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心中记挂着这事儿, 他到了京城,往林家递了帖子后,甄璟便到东宫去寻了明湛, 亦与他说了自家的情况。

  “若是他们急于谋求此事, 最晚也便是今年秋日围猎之时了, 那个时候,父皇必定是要参加的, 在宫外动手,总比直接到皇宫里要妥善得多。”明湛与甄璟对坐着, 手中搓着一颗棋子, 抿了抿唇说道。

  “那我们……可否要将此事禀报圣人。”

  之前太子一直拖着, 并未曾告诉圣人,只是如今到了这番地步,甄璟确实觉得这件事情不好再拖下去了。而且, 他心中亦有些疑虑, 他和太子虽然只在在暗中, 查探着各家的情况, 但圣人便当真一无所知吗?若是知道了,可否会对太子有所怀疑?若当真如他所料, 岂非不妙?

  他心中想着, 果然听到明湛说:“你回冀州之后,父皇曾同我谈话, 问过我此事, 他心中原就是有些猜测的, 只是他早就看到了我也在查探, 便也想试试我的能力, 未曾明说。但是前阵子, 我派人去平安州查探的事情,他也接到了线报,他担心事到临头,再出问题,便直问了我些情况。”

  “不会影响你罢。”

  明湛摇了摇头,道:“父皇心中倒还是信任我的,并不曾为难我。近来咱们所得的消息,我也都同他讲了一回,他如今的想法,倒是同你说的相似,亦认为这件事情,不会拖上许久了。”

  他这样说着,又顿了一下,向着明湛,笑道:“我与他说了,是你给我提供的消息,他瞧着到是不觉讶异,只是沉默了一回,也暗示了我,若是甄家出事,我仍可保全你,你如今也可以放心些了。”

  “只是,如今他们这番动作,我却不知能否来得及,参加今年的科举了。”他叹了回气,也没再继续说这事,只是转而道:“既然圣人已知晓了此事,那么是否要调兵前来护卫京城?”

  “嗯,我前几日也和父皇说过,只是现下还不急于此事,以免打草惊蛇,反而让他们踟蹰不前。他们本是皇爷爷的人,此事若是不能一举成功,将案子定死,便无法真正给他们定罪。所以,不若再放一放的好。”

  明湛同甄璟说着,又有些犹豫,踌躇了一番,问道:“只是,虽然父皇暗示我说可以保住你,但我知道,他也是看在你我的情谊上,是为了给我留下可用的人。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心中还是有些忌讳。只觉……只是觉得,你,竟对父兄这般狠心……会否对我、和他忠心。”

  “圣人如此想……倒也正常。”甄璟苦笑着,之前他帮着林如海取得甄璟贪污等证据时,便想到了这一则,也是因为这个,林如海才一直帮他瞒着,并未将自己的功劳禀报给圣人,只怕这功劳反而成了圣人要杀自己的引子。只是如今,这般情形,若想求生,他确实别无选择,如今之计,也就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甄璟这样想着,本欲说些什么,但却被明湛止住了,又听他说道:“你不用同我解释什么,我心里是明白你的,只是父皇身为君主,想得总也多些。你便是说一百句话,也比不上他自己亲眼看过的,所以……”

  “什么?”

  明湛犹豫着,瞧了瞧四周,虽然无人,但却还是让他附耳过来,方才说了个自己的方法。而后又听他道:“这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懂吗?只是,若要做,便要做实,这总是存在风险的。”

  甄璟看着他,道:“我倒无妨,只是,这事,你总也替我担了风险了,若要事发,怕是会影响你。”

  “我会安排妥当的,你不用担心这些。”

  且说,两个人说定一番,便只作无事发生般,照常听课、温习,甄璟又去了一回林府,将李念给林家准备的礼物送上。甄夫人为着不表现得过于明显,给林家每个人都单独送了礼物,便是史湘云,也没有落下。只是黛玉的那一份,更精心了些罢了。

  甄璟自年前回冀州时算起,也许久未见着黛玉了,心中倒是想同她单独和她说说话的,只是贾敏如今看黛玉看得紧,他却是也没什么机会。

  他念着这事儿,也想同林如海夫妇提起,只是每每将要说出口时,却又被他们转移了话题,黛玉见他有些郁闷的样子,倒是更觉好笑了些。

  只是一笑过后,到底也不忍心见着他这般委屈的样子,便又向林俊道:“俊儿,你前儿不是说,有一块玉佩,与璟哥哥十分相配,要送给他吗?还不拿出来?”

