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 这日湘云倒是真没同他们一起回贾府,反而是同黛玉乘车先去了林府,两人给贾母请过安后, 便也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雪雁也趁着这个时间, 去将黛玉的书房收拾了一番, 她虽然不知道黛玉如今在做什么,识字也并不多, 但却记得黛玉每日的叮嘱,若是有人来了, 定要把自己素日里写的稿子都收好, 锁起来才是。

  待他们用过晚膳, 湘云再去黛玉院子的时候,便是已收拾得干净了。

  “你今日是同我睡,还是让雪雁再给你收拾一间房?”黛玉看着坐在榻上, 同小丫鬟玩翻绳子的湘云, 笑问着。

  “我同你一起睡, 不用再去另收拾一间房了。”说罢, 她又抿了抿唇,道:“也不过是就住这两晚罢了, 很不用这般麻烦。”

  “怎么, 家里有事吗?”

  “不是的。”史湘云摇了摇头,道:“只是我昨日也刚来见老祖宗, 如今便来这里住, 只怕老祖宗要多想, 而且我婶娘最近看得我严, 过几日恐怕就要接我回去了, 总还是得陪老祖宗待些日子才好。”

  “这是为何?”

  湘云看了看屋内的人, 道:“晚些时候再说罢。”

  却说到了晚间,两人都洗漱好了,又躺在床上,黛玉才听湘云说道:“我婶母最近在给我……在给我,相看人家了,可能时常就要见人,所以,并不总让我在老祖宗那儿住。而且婶母也在教我规矩,家中也有很多活计要做,我也没什么空闲时间。”

  她说完,只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我现在也不愿意常住在那府里了,只是老祖宗心里惦记我,我心里明白,总还是要去看看的。”

  黛玉听她此言,心中有了个猜想,其实她之前也有过这个想法,只是当时与湘云也并不算熟悉,自然也没问过,如今听她提起,倒是有些想要问上一问。

  只还没等她开口,便听湘云道:“你觉得……宝玉如何?”

  “他……”黛玉在想该如何措辞,还未开口,只是湘云似乎看出了黛玉的犹豫,又似担心她说出不好的来,便自说道:“你不常在老祖宗那里住,怕是对宝玉了解不多。我也能看得出来,你并不大愿意同他接触。只是他傻傻地,心里觉得你很好,想要和你亲近些。”

  说完这话,她又笑道:“其实他觉得天底下,未出阁的女子都很好。”史湘云说完这话,似乎又怕黛玉误会,便忙着解释道:“但你别觉得他同那般人一样,是花心的。”

  她说着,又顿了顿,道:“或许还有是有些……罢,只是咱们虽然见不着外面的人,但总也知道,世间男子多是如此的。但宝玉,他总是心善的,虽然,他有时行为出格,也会……做一些不好的事情来,但总归还是有一个心软的好处在。”

  黛玉听她说着,也未急着插话,只又听她说道:“你知道的,我同袭人很好,她当初出了事,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也不喜欢宝玉这般……不负责的做法,但是,若非他心软求情,也就不知,袭人现今是在何处了。”

  “我晓得的。”黛玉看向她,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刚刚,我并不是想要说他的不好,只是终究人无完人,我刚也是在想该如何措辞罢了。”

  她说完,犹豫着,道:“你……”她想问,终究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叹了叹气,便要作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湘云笑着,说道:“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也觉得他好,有时,我也分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只是想,若是能不让别的姑娘,像你,也像宝姐姐,接近他便好了。”

  黛玉听着她言语中还涉及自己,有些无奈得笑了笑,而后又问道:“那你今日,对薛家姑娘那般……可也是为着这个?”

  “是,也不是。当初听到他要和宝姐姐定亲时,我心里确实有些不快,也觉得难过,但现在我已想明白了,这其实就是一种占有欲罢了,我心里并不钦慕他,只当他是哥哥。”

  黛玉听完这话,疑道:“那你今日还如此在口舌上,对薛家姑娘那般。”

  “我就是不喜,她将婚事当作,为自家谋划的筹码。她明明心中并不喜欢宝玉,而宝玉,他也是不愿的,我能看得出来。”

  说到这里,湘云又抿了抿唇,翻身对着黛玉,道:“其实,我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但就是忍不住。说来,我们也都没什么选择,大家都是可怜之人。”

  黛玉听着,知道她心里也在担心自己的亲事,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如今我们家也是你家,若是在婚事上有什么不顺心地,大可以过来说。”

  “我知道的。”湘云说完,又笑道:“妈可有想要为姐姐说亲。”

  “还,还没有。”黑暗中,黛玉有些红了脸,下意识否认了,随后又在心里道,这也确实不算说谎。

  湘云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只是道:“这样也很好,我便觉得,我们现在这般就很好,可是偏偏世人有这样的规矩,不允我们多自在几年。”

  说完这话,湘云便打了哈欠,也未再等着黛玉回答,只说道:“今儿也晚了,咱们早些睡罢。”

