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但温馨的院子前仍旧站着三个人, 地上是买的成堆的礼品。
江奶奶愣在那里,摸游时头发的手顿在半空中。
游时抿了抿嘴唇,偏头抓了下后颈, 低声说:“奶奶,他开玩笑的。”
果然对老年人冲击还是太大了, 他就说不要说吧。
“怎么这么正式啊?”江奶奶扑哧一声笑出来,“我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游时震惊回过头:“?”
江应弯下腰, 随手提了东西, 往里面走去,边走边耸耸肩笑说:“游小时害怕你不认他。正式一点让他安心。”
游时:“???”
江奶奶笑得更乐呵了, 拍拍游时胳膊, 让他带上东西赶紧进门, 别在外面傻站着,摇摇头笑说:“傻孩子。”
游时拎起东西,跟在江应后面穿过院子,耳朵尖红着,他不敢看江奶奶, 一直低头看着地面, 在即将进门的时候, 轻轻拉住江应的衣摆:“你……什么时候告诉奶奶的?”
“高中的时候。”江应回头说,“奶奶住院那时候, 她问我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了,我说是。”
“那么早……”游时愣着, “奶奶说你什么了?”
“她让我考虑好, 她说我和你差距太大了, 不要随便把你拉进来。”江应笑笑,“所以我把你灌醉了, 我想问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问完了,我也就考虑好了。”
“考虑好什么?”游时问。
江应的鞋尖出现在游时视线里,他走到自己面前,俯下身,呼吸喷在自己耳侧,然后耳朵被人轻轻揪了一下。
江应在他耳边说:“我不想分开。”
“哦……”游时愣着,直到江应的温热潮湿的气息倏忽离开,江应退开两三步,眯着眼睛笑着看游时的反应。
游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三两步赶上去揪住江应领子,气急败坏地说:“原来那天你是故意的,我就说怎么可能我醉了你还没醉,你……”
“别打了,快点进来了!”江奶奶在屋里面冲他们招招手,手上还端着牛奶和果汁,“小时,有你喜欢吃的。”
游时哼一声,耳朵红着,指了指他:“看在奶奶的份上先不揍你,等着。”
“好,我等着。”江应笑着,顺手拎起他手上的东西。
客厅的大窗户被几个淘气的小孩砸碎过,江应给换了新的,比之前的更明亮,黄昏的光晕盛满整个屋子。
夕阳西下,江奶奶絮絮叨叨地忙里忙外,江应系着围裙被江奶奶揪耳朵,一盘盘忙着热气的菜上桌,电视里面放着老年人爱看的戏曲节目,咿咿呀呀的声音绕在耳边。
游时边走边把西装袖子挽上去,走到厨房门口,挑眉问:“要不要我帮忙?”
“别进来!”江应的声音甚至有一点慌乱。
游时通过门口,看见狭窄厨房里的冲出的火舌,燃气灶上宛如一条火龙,直接穿透了整个锅底,游时就要冲进去:“我操/你不是会做饭吗?开这么大的火干嘛?”
“不关我的事,是煤气灶!”江应说。
“别逼逼了,你先出来!”游时说。
江奶奶淡定地接过江应手里的锅把,悠悠出声:“笨死得了。”
江应声音听上去有点犹豫:“奶,你平常做饭,就开这么大火?”
