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我见诸君多有病【完结番外】>第42章 又与玄天殿何干

  翌日清晨。

  阳光从半掩的窗透进来,洒在我脸上,亮堂堂的,搅散了我的瞌睡虫。

  我皱着眉挑起肿胀的眼皮,瞧见了满屋乱糟糟,还有睡得奇形怪状的仨人。

  我愣了好一会,才想起关于昨夜的零碎记忆。

  因为他们几个在,我并未叫人伺候,只叫老鸨送了几坛子好酒来,然后就是胡天胡地的好一通聊。

  最先醉倒的是裴邺。

  平日里沉稳的一个人,喝多了之后也是不吵不闹,只是倔得要命,非说那脚凳是玉枕,如何都要枕着它睡觉,连曲轩和秦长欢两个人都没能拉开他。

  他们还笑裴邺,结果醉了之后,还不如他老实呢。

  尤其是秦长欢,扯散了衣襟,坐在窗台上伸长了脖子嚎,难听得我差点没一脚把他踢出去。

  连曲轩那厮比他好些,但也只是一些。

  他四肢都软成了麻绳,将自个儿缠在圆桌的四条腿上,险些将自己打成死结。

  真是的,喝不了酒就别喝啊,平白闹了笑话给我瞧。

  我啧了一声,下榻穿鞋,将系在桌子腿上连曲轩扯了下来。

  “醒醒,醒醒。”

  我摇晃着他,这厮不为所动不说,还鼾声如雷,睡得愈发香了。

  我狠嘬一口牙花子,抄起桌上的酒壶,将里头的冷酒尽数泼在连曲轩脸上。

  连曲轩浑身一震,嘤咛着睁开眼,伸舌头舔了舔唇面上的酒,又笑了,“好酒,再来一壶。”

  我被气笑了,松手将他重新丢回去。

  连曲轩后脑勺磕在地上,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神瞬间清明了起来。

  “清醒了?”我笑问。

  连曲轩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酒,“醒了,头疼。”

  我扫了他一眼,“活该,你再多喝点,明日都瞧不见本尊。”

  我指了指地上依旧酣睡的两人,对他道:“你将他们叫起来吧,该走了。”

  “那你呢?”连曲轩坐在地上问我。

  我甩了甩袖子,蹙眉轻啧:“沐浴。”

  他知道我的习惯,也未多说什么,只打着哈欠摆手,叫我快去快回。

  快去快回是不可能了。

  昨夜里什么都没做,今儿再不吃上口肉,那也太憋屈了些。

  本着贼不走空的想法,我挑了一间上好的暖阁,叫老鸨备了水,又找了个干净标致的小伶来伺候。

  那人一张小脸生得幼嫩,白得像玉,腰条也软,只略略一碰,便抖得跟什么似的,软着声音叫我轻些。

  这地界儿的人哪有真干净的,一颦一笑都是教出来的,都是在做戏,只是这戏做的我喜欢,便也不在乎旁的。

  就在我正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外头忽然骚乱了起来,尖叫声与打砸声混在一块,乱哄哄的像抄家。

  小伶细瘦的身子颤了颤,拉着我的衣襟怯生生地问我怎么了。

  我略略安抚了他,起身到外头去查看。

  门才一打开,我便与一血淋淋的男子打了个照面。

  那人穿着黑衣裳,戴着面罩,额头和眼皮上都有细碎的伤口,像是与什么人打斗过一般。

  想来,此刻的骚乱也是因他而起。

  我伸手横在他面前,“怎么,逃难?”

  他还未说话,只听得自他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听起来都是些男子,身上都带着些功夫,为何人而来不言而喻。

  他自然也听到了,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要抓我吗。”他的声音嘶哑,听上去久未喝过水了。

  我轻笑,伸手将他拽了进来。

  砰。

  门重重地关上,他松了一口气。

  “公子,这……”坐在床上的小伶轻轻出声,细眉轻皱着,有些畏惧地看了那人一眼。

  他这才注意到房里还有其他人在,晦涩地瞥了他一眼之后,再看向我的眼神多了丝厌恶。

  我不理他,只朝那小伶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笑眯眯地威胁:“可要管好自己的舌头。”

  小伶忙不迭点头,拉过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盖上,安静地缩在里头。

  我又转头看向那人,问:“他们为何要抓你?”