  林俊闻言一愣,见着黛玉同他使了眼色,方又说道:“正是,我这就回房去拿。”

  黛玉笑着看他起身,却真当着礼物与她无关般。其实,这玉佩倒确实是林俊的,只是玉佩上的络子,乃是黛玉亲自打的,昨儿刚拿给林俊,嘱咐着,要让他交给甄璟。

  林俊开始也并不肯,只听着黛玉又许他,给他做上两个荷包,才勉强答应的。

  却说,原本林俊并未觉得黛玉和甄璟有何不对的地方,还是这一年来,甄璟明明在忙着科举的事情,但来自家却仍然勤快,又见贾敏不许他时常见着黛玉,方才有些回过味来。

  刚得知时,他心里还多少有些吃味,对着甄璟,脸色都差了很多。还是甄璟知道后,送了他许多,太子太傅李大人素日讲解的,文章笔札给他,方才好了一些,如今也渐渐接受了。

  但是,他把那玉佩给甄璟时,却还是有些不情愿,只是当着贾敏的面,不敢过于明显罢了。

  甄璟瞧着林俊的脸色,心中亦有数了,故而向他道了谢后,便又冲着黛玉以眼神示意,心下也觉得满足了许多。

  待又坐了会儿,瞧着天色不造了,方才起身,告辞回家。

  只他刚站起来,便听贾敏道:“玉儿,你去送送罢。”

  “诶。”黛玉并也没想着,贾敏能让她去送,如今得了准许,应得倒也欢快。

  “林妹妹……”

  “嗯?”黛玉转身,抬头看向他。如今甄璟长得愈发高了,饶是她个子算高的,如今也不过才到甄璟肩膀处。

  她这般抬头瞧着甄璟时,也正看见他的眼睛,对着自己,又问道:“作什么?”。

  “没什么。”甄璟笑着,又道:“只是觉得,难得有时间,同妹妹单独说话了。”

  “嗯。”黛玉应着,又低头,轻声道:“我想,妈应该是瞧出来了,所以才不让我单独见你了。”

  “傻瓜,伯母怕是早就看出来了。”

  黛玉闻言,下意识抬了头,又转过身,不再看他,微微红了脸,说:“我晓得。”

  “林妹妹。”甄璟说着,停了脚步,又低头看向她,道:“我之前说,要解决的事情,或许今年内,便会有结果了。我不求别的什么,只是,若你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不要担心,我会解决好的,只相信我便好,知道吗?”

  “好。”黛玉点头,又问:“你会有危险吗?”

  “或许会罢,但总不会很严重。”甄璟看着她,总像是有些含着泪的眼睛,心内软了一瞬,想去摸摸她的头发,但顿了一顿,犹豫一瞬,还是收回了手。

  两人静静走着,便也到了院门前,甄璟笑了笑,对着黛玉道:“回去罢。”

  “好。”

  只是虽然他们对那事做了些准备,但事情并非总能按着他们的预想而来,如今刚进了三月里,宫内便出了大变动。

  凤藻宫里贤德妃怀胎十月后,正在分娩时,却突然又传出了太上皇病危的消息。

  一时间宫内乱做一团,各宫人一时间都去了太上皇宫里,正在分娩的贾元春得了消息,更是受了惊吓,直挣扎了一日,方才诞下一名公主,而此时,太上皇亦是刚刚咽气不久。

  说来滑稽,这原本被宫内外视为,给太上皇带来祥瑞的一胎,却在降生那日,带走了太上皇的性命。一时间宫内流言多如牛毛,又难免得穿入了她耳中一些。

  且因着皇宫里都在忙着太上皇的丧事,也便更没人来瞧她,倒让她的日子过得比封妃前,还要艰难些。

  太上皇的尸身,在宫内停了多长时间,她这宫里便冷了多长时间。直到七七四十九天后,皇上、皇后携着各皇子、王爷、大臣,到皇陵,给太上皇送葬时,她听着外面的动静,方觉得这宫里热闹了些,有了些人气。

  她站在宫门口,瞧着满宫的白色,和来来往往的人,将怀中的孩子抱得更紧了些。

  却说,这次送灵,林如海自是要陪同的,甄璟作为太子的伴读,亦一同过去。待到了皇陵,各王爷、大臣,一脸哀戚的模样,见着太上皇的灵柩入了土,又随着人行完各种大礼,方才结束。

  他们天还未亮时出发,如今已经将近午时了。原本,只以为风平浪静地,结束了这事,却在将要回京时,听到了外面的一阵骚乱。

  众人听到外面兵器相击打的声音,都有些惊慌。如此一来,林如海站在群臣中,却显得平静了许多。

  自打从扬州回来,他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心中亦知晓,圣人和太子定会有安排,如今却并不慌乱。

  也如他所料,在感觉外面的人将要攻进内围时,声音渐渐平息。而后又见着京城内巡防营的将领,上前来报说,已擒拿全部反贼。

  林如海看着那边,心下正微微放松了下来,只这时,却见着一只箭直往圣人的方向射去,但只一瞬后,他便察觉有些不对,似乎这箭的方向,有些偏差,却并不十分明显,若不是他一直盯着那边,也很难发现。

  但正在他疑惑之际,便见着因为挨着明湛,而离圣人并不远的甄璟,快速奔上前去,挡在了圣人前面,那箭直刺入了他的腹部。

  他没想到,甄璟竟会做到如此地步,但他也知道,或许甄璟只有做到这一地步,才能洗清自己,才能保住甄老太太和李念二人。

  “林大人。”林如海正自想着,听到声音赶忙回头,却是一只箭直朝着他射来,在他反应过来,想要躲开时,却已经来不及了,但幸亏同僚的提醒,那箭却是只射入了他的肩膀处,并未伤及要害。

  但却不知为何,明明未曾伤及要害,他却只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力气的样子,有些发晕,而后,便直接倒在了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