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融的车停在路边,迟迟没有开动。
他觉得生活一下涌上来太多他不能够去控制的事,景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
景融甚至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要不就当做不知道吧。
这似乎是现阶段最能维持平静生活的方式,姑且当做完全没有这件事,他景融也不是什么判案子的县太爷,也不是什么圣人,怎么一下子多出来这么多正义要他伸张的。
或者就是这事一锤定音了,直接给景锌,沈姿倩哪怕是景顺成还有什么这样的人那样的人全都抓起来,也算是一个痛快的解决方式。
偏偏就是现在这样,一切都是悬而未决,裴修言的案子证据搜集也难,现在又添了一个景锌。
景融觉得好累,累到他想逃离开这里的一切人自己找个地方苟着。
谁也找不着他,也什么事都不用他知道,每天活着就是喘气吃饭。
景融给车开到江边,夕阳沉下去的很快,像个咸蛋黄掉进汤锅里。
景融趴在江边的廊桥上,脑子空空。
这会江边儿有不少人散布,有的是情侣过来溜达,有的是吃完饭过来消食,景融趴在廊桥上放空脑子,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就是自己在聚会里游离的那种状态。
“景融?”
有人叫他名字。
景融转过去一看,是丁语柔。
“啊。”景融懒懒地应了一声儿,然后又趴回栏杆上。
“我跟你打招呼呢。”丁语柔走过来。
“嗯。”景融这会儿倒是丧失了全部社交技能,就是本能想回就回,不想回连嘴巴都懒得张开。
“你怎么了?”丁语柔在他旁边看着他,“魂儿丢了?”
“嗯。”景融觉得此时此刻张嘴说话好像是最累的事儿。
“你哑巴啦?”丁语柔有点惊讶,毕竟之前看到的景融要么就是话多的要死,然后说话又总没有些正经样子,这会儿看见景融这样她还挺不适应。
“嗯。”
丁语柔皱皱眉毛,然后突然又有点兴奋,“怎么回事?你破产了?元尚破产了吗?”
景融对于这几句话干脆就连“嗯”也没有了,双眼无神地盯着江里随着晚风翻腾的一点点小浪花。
“什么情况啊,景融。”丁语柔推推他,“你真破产了?”
景融有点不耐烦地看她一眼,眼神儿可能有点凶,丁语柔看见之后撇撇嘴,“行吧,我走了。”
景融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凶,又给她喊住,“你这平时话也这么多啊。”
丁语柔转过来,看景融倒又不像生气的样子,“就多。”
“来这儿干嘛来了。”
“吃完饭了,来这转一圈儿,你呢。”丁语柔看了看景融的脸色。
“就,在这趴会儿。”景融也没想出来自己来这儿干嘛。
“你,”丁语柔看了眼他,“心情不好啊。”
“一般。”
“你能为什么心情不好啊,按理说,你又有钱,然后长得,额也算过得去吧,你能有什么糟心事儿啊。”
“什么叫过得去,我和裴修言谁好看?”景融本想开个玩笑,脱口而出问出来之后,就想起来景锌的事,情绪瞬间又降下来。
“那还用问吗,那肯定是裴修言哥哥啊。”
“行吧。”景融点点头。
丁语柔这会确实是诧异住了,一般按照以前来讲,景融肯定是要和她据理力争一阵子,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和裴修言哥哥,吵架了啊。”
“没。”景融摇摇头。
“那,”丁语柔有点猜不出来景融能因为什么事儿不开心。
“行了,别打听了。”景融摆摆手,“走,我领你玩去吧。”
“玩什么?”丁语柔怀疑地看一眼,“你别打坏主意啊。”
“行,当我多嘴,赶紧走,别在我眼前晃。”景融又趴回栏杆上。
“不是,”丁语柔扯了扯他,“你说,那你一个二十多岁的男的,然后说要带我一个高中生出去玩,你说值不值得怀疑。”
“确实啊确实,姐姐您赶快回家,你别在路上晃悠了,这道上四五十岁的都有,别用一会看你一眼你掉三斤肉。”
“哎呀,”丁语柔瞪他一眼,“这样吧,你要不要去我家转一圈儿?”
“啊?”
“就是上次我爸妈,回去之后一直挺想谢谢你的。”丁语柔又补一句,“虽然不知道谢你什么吧。”
“我可不去,你说得对,我也觉着没什么可谢的。”
“你...”丁语柔在他旁边问他,“你到底怎么了今天。”
景融抿了抿嘴唇,“说不上来,就一堆破事儿。”
“那破事就去解决呗。”
“你说得容易,哪儿那么好解决啊。”
“那不解决还能怎么着,就装瞎装看不见?”
景融一时语塞,这小姑娘眼睛怎么这么毒?“你是不是会点什么啊,算命呢跟这儿。”
“什么算命啊,”丁语柔眼睛扫视他一圈儿,“这不就是正常人思维吗,有事儿不解决那怎么办,你什么事儿啊。”
“这事儿不好说。”景融叹了口气。
“你违法犯罪了啊?”