“咱奶真是……战斗老太太。”
屋里是一声又一声对江奶奶的批/斗,中间还夹杂着几句奶奶微弱的辩解。
“猛火炒菜好吃,真的。”
“我赶时间去跳舞嘛,这样熟得快。”
“……”
屋外,下班的行人在高大悬铃木下慢慢走过,老人牵着放学的孩子回家,家里留着灯,烧着饭菜。
阳光毫不吝啬地照耀着江城每一寸土地,城市美好又静谧。
—
同学会后之后第一天。
【赵邮:@Ys,请吃饭。】
第二十天。
【赵邮:@Ys,请吃饭。】
……
小群里,这种信息每天两条,早上一条晚上一条,从不间断,比赵邮上班打卡都勤快准时。除此之外,他不肯跟游时有一句直接交流,宛如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复读机。
【赵邮:@Ys,请吃饭。】
之后两分钟内,赵邮把这句话复制刷了99遍。
【Ys:你卡了是吧?】
【赵雪:你要死啊赵邮??我在开会!】
【Ys:……】
【赵邮:你又跑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又去上海了?我他妈就知道你想赖账,你自己跑就算了你还带着江神一起跑,太过分了!】
三秒后,游时给他甩了一个在江城的定位。
【Ys:怎么舍得说话了?】
【赵邮:……】
【赵邮:现在工具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上科技?】
【Ys;[图片]】
是一张他在状元楼门口招牌的自拍照。
【赵邮:……】
【Ys:刚从上海回来,事情忙完了,今天晚上状元楼请吃饭。】
—
因为快要过年了,小群里的人都回江城等着过年,晚上餐桌上人来的还算齐,围着一张圆桌子,江应和游时坐挨着,在桌子最里面。
赵邮坐在游时旁边,一脸冷笑地给游时夹菜:“这么多没见了,多吃点。”
“你也多吃点,这顿是请你的。”游时说。
赵邮又把一块鸡肉夹进游时碗里,皮笑肉不笑地说:“好的,游总。”
“唉,你再这样……我家那位可就要吃醋了。”游时有意无意地往江应那看了一眼,笑着说。
赵邮:“……”
“嗯。”江应平静地点点头,把游时的碗换过来,说,“我已经吃醋了。”
赵邮差点把筷子折断,表情已经麻木了,整个人悄悄地碎掉了。
操!
高中的时候没找到对象被他们秀也就算了,怎么现在他要结婚了还被他们秀,不对!他们复合了吗?什么叫“我家那位”???
毛然然隔着重重烟雾看过来,看到江应无名指的戒指,眉头一皱:“江神结婚了,我记得上次还说没对象呢,这么快?”
江应笑说:“还没结,他只口头说了同意,谁知道什么时候。”
游时差点被一口水呛死,咳得惊天动地,脖子都咳红了。
刘晓聪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因为他看见游时手上也带着戒指,他疑惑地问:“时哥,你也结婚了?”
游时忙喝一口水压惊:“没……也快了。”
“得了吧。装什么啊。”赵雪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目光转向两人,狐狸似的冲俩人一笑,“今天坦白局,游时,你和江应复合了吧?”
餐桌上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锅里的汤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一群人在努力地消化赵雪这句话的意思,眼珠像黏在了对面两个人身上。
只看见游时抬头猛灌下一杯水,轻轻笑了下:“对,复合了。”
游时压根没打算瞒这几个人,一直想找个机会说清楚他和江应的关系,但是一直没有出柜的机会。
赵雪一笑:“我当年就知道你们分不了。”
几个人相视一笑。
“等会儿!”毛然然伸出双手打破这美好的氛围,他明显大脑在急速运转,“时哥和江神,到底是什么关系?”
游时抓起江应的手,冲他展示俩人手上的戒指:“就是这种关系。”
“噢——”刘晓聪懵着点点头,半晌又反应过来,“不对!复合是什么意思!你们之前……”
“我们之前在一起过,高中的时候。”江应说。
“你们那时候原来在谈恋爱!”毛然然震惊地一拍桌子,甚至带了一点欣喜,“都对上了!怪不得贴吧下面会有人刷你俩绝配,怪不得你俩当时都中指带戒指……”
“你还记得那次出去逛街,碰见时哥和江神那次吗,那次我们把时哥押在KFC审了半个多小时!”刘晓聪兴奋地说。
“还有篮球赛那次!不是因为公主抱方便,就是他妈的因为江神想要公主抱!”
“……”
“停!”眼见他们要把上高中那会芝麻大点的事全都翻出来,游时忍不了了,强势夺过话语权,“那点事你们回去再对账好吧?”
