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融点开景锌的朋友圈,试图从朋友圈的痕迹里寻找一点景锌成长的痕迹。
但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圈日常,景融给手机放下。
要去找景锌吗?
说什么呢,让景锌承认自己当年确实撞了裴修言的家人然后去坐牢?
还是去找裴修言,跟他讲明白自己的弟弟是当时肇事司机?
景融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和景顺成聊一聊这件事。
景融约景顺成的茶楼在自己的中学附近,也是巧了。
景融坐在包厢里等景顺成,没有由来的紧张。
约的三点,景顺成三点十五分的时候到了。
“爸。”景融打了个招呼。
景顺成看景融一眼,“想开了?”
景融没言语,等景顺成坐下,“点了六安茶。”
“行,”景顺成坐在对面的软椅上“又想回公司了?”
“我今天来,是有别的事儿跟您说。”景融给手放在腿上。
“还有什么别的事儿?”景顺成一下就不耐烦,“除了这个事,别的事免谈。”
“爸,景锌那边出了点事。”
景顺成抬眼,似信非信的,“你弟弟怎么了?”
景融给自己那台车的照片给景顺成递过去,“这个车,您见过没有?”
景顺成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什么意思?”
“两年前,我把这辆车借给沈姨了,然后后来一直也没想起来问过。”景融沉了沉眉眼,“这辆车现在不见了。”
“什么意思?你现在没有车开了?”
“这辆车出了事故,”景融手指点了点照片,“开车的人是景锌。”
景顺成脸色沉下来,没有说话。
“谁跟你说的?”
“爸,你都不问问出事故的对方什么情况吗?”
“这有什么可问的?”景顺成给照片拿起来撕碎了,“你弟弟今年刚多大,你要让他去坐牢吗?”
“这么说,景锌开车出事的事你都知道?”景融声音已经有点颤抖。
“我是他爸,我怎么能不知道?”
“你真觉得,你现在替他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他好吗?花钱让他上庆大,他未成年的时候就让他开车上路,出了事不但不让他出来承担责任,现在被撞的人还在医院躺着呢!”景融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
“那又怎么样?!你现在是在质问我对你弟弟比对你好还是怎么的?”景顺成生气起来呼吸就开始急促,“你要是出这些事,我照样儿得替你们收拾烂摊子!”
“我就是出了这些事也不会让你插手一分!”
“你今天找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事?”景顺成站起来作势要走,“往后要是还为这事儿你也不用找我,没什么可谈的。”
“你告诉我当时你怎么替他脱罪的!”
“呵,”景顺成冷笑一声,“景融,你跟你妈一个样,生活在理想世界里。”
“你少提她吧。”景融声音淡淡地,像是一张随时能切割手指的薄纸。
“不然呢,你妈不就是生活在自己的那个理想世界里?”景顺成坐下来,“没给你讲过吧,你妈当时觉得我开公司是个特别危险的事,她连个股份都不敢拿,你看她死了之后给你留下来什么公司股份了。”
“我说了,别再提她了。”
“是,你妈给你留的什么基金,房产,但是那些东西都是虚的,公司股份拿在手里才能说上话,”景顺成伸手过来拍拍景融的肩,“听爸的话,消停回公司,不再和那个小男孩纠缠,你不是一直想做自己的项目和方案吗,爸分出来一部分股份给你,让你下次提案的时候也有话语权。”
景融突然就笑出来。
“消消停停的在公司上班,做个自己的项目,就像你说的也想实现一下自己的价值,这样儿不挺好的,老揪着那些没用的事不放干什么。”
“爸,你见过那女孩儿吗?”
“什么女孩?”
“我也没见过,我知道这事之后我也没见过。”景融看了看景顺成,“因为我觉得有愧,不是我撞的人,但是是我,你,景锌,还有那些你找到的帮景锌脱罪的人一起让她两年了在床上起不来。”
“我都说了!你别揪着这些事不放!”
“承担责任很难吗?”景融问他,“好像是很难,承担父亲的责任很难,承担自己做错的事也很难,你都做不到。”
“景融,你脑子坏掉了是不是!”
“我,我妈,还有你,都不是什么负责人的人,生了孩子不想养,有事第一时间想的是逃跑掉,是躲起来,这辈子永远在规避责任。”
“别他妈没完了,景融!”
“爸,这旁边是我上中学的地方,你来过吗。”
“有你这样的儿子我来了也是丢脸。”景顺成冷笑一声,“你高中时候不会就转了性,开始和男人搞在一起,所以你妈才不想管你吧。”
景融沉默了几秒钟,也可能是一个世纪。
“是。”
景顺成冷笑一声,“你妈走的时候,跟我说让我对你好点,别有了小儿子就忘了和她的儿子,你妈要是活着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不知道要羞成什么样子。”
“随便吧。”景融站起身来,“景锌的事我会查,我会亲手给他送进警察局。”
“景融!你就那么恨你弟弟吗?”景顺成也站起来,“是我婚内和沈姿倩生了景锌,景锌有什么错?你平心而论,景锌对你这个哥哥还不好吗?你就是对家里的谁不满也不应该是对景锌!”