“我怎么那么厉害呢。”
“我妈说了,只要不违法犯罪,别的都好办,违法犯罪了以后我政审过不了,公务员都不能考。”
“我这儿说事儿呢,你说什么公务员。”
“我说的不也是事儿吗,我妈说了,公务员是铁饭碗。我们这平头小百姓的,不能考公务员你知道这多大事儿呢。”丁语柔摇摇头,“你肯定是不用担心了,你又不非要什么铁饭碗。”
“我前几天刚把工作辞了。”
“啊?”丁语柔有点吃惊,“是不是人家给你辞退了,因为我们家这事儿?”
“什么叫给我辞退了,跟你说话真费劲。”
“那是你自己不干了?”丁语柔怀疑地看了眼景融,“不信。”
“爱信不信。”
“那你就因为这事儿闹心啊。”
“不全是。”景融半开玩笑地说,“您给我算算,我将来的职业规划是干什么的。”
丁语柔听完,看了眼景融,“说实话吗?”
“有话快放。”
“看你这个态度,”丁语柔瞪他一眼,“我觉得,你确实不适合在元尚干。”
“嗯?”
“你吧,还是不够坏蛋。”丁语柔点点头,“元尚不适合你。”
“那我干嘛去啊。”
“你为什么不自己开公司呢,你老爸不给你投钱啊。”
“啊呗。”
“那你岁数也不小了,这些年没攒点钱?”
“好家伙,你骂人挺高级啊。”
“不是,我感觉你,”丁语柔想了想,“还是比较适合干点自己拿主意的事儿,省得被人管了。”
“我怎么不能被人管了?”
“也不是不能被人管,反正不能被元尚那些人管着。”
景融深深地看了一眼丁语柔,这小姑娘,是不是真学过算命啊?
“所以你到底干没干违法犯罪的事儿啊。”
“干了,干一堆,道德沦丧,人性扭曲。”
“景融,我说真的呢。”丁语柔掏出来根糖扔嘴里含着,“我反正是觉得,除了违法犯罪的事,别的事都好解决,更何况你还有钱。”
“那要是,”景融想了想,“算了。”
“什么啊,话说一半儿。”
“别没大没小的,景融是你叫的。”景融瞪她一眼,“把你那糖给我一块儿。”
丁语柔走之后,景融坐回车里,觉得心里好像确实是轻松不少。
其实她说得也没错儿,有事还是先解决,不解决也就是个逃避,还能逃到哪儿去呢。
景锌这个事儿,无外乎就是能被查出来和查不出来。
景融躺在椅背上,做了个价值判断的选择题。
景锌,景融对景锌的情感非常复杂,但是平心而论,他对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其实没那么讨厌,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在这纠结这么久。
景锌自从那次景融在他面前骑摩托之后,就像个小跟屁虫一样没事就喜欢找他,遇事不去问沈姿倩先来问他,有了什么开心事也第一时间跟他发消息。
景融自己知道自己脾气秉性恶劣,尤其是面对景锌的时候,正是景锌一直都给了他一种绝对相信他这个哥哥的态度,景融才剥去那些客套的面对异母弟弟的态度,敢于把自己最差劲最恶劣的态度完全暴露在景锌面前。
景融合上眼睛,想起来前几年景锌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
有次景锌跑到他这儿来,赶上他那天跟人做项目做得心烦,景锌又一直在旁边晃悠,景融见了烦,“你有事没事,没事儿赶紧回家!”
“哥,我来找你一起吃饭呢。”
景融正赶上气不顺,脾气差的不行,“吃个屁的吃,你要没事赶紧走。”
他那会给那点不高兴的气都撒到景锌身上,给景锌直接撵出家,后来还是晚上饿了,打算出门吃口饭,结果看见景锌一直在他门口坐着。
见景融出来之后,景锌抹了两把脸,“哥,你这会是不是饿了。”
景融一时间愣怔住,“你在这坐着干嘛?”
“不干嘛,在门口玩了会游戏。”
景融这时候恰巧又说不出什么好话,“没事别老玩你那个游戏。”
“知道了哥,你忙完了吧。”
后来景融给自己家门弄了密码锁,景锌来的时候景融不在家,问景融密码是什么景融也没好气的骂他,“要我家密码干什么,在车上等一会,我晚上就回去了。”
结果景融到家的时候,景锌还是坐他家门口。
“你在这待多久了?”
“没多长时间,”景锌站起来,腿稍微有点麻了。
“密码是000011,下次别在门口傻了吧唧坐着了,不知道的以为我景融家门口坐个石狮子呢。”
“知道了哥,我就知道你新换的密码肯定第一个告诉我。”
“别放没味的屁。”
景融脑子里一闪一闪过和景锌的这些小事,他突然发现自己在和景锌的相处里确实是像他爸说的那样,从没叫过景锌一次弟弟,说话也是没好气。
景锌每次来找他,要么找他吃饭要么找他一起玩,景融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一种景锌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的错觉,他好像从来没对他这个弟弟有过什么关心,反而是景锌对他的事儿都是说一不二。
景锌的生活,景融参与的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