  却说,湘云的确只住了两晚,还未等自己回府,贾府的马车便来接了,还同贾敏说,想让黛玉姐弟也过去热闹一日。

  而这日子,却也凑巧,今日林俊倒是不用上学,虽然他也在准备着明年的童生试,平日里也多在用功温习。虽然林如海和贾敏,并不在此事上如何逼迫他,但终究有甄璟和林侨珠玉在前,他自然也不想落后太多,近来确是极其用功,贾敏瞧着也是心疼。

  今日既得了贾母的请,她便也不愿让林俊继续闷在房里,逼着他同黛玉、湘云一起往荣国府去。

  因着有湘云在,林俊便也未同他们一起乘车,而是骑着马跟在了旁边。只是待到了宁荣街上,路过宁国府时,却发生了一宗事。

  “姐姐。”林俊骑在马上,看见宁国府的管家,鬼祟地带着两个人往西角门处走,有些疑惑,向着车内道:“那两个人好像有些奇怪。”

  黛玉闻言,微微掀开帘子,顺着林俊所指,向外看去,正自瞧着,便见湘云也探了个头过来,却只是歪着头,向着他们说道:“也没什么奇怪罢,只是两个不熟的人而已,不过这府上这么多人,不是很正常?”

  “嗯。”林俊本想再说什么,那两人却已走了进去,他刚刚一闪而过的念头,却也未寻回来,却也只好作罢。

  姐弟两人同史湘云在荣国府待了半日,再回府时,已是午后,林俊也未再骑马,只是同黛玉坐在马车里。

  “还在想着那两个人?”黛玉见着他有些皱着眉头,问道。

  “只是觉得有哪里不妥似的。”

  “若是想不出来就算了,云儿说得也是,国公府里每日进出的人这么多,遇到两个面生的人也是常事。”

  林俊点了点头,心中的疑惑却仍未消,只是一时想不到什么,便也只好作罢。

  却说,也不过是两三个月的时间,史家便迅速地给湘云定下了亲事,择的却是卫家的公子卫若兰,如今也算是过了纳吉之礼,而后便只待过两年,两人再大些,到时成婚便是了。

  转眼间,又到了年末,林家一家总算是又过了一个团圆年,甄璟亦不再是独自一人在京,而是回了冀州去。

  其实,他自打来了京城后,确实鲜少回家,这两、三年在家里的时间,也未到一月,如今冀州离京城并不算远,他也实是觉得不好再如此下去。

  甄家婆媳知道他要回来,心中实是欢喜,早早就让人准备了许多甄璟素日里爱的物件、吃食,只等着他到家。

  但欢喜是真,担心亦是真。李念常日里见着甄应嘉,即便甄应嘉并不会同她说自己的谋划,其实也在尽量隐瞒着她。但这一年来,家里来往的人,她这个当家主母,又怎会全然不知。如此看着家中的变化,她心中亦明白,如今,只怕是山雨将至了。

  她这般模样,甄璟亦瞧在眼里,虽然他心中亦担心,但总还是不想让李念在事发之前,一直活在这般的心情里,便也只好宽慰着她。

  “你不用担心我。”李念听着他关心自己的话,心中倒是极暖的,只还是叹了叹气,拍着他的手,道:“但是,今年过完初一,你便赶快回京城罢。”

  甄璟瞧着她,笑道:“母亲就这般急着赶我走吗?”

  “你这孩子,明明心里都清楚,还这般说。”

  “只是不想让母亲担心罢了,说起来,我还得提醒下你才是,无论你猜到了父亲要做什么,也不要太过关注了,免得给自己引来危险,知道吗?”

  李念点了点头,却又皱着眉,道:“不过,我倒确实有件事和你说。这倒也不是我故意去听什么消息,只是家中来往的人,我作为当家主母,总还是会有些消息。”

  “母亲是说何事。”

  “你回家之前,家里倒是总有些生人出入,瞧着并不像是些小厮随从,只并未穿着官府过来,我也不敢肯定。而且,冀州的那个赵将军,也常来家里寻你父亲,在书房里密谈着。只是别的我却不知了,他现在对自己的书房,看管得极严。”

  “我晓得了。”甄璟应了下来,却又问道:“兄长这两年不曾为难你罢。”

  “谈不上为难,素日里连面都不大见的。我瞧着他今日见着你,也不似之前那边怨气极重了。”

  甄璟听闻,笑了笑,并未说话,只在心中暗道“他自然不会再对我有什么怨气了,若是他们的计划成行,只怕我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死人’罢了。”

  但这话,终究是不能同李念说的。

  只是,虽说如今甄应嘉对自己的书房把守极严,但甄璟总还是想,尽量去探听些消息的,但却终是无所得。他瞧着自家的这状态,却觉他们这谋划,怕是不会拖上许久了。

  他自想着,又趁着年前,在冀州城各处探寻了一回,也并未见什么异样,便也只好暂先放下此事,同甄老太太等人吃了顿团圆饭,过了初一,便启程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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