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决战癫公之巅>第40章

  我总被问到一句话:你还要什么?

  韩多恢问过我,崔焰问过我,傅膺白问过我,韩老头、崔父也都问过我。

  只有父亲从不问我这个,他知道他的儿子永不满足。

  从饺子馆出来,安顿好孩子,我给父亲打去电话。

  “我在回家路上,想见你。”

  “好的,我就在书房。”

  崔焰中刀,店里反应过来的众人同时把手掏进了口袋,随后被崔焰以一个简短而不明显的手势制止。

  他五指缠紧刀柄,微微抽气。“这把刀我想留下来。”

  拔刀他会死得更快,可孩子在场,我用身体挡住了孩子的视线,我不想孩子明白是怎么回事。“随便你。”

  我抱起孩子,经过他,他伛下身子,把鲜血淋漓的半边胸膛藏在桌后,苍白着脸冲孩子笑。“有空再见。”

  我侧过身,不让孩子再看他。

  书房,喝下半杯茶,我点起一根父亲的雪茄。“我杀了他。”

  我抱着孩子,在警方护送下奔上车,背后是一片狼籍。被子弹炸碎的玻璃溅起银光,烟雾弹漫出滚滚浓烟。

  不大会儿,几具尸体拖了出来。

  “那里怎么了?”周归问我。

  “变魔术。”我随口打诨。

  “什么?”他兴奋地挺直了身,“我要看!”

  “结束了。”我捂着他的头,把他的太阳穴按在我嘴上。

  ……

  父亲研究着我的神情,片刻后张开怀抱。“要爸爸抱你吗?”

  他结实依旧的胳膊围向我,我推开了。“不用,我和孩子都没事。”

  他没强求,坐了回去。“你小时候有段日子会梦游,记得吗?”

  “有点印象。”

  “你梦游的时候就是现在这副样子。”

  “是吗。”这会儿说这个干嘛,我懒懒地敷衍了声。

  他却来了兴致:“你在房门口乱走,我下来,不敢吵醒你,问你想干什么?你说你要去骑马。我就蹲下来,把你背在背上。”

  我没精神地笑了笑。

  他一声长叹:“你说你该怎么办呢?”

  “网上那张亲子鉴定都删掉了,他人也死了,再做点公关,不是什么难题。”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我别再没话找话:“雪茄给我,你还没到抽这个的年纪,样子都做不像。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问什么?”

  “你和韩多恢、和崔焰、和傅膺白——”

  “我和傅膺白还没亮红灯呢。”

  “你们俩不会善终的。”他断然地说。

  我吃惊地瞪开眼:“爸爸你怎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都第二次结婚了!”

  “你少来。”他没兴趣看我一惊一乍的,帮我添了水。“你和周符不一样,你从小就像个大人,明白自己要什么。尽管中间跟着崔焰走了点弯路,我和你母亲从来用不着担心你。”

  “……”

  “爸爸现在有点担心你。爸爸想你能安定幸福。”

  我呆了呆,他说得满怀诚挚,这让我反而觉得好笑。这个挥着鞭子把我往前赶的人,现在盼望我安定下来,能够幸福。

  “我昨天去看了你外公。我们聊起他把你母亲交到我手上的那天。他问了我一个问题:假如幸福的代价是平庸,优异的代价是孤独,你希望你的孩子是平庸而幸福的,还是优异但却孤独的?你猜我选了哪个?”

  我认知中的父亲当然会选后者,可在当下的语境,正确答案显然是出其不意的那一个。“前面那个。”

  “嗯,对了。”

  “外公怎么说?”外公会很惊讶吧。

  “他说我老了。”

  “如果幸福的定义要和家庭挂钩的话,那它其实对我不大重要。”我说。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他看向书架上,那里母亲的照片换成了母亲最中意的那张。“是因为我们吗?因为我们做了很差劲的榜样?”

  我很小就打定主意不能成为母亲那样的人,碍于范本的欠缺,除了母亲,就只有父亲这个物标——要么紧紧跟随,要么背道而驰。每到一个年龄阶段,我就对标一遍。然而很不幸,我们虽是完全的两个人,却又有许多共同之处。我告诉他母亲不喜欢那张照片云云,是抱着想看他推翻自己的捣蛋心态,可他真推翻了自己,我的一部分似乎也被推翻了。

  “您现在的样子我不习惯,也不喜欢,老爸。”

  叫我又想起坐在会议室里的韩老头。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周襄,我该怎么帮他?”韩老头说。

  然而我不是宋楚。

  要靠依偎别人来取暖,那就完了。

  “所以你来,是想听我说什么呢?”父亲问。

  “我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干嘛来了。

  “家对你不大重要嘛。”

  “你不会赶我走吧?“我做了个起身的动作。

  他没拦着,我僵挺挺地站了起来。

  “累了,就休息一会。”他把我的杯子收了。

  我披起外套。“听说过雨燕吗?人们叫它’无脚鸟‘,停下来它会死。”

  书房一头的投屏上,电视台正在报道崔焰的死讯。

  蓝条上映着他的名字。

  我不是宋楚,他也没有韩老头的包容与耐心,他会把我这只无脚鸟从天上射下来的。

  “你总有一天也会老的。”父亲说。

  “军工产业,进去还来得及。”分别前我提醒他。

  接下来的一周,我把工作量砍半,我确实感觉到疲倦,傅膺白也支持我休息一阵子。

  近些日子,他和那个谢竹澜频繁会面,打得火热。那位Omega领袖似乎颇折服于我丈夫的魅力,双方十分顺利地促成了好几项共识。

  傅膺白脸上平添了一抹光,上台后,议会否决掉了他一半的提案,这让他不时躁郁消沉,他很久没这么意气风发了。

  一个被捧着,不断得到肯定的人脸上才会有这种光。

  那个小粉丝当然不是我,很好猜,但我没多言,时机还不成熟,我愿意再等等。

  崔焰和亚历山大·沃克·沃顿下葬在同个陵园,那地方每趟去都要提前预约。说起来自从无人冢被铲平后,我还没去瞧过,可眼下大白天日地探访,又怕记者做文章,于是约了个人少且天气晴好的傍晚。

  “圣诞老人”的坟铲得比平底锅还平,披了层胎毛般的浅色杂草。

  崔焰的那片地刚松过土。

  有人提前打听到了我的行程。

  想到他比我早埋进去,没办法住我楼上了,我不由趾高气昂,对着墓说起了风凉话。没说两句,我便察觉到脚下不对,急忙往大路上撤。

  是颗定时炸弹。

  我被震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