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然住在城中村的房子,路过巷子进来的时候,经常有几只流浪狗。
段然是驯狗的天才。
应瑾明就是他捡回来的,流浪狗一样的。
第一次看见应瑾明,应瑾明正在空地上点火。
火苗给周围的雪融化掉一层,蜕皮似的露出地面以及贫瘠碱土上裂露出的树根。
就是人类最传统意义上的点火,大冬天的,火种是活下来的最原始方式。
段然上去两脚给火踢灭了,大声指着他鼻子骂,“你他妈干嘛呢!”
“我烤火。”
段然停下来,“你他妈不要命,这边还住着人呢,跑这儿生什么火。”
“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会应瑾明十五六岁,说话时不抬脸,一双眼睛向上望去,恶狠狠地露着野狗的凶光。
“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段然指着他鼻子骂,“跟我走!”
“你什么人。”
段然冷笑一声,“你大爷。”
给应瑾明扔到警局凳子上之后,段然才知道,这在野地里烤火的人是个黑户,爹妈死了,看着破破烂烂的从城北流浪过来的,因为是黑户哪哪儿都去不了。
一条丧家之犬。
“然哥,怎个弄啊这。”值班的小胡问他。
“先看着。”
段然从门口儿的架子上拿了盒方便面,热水器就在旁边,段然给叉子捅上泡面的纸盖子上,扣在应瑾明前面。
应瑾明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打开盖子,速度快到叉子差点被甩出去。
警局的深夜,一般都是泡面味儿。
段然每每在这值班的时候,闻了都想吐,这次看着应瑾明吃,倒觉得有点看饿了。
“诶,这孩子,你慢点儿噻。”旁边的小胡喊他。
“别管。”段然坐回椅子上。
“现在咋个办,”小胡是山西沁园人,说话带着点口音,“又是没户口又是没家的。”
“先看着。”段然坐那摆弄手机,眼皮也不带抬一下的。
应瑾明在那边恶狗扑食地吃完一桶,连汤都喝了。
“孩儿,你还要不。”小胡问他。
“行了,吃一桶得了,吃太饱往后出去还得挨饿,适应适应。”段然眼皮耷拉着,手机横过来打游戏,也不是什么大型游戏,就是贪吃蛇,塔防游戏来回切换着玩儿。
随时能暂停出警的那种。
应瑾明看了眼段然,然后冲小胡摇了摇头。
驯狗的第一步,先让你的狗知道谁是能说上话的人。
段然穿得不少,在农贸市场里逛,一路走到市场最角落。
他身上挂了个酒瓶子,看地上有个小马达,就斜着靠在旁边的柱子上坐。
一口一口地呷着酒,眯着眼睛看旁边儿卖鸡的大姐。
“大姐,你这儿土鸡多少钱一只了。”段然说话时候不抬嗓子,两片儿嘴唇也像粘在一起似的,听着就懒。
“七十五。”大姐一边儿给鸡脖子上的草绳儿解开,也没多看段然一眼。
“真他妈齁儿贵。”段然咳了口痰在脚边。
“你不买别跟这儿骂骂咧咧的,没素质。”大姐瞪他一眼。
段然仍是眯缝着眼睛,半假寐似的坐那。
“挺大个男人天天跑这儿来喝酒,早上五点就开始喝,早晚喝死。”大姐小声地骂着。
“你再说?”段然拿酒瓶子指他,“我不打女人啊,你别逼我。”
“你那个烂怂样子,还想打人?”大姐往地上啐了一口。
段然晃晃悠悠站起来,还得扶着旁边湿潮的墙柱子,“再说一遍,看你这样我不跟你计较啊。”
“你跟谁计较不计较呢,”大姐直接走上前来,“拿你那破酒瓶子上那边儿喝去,别喝的我这一股臭气。”
“你一个卖鸡的,还嫌别人有味儿啊。”段然说着又举起酒瓶子喝了一口。
大姐听这话,“陈四儿!赶紧出来!”
大姐那边有一排鸡笼,鸡笼外扇着一层黑布。
鸡笼子后面儿的男人站出来,“怎么了?”