  “我偷了他老婆。”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拿这等借口来敷衍本尊,难不成本尊很像是呆子?”

  这回他没再说话,只那么沉沉地盯着我,像是在猜测我的身份,掂量值不值得暴露真实身份给我。

  我任他看着,倒了杯水不紧不慢地喝。

  见我喝水,他的喉结抽动了一下。

  他道:“可否给我一杯。”

  我扫了他一眼,“本尊的水可不给无名之辈喝。”

  他又不说话了。

  啧,没意思,半点不禁逗。

  我拿了只新杯子,倒了杯水递给他。

  他挑了挑眉:“不是说,不给无名之辈喝么?”

  哟,跟我杠上了。

  听他这般说,我拿杯子的手收了回来,手腕翻转,将满满一杯的水全赏了土地公,“既不想喝,那便别喝了。”

  似是没料到我会是这种态度,他愣了一下,转瞬笑了一声,面罩下隐隐能瞧见勾起的嘴角。

  好好说话你爱搭不理,驳你的面子你乐不得的,真是古怪。

  我移开眼不去瞧他,他也不说话,那缩在床上的小伶更不敢出声,屋里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没过多久,这份寂静就被打破了。

  “里头有人没有,有贼人逃窜至此,赶紧开门叫我们检查!”

  老鸨的声音也紧接着响起,“客官呐,这里头可是我们销金楼的财神爷,你可莫要冲撞了贵客。”

  男人不屑冷哼:“什么贵客,若是坏了事,小心大爷我踏平了你这销金楼。”

  老鸨像是没察觉到男人声音里的不屑,仍是娇笑着与那人打太极。

  趁着这功夫,我走到床边,贴在那小伶耳边低声吩咐了两句。

  小伶俏脸羞红,嗫嚅道:“果真吗,这儿还有旁人在呢。”

  我捏了捏他的耳朵,“乖,当他是死的就成。”

  小伶难堪地抿了抿唇,随后豁出去来似的闭起眼睛,轻声哼叫了起来。

  我松下头发,扯散衣襟,在脖子和胸膛上掐了几块红痕出来。

  “你做什么?”他压低了声音问我。

  “自是要去瞧瞧,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打扰本尊的好事。”

  我指了指屏风后的衣柜,说:“委屈你去那里头躲一躲。”

  他点点头,转身朝屏风后走去。

  我走到门边,临开门之际朝着卖力叫唤的小伶打了个手势,小伶会意,音调骤然拔高,拐了好几道弯子,尾音暧昧地落下,就像是泄身了一般。

  我十分满意他做戏的功夫,转头便换了副烦躁不悦地模样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溜高大的男子,个个都面露凶相,都快要把老鸨身边的几个花娘吓得哭出来了。

  我皱着眉,问:“什么事?”

  老鸨赔笑道:“公子,是这位大爷说咱楼里进了贼,怕有人受伤了,所以想来搜一下屋子。”

  “搜房?”我眉间沟壑更深,扫了一眼那领头的男人,“你要搜本尊的房?”

  那男人冷哼一声,“是又如何。”

  我拢紧了衣衫,斜倚在门边,好整以暇道:“你是什么人?你要抓的又是何人?”

  “少废话,再多说一句,小心我一刀劈了你。”

  见他如此叫嚣,我不由得对男人的出身产生了好奇。

  活了这么多年,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还真没几个,就算是跟我撕破脸了的魏青和逍遥子,都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叫嚣。

  眼前的这个敢这么跟我说话,难不成是什么与我有过节的大人物?

  这般想着,我问道:“你从哪儿来,你主子又是谁?”

  男人上下打量我一番,有些警惕:“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你与那贼人是一伙的不成?”

  闻言,我面上的笑落下起,扬手扇在了那头目的脸上。

  我的力气很大,那九尺高的汉子没防备,被我打了个正着,身子向后仰倒,砸倒了好几个人。

  他被人扶起来,脸颊高高肿起,说话都说不利索,却还瞪着眼睛朝我放狠话,“你敢打我!你完了!”