说完,他话音又一转,看向餐桌上另一对,“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这次轮到赵邮臭屁了,他兴冲冲地挽起赵雪的胳膊,冲众人展示他们手上的情侣钻戒,说:“年后就结婚。”
“婚纱照拍完了?”江应问。
“拍完了,我拍的巨帅!完全配得上我家妹妹。”赵邮兴冲冲地说。
“那你们呢,这就算稳定了?”赵雪托着下巴,半眯着眼睛,一看就没憋好水。
“稳定了——”战局逆转,游时又捏着杯子说。
“没稳定,”江应截住游时话茬,指了指旁边的游时,轻声说:“他还没求婚。”
游时:“……”
游时差点把杯子捏碎了。
“噢~”赵雪一脸懂了的表情,“你们两个,是游时求婚啊。”
“那就是江神嫁人?”毛然然懵懂地说。
“你们谁能打过谁?”刘晓聪又问。
“特指某些特殊场合——”赵邮阴险地补充。
“停!”游时耳朵红透了,咬着牙说:“求,年前就求!”
—
游时赶在年前去了六中门口那个书店,那个纹身戴耳钉的年轻老板守着书店,眼睛上架着一个放大镜,在磨手里的一小块钻石。
“欢迎,随便选。”老板头也不抬地说。
直到他听到来人说话。
游时说:“给我打一对情侣对戒,钻石要给我用最大最好的,价钱随便你开。”
“豪气啊。”老板把眼睛上的放大镜摘下来。
“对了,还要在内圈刻字。”游时说着,把一张叠好的纸条压在桌子上递给他,“这是尺寸。”
尺寸是游时趁江应睡着时偷偷拿软尺量的,为此三个晚上没睡好觉,因为江应这家伙总是容易醒。
“得嘞,只要给的足够,我肯定给你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对戒。”老板笑眯眯地说。
“你一个高材生,怎么天天守这个书店?”游时问。
“你怎么知道我高材生?”老板奇怪地说,“我长得很像高材生?”
游时:“你自己说的,你高考成绩是四中第一。”
“原来是你啊,摔断腿的那个,怪不得,我说怎么看你手上戒指眼熟。”老板好整以暇地说,“我不经常在的,平时是我妈看店,你来能碰到我,是你运气好。”
“多久能拿?”游时问。
“十五天。”老板晃了晃手指,站起来,收拾收拾东西就要关门,“走,带你去选原钻。”
老板关上卷帘门,站在路边,看着前方六中的校牌,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又垂眸看了一眼游时的手指,笑着说:“有个人这些年每年都来找我,手上戴着和你一样的戒指,那戒指很难保养,花纹又繁复,我只做了那么一对。”
“他其实就是那年你跟我炫耀的你对象吧。”老板说。
风吹起俩人的衣摆,游时头发也在风中轻晃,他笑笑:“他怎么找到你的?”
“行行。”游时无所谓地笑着,心里却有点难过。
怪不得江应戒指那么新……
原来他每年都会来啊,为了他当年随手买的一枚戒指。
“通常是我在柜台上保养,他站在门口抽烟,我们偶尔会聊一两句。”老板笑笑说,“我跟他说这是对情侣对戒,他点点头说知道,我说另一枚也好几年了,该保养了,让他下次一起带过来,他摇摇头,不说话。”
“后来熟了,他跟我说起你,大部分时候是他说,我听着。”老板说,“说的都是特别细碎的小事,跟你说你腿上的纱布是你对象亲手包的差不多。我都要记不清他说什么了。”
老板记得,江应穿的黑色风衣被风吹动,灰败的天光打在屋前,外面淅淅沥沥在下雨,冷风丝丝灌进来。
江应侧对着他,看着下雨时冷清的街道。
“你最开始就说你们分手了,但是又说了这么多。”老板停下手里的活,看向他。
江应不说话,目光似乎透过雨幕落在极其远的地方。
老板问:“你想他吗?”
江应沉默了很久,终于承认:“想。”
游时也知道,说了那么多,其实也就一句话——
我好想你啊。
“哎。你打这戒指是为了做什么?”老板偏头看向游时。
“求婚。”
“跟谁?”
“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