景融抿了抿唇,“景锌他,撞了人啊。”
“撞人又怎么样?那是她们倒霉!”
“你真的无可救药。”
“景融,你挺大个人了,别那么幼稚行么。”景顺成摇了摇头,“这个世界,这个社会什么样,你和我不是都看在眼里的吗,仁义礼智信那一套,是说给服从规则的人听的,咱们要做的是制定规则,打破规则。”
景融没说话,看着景顺成。
“知道为什么这几年我没把你的项目当回事儿吗,”景顺成对上景融的视线,“咱们不能做一辈子生意,也不可能一辈子靠那些当官的,城西的商场,政府说批给我们就批给我们,那是靠钱来的。但是在中国,有钱有脑子都不一定能做明白所有事。”
景顺成侃侃而谈他的言论,“说到底,咱们就是在这挣这份钱,钱赚完了咱们说走就走。别想太多了景融,你想用法律去让你弟弟承担责任,你觉得你弟弟离开家里给送进法院,法院就一定会给他判罪了?”
景融抿了抿嘴唇,“那您就看着那天吧。”
景融回到车上,其实说不上什么心情,总的来说,其实让他还稍微好受一点了。
裴修言发来消息,【几点回家吃饭?】
没等景融回复他,车窗被人敲了两下,景融看过去。
是景锌的那个同学,上次还讹了他钱那小子,闫骁。
“干什么?”景融给车窗摇下来。
“哥哥,真的是你。”闫骁看着挺开心。
“没屁别放。”景融觉得这孩子多少有点粘牙。
“哥哥,我们团队来这儿路演,一下就看见你车了。”
“什么路演?”
“我们参加的创业大赛的项目,”闫骁其实看着挺眉清目秀的,就是说话腻人,“哥哥,你要来看一下吗?”
“你们庆大的?”
“嗯,哥哥,你来看看。”
景融下了车,“你要么就叫我景融,要么就叫哥,别哥哥哥哥的,你要下蛋啊。”
“知道了。”闫骁这人时而看着挺聪明顺眼,今天就是。
景融走到闫骁说的那个路演那儿,一帮看着就青涩的大学生在那忙活着,旁边摆了几个展板,上头写着:庆北大学创业学会宣。
“你们这什么项目?”
“网约车互联网新平台。”闫骁给他拿了份项目书,“我们已经过了校赛,看看今年能不能打到国赛。”
“你学计算机的啊。”景融浅浅扫了一眼那个项目书。
“对啊,我们这帮人除了那个女生是学新闻的,基本上都是学计算机的。”
“啊,还有奖金呢。”景融看了眼那个比赛章程,“你是不是缺钱啊,怎么哪儿有钱往哪奔啊,上次在我这讹了手机钱,这会又来参加比赛。”
没等闫骁说话,他指的那个学新闻的挺漂亮的女孩子走过来,“哥哥,需要向您介绍一下我们的项目吗?”
“啊,不用不用,我先自己看一眼。”
“哥哥,这个项目现在已经申请下来了专利,就差进入实行阶段了,我们也在找投资人。”
景融看了眼那女孩子又看了眼那项目书,“你们这项目,不就是奔着得奖去的吗。”
“是,也不全是。”那女孩子笑起来嘴边还有俩个酒窝,“得奖当然是最好,但是我觉得我们参加这个比赛是想真正做出来能实行的项目。
“行,挺好的。”景融点点头,“但是我看了你们这个项目书,如果企业就拿出这么一份策划,那可是行不通,很多现实问题还没有被分析出来。”
“哥哥,你有什么意见都可以给我们提,我们都尽量修改。”那女孩子笑得甜甜的。
“也没什么大问题,你看你们的这个风险分析和利益估算,你们对市民和网约车司机的分析倒是挺透彻的,但是对于构建平台的投资方,你们没写几个字。”
“是,哥哥你说的对。”女孩拿起手机,记下来景融说的几句话。
“可能你们是大学生,一身的热血都想着怎么奉献社会呢吧。”景融笑了笑。
那个女孩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这次要是能得奖金也是打算捐给周江小学。”
景融看了看这些烈阳下的大学生,“你们在这儿的这些学生都是庆大的?”
“也不是,就这一片是,这是省赛,咱们省高校的学生都在这路演。”女孩又补了一句,“刚才问了几个团队,也都是打算把奖金捐出去。”
景融点点头,“嗯,你们加油吧。”
景融和这些学生告别之后,回到车里又看了一会这些忙着宣传和介绍的小孩儿们,觉得他们比天上的烈阳还热烈。
景融笑了笑,然后给裴修言回消息,【现在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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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和前年,我都去做了志愿者,最大的感受就是基本上来做志愿者的都是年轻的学生们,我觉得我们的社会对于大学生的认知还是过于浅显,这些小孩们并不是只会和家里要生活费,和朋友去泡吧玩乐,比起年长者自以为是的世故油腻,他们是我们的社会里最坚守信仰,最希望世界变得美好的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