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无法在流云教长住,必须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转天清晨,房明渡亲自来院子请人,韩充同小桃子为座上宾,教中伺候了上好饭菜,而萧见琛这些随从则留在院中随便吃了点。

  用过早饭后,韩充给众人带回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

  “我按照祭司大人指的位置找过去,本想去那院子外头看看,还未靠近便被守在门口的人逐了出来,小桃子眼神好,他从门缝中隐约瞧了眼,里面门窗全部用五指宽的木条栅了起来,只有侧墙上一道小窗。”

  韩充说完,小桃子补充道:“如果没看错的话,那窗子有两人多高,没有木梯根本够不到,我们如今连院子都进不去,更遑论进屋去找人。”

  “高?”萧见琛同陆繁对视一眼。

  再高能有多高?这天底下就没有他萧见琛翻不过去的墙。

  书院四周的墙因他多垒了半人高,他不是照样翻墙出去逃学。

  察觉到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萧见琛拍着胸脯同花酌枝保证:“枝枝,这次看我的。”

  花酌枝低着头没说话。

  萧见琛又腆着脸凑上去,“枝枝,还同我生气呢?”

  昨日他口无遮拦说齐向云和云夫人坏话,花酌枝气得一夜没理他,回房后就自顾自睡了。

  萧见琛当即就后悔了,从前花酌枝总是对他百依百顺,两人是蜜里调油无话不说,他提再过分的要求,花酌枝都愿意答应,可独独就是这个齐向云,时不时横插在他同花酌枝中间。

  他摆明了就是对人不对事,一说起齐向云,脑子就跟泡了猪油一样,说得多了,倒把花酌枝往外推去。

  早知就该听他大哥的话,好好看看那本《夫德》。

  不守夫德,等于猪狗不如。

  花酌枝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他们为何看守这样严,又为何用五指宽的木条将门窗封住,云夫人不过是一介女子,又不是什么猛兽,到底出了什么事能叫齐大哥这样对她?”

  若只是得了癔症,找人看住照顾就是了,齐向云这样提防,倒是怕里头的“东西”跑出来。

  韩充出声安慰:“大人莫要担心,对方看守森严,这不是刚好说明,云夫人并未有性命之忧。”

  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我去!爬墙这活本殿下最熟了!”这时萧见琛突然站起来,用力拍了下桌面,震得桌上茶盏盖子“啪嗒”响了几声。

  一提起爬墙,陆繁某根神经也被萧见琛调动起来,他跟着拍了一下桌子,铿锵有力道:“殿下,我随你去,这回还是我在下头举着殿下!”

  韩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并未打击两人积极性,而是先竖了个大拇指,又问道:“殿下爬墙厉害我是信的,但那都是后话,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有两件事,第一,确定云夫人就在院子里头,第二,冲破层层看守,进到院子。”

  花酌枝还是坚持昨日的想法,于是提议道:“外头守了多少人,能否将他们引开,我一个人悄悄进去。”

  韩充看向小桃子,小桃子则摇摇头,“不知道有多少人,但看这严防死守的样子,人一定不少。”

  他们只是路过,方往那边迈出半步就被疾声喝止,齐向云必定叮嘱过不止一次,他们这样的身份,要进去实在是太难了。

  这时王文才举了举手,“不如这样,我们派人去流云教卧底,孙子有云: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

  花酌枝打断:“我们再过几日就该走了,哪有时间卧底?”

  韩充伸出三根手指,“最多三天,待得太久惹人嫌疑。”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可他们几个人围着说了半天,竟找不出一个好办法。

  花酌枝习惯性地跟沈碎溪商量:“碎溪,你觉得我们该如何?”

  沈碎溪微微一笑:“只要确定人就在里头,哪有见不到之说?不管外头守多少人,云夫人总要吃饭吧,既然要吃饭,那必定有人送饭进去。”

  花酌枝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写一张纸条,藏在每日送进院子的饭中,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沈碎溪:“我们直接攻进去。”

  “……”花酌枝不露痕迹叹了口气,“那跟送饭有什么关系?”

  沈碎溪站起身,拍拍陆繁的肩膀,陆繁立刻殷勤地递上自己的刀。

  刀身泛着粼粼银光,衬得沈碎溪那张平凡的脸愈发妖异,“有人送饭,门才会开,门只要开了,我就有办法叫它合不上。”

  这便是要直接暴力闯入了。

  陆繁盯着沈碎溪看直了眼,喃喃附和道:“碎溪说的没错。”

  花酌枝紧紧抿着唇,没同意也没反驳,沈碎溪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到这个时候了,花酌枝还是不想同齐向云撕破脸皮,他心中坚定齐向云一定有难言之隐,一定有“不得不”为之的原因,所以狠不下心走到同齐向云对峙的局面上。

  他仍旧想着用一个温和的方式,例如悄悄进去查寻真相,然后默默帮齐向云解决问题。

  “大人。”沈碎溪还想再催促:“流云教明显有问题,大家不可能一直等在这里——”

  “行了。”沈碎溪的话萧见琛听懂了几句,他站起来制止,然后拉着花酌枝率先退出这次商议。

  两人溜达出院子,找了个没人的树底下蹲着,萧见琛慢吞吞拔着地上的野草,不多时脚边便多了一堆草根。

  “琛哥哥想说什么?”