  我懒得再与他说话,只转头看向老鸨:“告诉他本尊是谁。”

  “得嘞。”老鸨手中帕子一甩,下巴一扬,趾高气昂道,“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幻胥尊主,冲撞了他,你们这起子下等人有几个脑袋够赔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方才还叫嚣着要我好看的男子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朝他扬了扬下巴,“叫你主子来吧,他与本尊说话才够格。”

  说罢,我转身进屋,重重地将门关上。

  我进屋后不久,门外便响起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他们散了。

  我奖励似的揉了揉那小伶的头,侧头对屏风的方向道:“出来吧。”

  那血淋淋的人从衣柜里走出来,就倚在屏风边,抱臂望着我,“你与傅珩有交情?”

  “原来他们是傅珩的人。”对上男子审视的目光,我不由得一笑。

  男子微怔:“你都不知他们的身份,怎么就敢耍这一遭威风。”

  我把玩着小伶细软白嫩的手,漫不经心道:“这普天之下,谁敢不让本尊三分,便是耍了这一遭又如何。”

  闻言,那人轻轻笑了。

  “原来如此。”

  “早听闻幻胥尊主桀骜,今日一见,果真是传言非虚。”

  “本尊就全当这是夸奖了。”我看向他,眯起眼朝他面上指了指,“傅珩与本尊私交不多,本尊却也知道那是个君子。”

  “不知你做了什么,才叫他不惜这么大张旗鼓地抓你?”

  他嗤笑了声,眸中有寒光乍现,“他若是君子,这世上可就没有小人了,与玄天殿勾结的人,有几个是干净的。”

  “你与傅珩有过节,跟玄天殿有何关系?”我疑道。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忽然不说话了。

  “……”

  我是真的恨极了这种说话只说一半的人。

  可惜的是,还没等我揪掉那人的舌头,我的房门就又被人敲响了。

  来人是老鸨。

  “公子,傅公子到了。”

  来的真好啊。

  我淡淡应声,松开钳在那人脖子上的手,朝窗边一指,示意他跳窗出去。

  他点头,走到窗边,半跨在窗台上,又朝我招手叫我过去。

  我走到他面前,他拉了我一把,而后附在我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声音压得很低,恍若惊雷,将我震了个外焦里嫩。

  门外的敲门声愈发急了,小伶怕坏事,下了床来扯我的袖子,才叫我回过神来。

  我深吸了口气,挥手叫他去开门。

  小伶乖巧地应下,开了门,将傅珩一干人让进来,自个儿出门去随着老鸨走了。

  我灌了一口水,急急出了两口气,才稳住了心神去应付傅珩。

  傅珩不光是品行如君子,连那长相模样都是一副俊逸温润的模样。

  虽说是人不可貌相,但若说这等人能做出什么腌臜事来,我是有些不愿信的。

  毕竟看着雪白的花瓣,谁也无法想象它有一条腐烂发黑的根。

  见我一直盯着他,傅珩以为我是在生气,当即便躬身行礼向我赔罪。

  弯腰的间隙,我看见了他颈间的伤口。

  血液已经干涸,红艳艳的一道,绕了脖子半圈,不像是寻常刀剑能伤出来的。

  “你脖子怎么了?”

  傅珩一愣,转瞬轻轻一笑,伸手向上扯了扯衣领,掩住了那道骇人的伤口,“遭遇了刺客,在下技不如人,险些丧命于他手。”

  我一伸手都能按住的刺客你都打不过,你的确是个废物。

  我在心里头腹诽,面上半点笑意不显,只说了几句场面话。

  傅珩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一句一句应着我的话,当真是滴水不漏。

  “方才那个,是你的手下?”我问。

  “正是。”傅珩说完,又补充道,“不过他从前是我父亲的心腹,后来父亲去云游四海了,他便跟了我。”

  “他行事向来跋扈,不料今日冲撞了尊主,还望尊主能代为管教一番。”

  听他这话中的意思,我以为他是要以他父亲的面子保下那个手下,却没想到竟是直接将他的命送到了我手里。

  起初,我还不解他的意思,可后来就想明白了。

  那人是他父亲插在他身边的眼线,想来他想铲除那人已久,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不如就让我做这个恶人。

  他算盘打得响,我倒也想顺他的意。

  无他,主要是方才那一巴掌打得不够尽兴。

  “管教下人有何难。”我捻着指节轻笑,“拖出去五马分尸便罢了。”

  傅珩挑了挑眉,“这狠辣的模样倒是与尊主从前的行事很像,尊主可是记起来了?”

  我下意识想点头,却蓦然想起了那人离去之前说的话。

  防人之心不可无。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