陪你到宫门口。”

  其实,甄璟来东宫,也不止是为了告辞。虽然他相信明湛行事谨慎,但今日林如海已经提醒了,那总还是要再同他说下,方才能放心,免得真的除了纰漏,到时再后悔,也都来不及了。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一会儿,我便着人在重新梳理一番,看看是否有什么纰漏,将证据再做实些。”

  “好,既如此,我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我想,明天就先回冀州了,估摸着,总要等案子审结再回来了。虽然我不指着这事儿,来让圣人看到我的孝心,但我今日去牢里瞧过父亲他们,又留了银钱给狱卒,也算是尽了心思,这个时候离开京城,离这些是非远些,也是好的。”

  明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你的心思我知道了,京城这边恐怕也很快就会尘埃落定了,我估计你也不会在冀州住上许久。”

  甄璟点头应下,便也告辞离开,先回了自己的宅子,让寒烟等人收拾些行李,又往林家送了一封信去,既是说明自己要回冀州之事,也是将今日甄应嘉在狱中的提醒,告知林如海。毕竟不管此事真假,也总该让林如海有些防范才是。

  却说,甄璟次日一早,便乘马车从京城出发,因着他的伤,也并未十分急着赶路,待到了冀州也已是五日后了。

  他们驱车到了甄府门口,已见着外面被官兵围着,他如今也不能进去,便只好先到附近的一家客栈住下,又命人给承安送信,唤他过来,详细了解了情况。

  “老太太和太太如今还好,虽然说是被关在了后院里,但是一应吃食还是供应的,另外也留了几个丫鬟伺候着他们。我又留了银钱打点了一番,他们也必不会为难了他们,只是……”

  “什么。”甄璟坐在客栈的桌子旁边,晃着手中的碗,想要等药凉些,好喝下。但正听着,却见他听了下来,便又问道。

  “大少奶奶本已有了身孕,如今刚满七个月。”

  “这我知道。”甄璟应着,他年前回冀州时,便已看到了,只是他瞧着承安的神色,只又忙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大少奶奶乍然受惊,早产、大出血,留下一个女婴,就去了。”

  甄璟闻言,深深叹了口气,道:“那孩子可还好,如今大嫂的尸身何在?”

  “我托人送进去了一个奶母,如今孩子还好。大少奶奶的尸身,被我暂先葬在了城外。”

  “明日,我们去祭奠一番罢。”

  却说,甄璟在冀州的客栈,也并未住上多少时日,也不过是几日后,京城便下了圣旨,查抄甄家财产,但归还了甄老太太和李念的嫁妆。甄应嘉和甄玮被判秋后处斩,所有下人一概发卖,甄家的女眷却是被优待了,并未有何处罚。

  甄璟得了消息,便先在客栈多开了几间房,又让人去多准备了些马车,便去甄府接上甄老太太等人。

  其实,圣人原本也不过是只想放过甄璟一人而已,但这次甄璟舍命救他,到底还是对他有了冲击,便多宽容了许多,最终还是放过了甄家女眷,又许他们保住了自己的陪嫁。只是对于甄璟将要如何,却未有说法,他受伤后,也从未听圣人召见过他,甄璟听过林如海所言,心中更有些忐忑。

  但终究他已接到了祖母和母亲,连甄玮的女儿也被留了下来,总得来说,已然很好了。只是若最终不能成事,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黛玉了,若自己不能科考、不能为官,又如何敢让黛玉嫁给自己。

  虽然他心中知道,黛玉并不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但他确总不想让黛玉委屈着的。

  想到这里,他又不免有些后悔,当时自己不该一时冲动,便和黛玉表明心迹的,只怪他一心只以为甄家不会早早行事,自己还有机会,先考中科举,但如今这般情况……

  他心内叹了叹气,如今之计,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待回了京城再说了。

  却说,甄老太太虽然素日里并不大喜欢甄应嘉,但那终究是他唯一的孩子,心中总还是惦念着,且她如今总还是能猜出多半,虽然甄应嘉是咎由自取,但如今的结局,到底还是同甄璟有些关联,再见了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难过的。

  “祖母……”甄璟见着她的表情,也能猜得出来她心中所想,只作委屈状,站在她面前,低着头,道:“祖母,您若是想打我,便打我罢。”

  “我……”甄老太太狠狠地锤了锤桌角,深叹着气,道:“他们想要这么做,我能怪你什么呢?”而后,眼里又蓄了些泪,关切地道:“好孩子,来,听说你为了救圣人,还挡了箭,伤还没好全罢。”

  甄璟摇了摇头,又坐到甄母身边,道:“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祖母、母亲,咱们这么多人,住在这间客栈里,终究不大方便,待你们歇上两日,我便带你们回京罢。”

  “也好。”

  其实不比甄母的伤心,李念对此结果,已然十分满意了。

  这么些年下来,她对甄应嘉原本就没什么夫妻情分了,相反,这几年她见着家中的这些事,总是提心吊胆。如今事情解决,她又能同甄璟团圆,心中已是十分欢喜了,只是当着甄老太太的面,她不好显露太过。

  直到他们各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才将甄璟叫到房里,又好好看过他,见他确实无事,方又问道:“你父亲的事情,确实不会影响你吗?你可还能参加科举?”

  甄璟摇了摇头,道:“此事还要等回了京,看着圣人的态度才能知晓,但想来应该无事罢。”

  李念听闻,垂头叹了叹气,道:“希望能给你个参加科考的机会,不然以我们家现在的状况,你若是没个功名在身上,母亲给怎么替你去林家求娶呢?”

  “母亲……”甄璟闻言,耳朵一下便红了。

  “好了,我不说了。”李念笑着,揉了揉甄璟的头,这个时候,她方能感觉,面前的人,还不过是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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