“这有个醉鬼,赶快给他撵走。”卖鸡的大姐指着段然。
男人看了眼段然,“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你女人你不能管管,卖个鸡,在这,装鸡毛呢。”段然喝得有点多了,说话都大舌头了。
“操,你他妈什么人啊。”
男人上前一把给段然推到在地上,地上又是泥又是鸡屎的,段然蹭了一手。
“我,”段然眼角微红,视线都是平直的,“不,不他妈跟你们一般见识。”
说罢,又跑到墙根儿底下的马达上坐着,不再和卖鸡的产生冲突。
男人走回鸡笼旁边,“甭管他,喝大酒给他妈脑子喝坏了。”
段然又靠回去,眼睛还眯缝着往这边看。
卖鸡的大姐往这边地上砸了个鸡蛋,“这大早上的,跟个臭鸡蛋杠上了。”
段然也没再言语,许是刚才那一摔摔得不轻。
不出一会儿,大姐这开始上客了。
有个黄头发的男的,裤子上挂着一堆链子,来这悄声问了几句。
鸡笼旁边的男人跟他说了几句话,旁边的大姐推了推男人的胳膊肘,“那还有一人呢。”
“他喝得烂醉,能听见什么。”
男人又和黄头发说了几句,然后跑到扇着黑布的鸡笼旁边,给鸡笼的锁打开。
段然仍是眯缝着眼睛,漫不经心地往这边看。
一只彩羽花翎的禽类被套上黑色袋子。
几乎就是瞬间,在椅子上坐着的段然起身。
先是给黄毛一脚踹到旁边,然后又迅速给鸡笼旁边的男人直接制到在地上,手铐从后腰处抽出来,给男人拷上了。
段然掀开鸡笼上的苫布,几只石鸡,蓝胸鹑,甚至还有一只丹顶鹤。
“丹顶鹤你他妈也敢吃,鹤顶红怎么来的你不知道。”段然骂他一句。
那边的黄毛缓过来刚要跑,段然冲门口喊了一句,“胡儿!”
还没等小胡赶过来,也不知道哪儿冲出来的人一下给黄毛扑倒在地。
段然定睛一看,这他妈不是那天捡回警局那小孩儿吗?
说话间,黄毛突然从腰间抽出来一把折叠刀,冲应瑾明刺过去,小胡跑过来的时候,应瑾明胸前已经红了。
这死孩子来干什么?
应瑾明在医院被包扎的里三层外三层,好在没伤的很深,只是在胸口这儿留下来一道伤口。
应瑾明做警察之后身上疤也不少,只是这条在胸口,倒像是他的护身符似的,胸口只这一条,还是段然带给他的。
以至于后来应瑾明在上边压着段然的时候,还会恶劣地拿着段然的手碰他胸口的那条疤,“摸摸。”
后来应瑾明被段然捡回家了,户口落在他爸那边儿一个没孩子的大哥家里,段然是应瑾明名义上叔叔辈分的长辈。
比应瑾明大个十来岁,但是可以心安理得地跟应瑾明说,他是应瑾明大爷。
应瑾明给段然捡回来之后,不出几天就给应瑾明撵到学校去上学去,学点儿仁义礼智信,让他知道感恩感恩段然,百忙之中捡了个孩子回来养。
应瑾明上学之后确实倒是少了点不少丧家之犬的气息,段然不上班的时候,家里又是有人做饭又是有人烧水的。
段然觉得不错,十五六岁的孩子,学校是最省钱最省事儿的地方,不用担心学坏也不用担心在外面给他惹祸。
驯狗的第二步,让你的狗知道是非对错,对你心怀感恩。
段然在他们警队里不是最年轻的那茬子人,但是也算是年轻警察里最拼的。
以至于应瑾明跟他说,自己以后也想做警察的时候,段然一个大耳瓜子拍在应瑾明脑门上,然后又笑笑,“想当就当,这事不用跟我商量。”
应瑾明点点头,段然看见他脸上冒出来点青色的胡茬,“你今年,多大来着?”
“十五。”
“周岁?”
“不知道,可能是。”
“不知道咋知道自己十五呢。”
“知道是十五,但是不知道生日。”
段然舔了舔下嘴唇,“那就今天吧。”
段然从兜里掏出来打火机,又吹灭,“祝你生日快乐。”
说完段然看起来很无耻的笑笑,应瑾明点点头,默许了今天开始这日子就是他的生日。
“你,十五。”段然瞄了他一眼,“发育了吗?”
应瑾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
“装什么,我十五的时候已经开始抱着黄片儿看了。”
“没看过。”
“好家伙,”段然掏出来手机,他那裤子兜里好像什么都能装下,“来,大爷让你见见世面。”
段然干的是维护社会主义正义的工作,却天天干着没正经没道德的事儿。
应瑾明看着段然娴熟地打开一个什么网址,然后点开一个封面极其暴露的视频。
不一会视频传出来的声音就让两个人气氛都尴尬了起来。
段然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我那会轮岗,然后跑到宾馆抓嫖去,里面那才叫乱套呢,那出来卖的男的女的都有。”
“什么?”
“就是,有的男的,没钱了也出来卖,俩男的一块儿。”
段然说完之后,俩人气氛更尴尬了,他是缓和气氛的天才。
“行吧,都男的,没啥不能说的。”段然给手机扔给他,“我去个厕所儿。”
应瑾明十五岁生日这天不算太光彩,一个自称是他大爷的警察,吹了打火机算是他生日蜡烛,扔给他一个警察不应该打开的网址。
野狗一样的小孩被领进家,学了一些人类社会的规则和恶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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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实在是太喜欢段然的人设了,所以今天给他写个副线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