  萧见琛看他,那张戴了假面的脸面无表情。

  “枝枝,我觉得沈碎溪说的没错,一来,教主夫人至今没有露面,尚不知生死,二来,如今流云教没有天神灯庇佑,过几日同武林正道对上,若是赢了还好,若是输了,岂不是会有不少人因此丧命。”

  花酌枝也跟着蹲下,往萧见琛那边挪动两步,“所以……”

  萧见琛难得严肃:“不如就听他的,先闯进院子,找到教主夫人再说。”

  花酌枝几不可闻叹了口气,“我到现在都想象不到,齐大哥会对云夫人做什么事,琛哥哥,如果是你,会将我关起来吗?”

  萧见琛想都没想就否认了:“自然不会,你是个活生生的人,被那几个老头子困在南疆已经够辛苦了,我费尽心思想带你出来,是要陪你去见月、见风、看天、看地,不是把你从一个牢笼带进另一个牢笼。”

  花酌枝感动之余愈发困惑:“可对于齐大哥来说,云夫人也是他想陪着走遍天下的人,我方才还在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话音刚落,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簌簌”声响,花酌枝警觉地转过头去,盯着轻微晃动的草丛,小声喝道:“谁?”

  那边没再传出声音,对方或许已经离开,也或许被花酌枝这一声吓到不敢再动。

  就这么两厢僵持片刻,花酌枝正要起身去看看,却被萧见琛伸手拦下,“我先过去,你跟在后头。”

  萧见琛放缓脚步,轻轻走至草丛前,而后转头同花酌枝交换过一个眼神。

  花酌枝右手探入自己怀中,握住圆圆的蛊盅,冲萧见琛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萧见琛深吸一口气,猛地扑过去,将遮挡视线的藤蔓掀开,花酌枝正要把蛊虫往那边丢,可看清里头蹲着的小人儿,手又生生收了回去。

  那是个身着锦衣的小姑娘,五六岁的样子,梳着双髻,因为在草丛里钻来钻去,白净的小脸上黑一道灰一道的。

  萧见琛僵了会儿,附耳过来,“枝枝,这是不是那姓齐的家里闺女?”

  花酌枝“嗯”了一声,他走上前去,蹲在小姑娘跟前,放缓嗓音,慢吞吞道:“昕昕,你还记得我吗?”

  刚问完,花酌枝想起自己现在戴了人皮面具,在昕昕眼中,这样一副面孔必定十分陌生。

  果不其然,昕昕又往后缩了几下,眼中满是警惕。

  “别怕。”花酌枝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荷包,递到昕昕跟前,“昕昕还记得这荷包吗?上次花小叔来流云教时送过你一个。”

  看见熟悉的荷包,昕昕迟疑着点了点头。

  “不要害怕,我是花小叔的朋友,来流云教做客的。”

  花酌枝伸过手去,“里头脏,昕昕先出来。”

  昕昕看看花酌枝,正要出去时,又往萧见琛那边瞥了眼。

  花酌枝连忙解释:“别怕,他也是花小叔的朋友。”

  萧见琛纠正:“我是你婶儿。”

  花酌枝:“……”

  昕昕却突然对萧见琛来了兴趣,她主动走出来,仰头看去,声音稚嫩:“你是婶儿?”

  “对啊!我跟你花小叔明媒正娶,名字都上了婚书的,你得叫我一声婶儿。”站着讲话不方便,萧见琛又蹲下去,这下刚好同小姑娘平视,“你叫声婶儿来听听,我叫你花小叔再送你一个荷包。”

  昕昕脆生生道:“婶儿!”

  萧见琛别提多开心,直接把花酌枝手里的荷包抢了过去,转手塞进昕昕手中。

  花酌枝跟着蹲下,细细拍去昕昕肩头的枯叶,同她打听道:“昕昕,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娘呢?”

  提起云念婉,昕昕嘴角忽地下弯,紧紧抿起。

  “昕昕?你知道你娘怎么了,对不对?”

  昕昕一声不吭。

  后面不管花酌枝如何追问,昕昕没再讲话,只是低头捏弄手中的荷包。

  花酌枝跟萧见琛两人皆是怔愣。

  方才他问及云念婉,昕昕没点头也没摇头,应当是知道,却不敢说。

  “小主子!小主子!”

  不远处传来几声呼喊,没多时两个婢女从屋后跑了过来,瞧见昕昕时狠狠松了口气。

  “小主子,您怎么在这儿,叫我跟绿盈好找。”

  花酌枝拉着萧见琛站起来,后退一步。

  婢女上前来牵起昕昕的手,朝花酌枝二人点头示意后便神色匆匆离开。

  待人走远,萧见琛问:“怎么了?”

  花酌枝终于察觉出事情的严重,他咬了咬唇,回道:“昕昕身边的婢女也换了,从前不是这两个。”

  萧见琛若有所思:“那就是亲近的人都换了个遍。”

  花酌枝拽了拽萧见琛的袖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