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我见诸君多有病【完结番外】>第41章 夜逛花楼遇熟人

  裴邺看着比温喻之还小些,可腹中有思谋,谈吐有度,跟同龄人比起来要成熟许多。

  他不闹腾,也足够聪明,只寥寥几句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还猜到了我意欲何为。

  不过我并不害怕他会坏事。

  他很聪明,今夜既敢只身一人来见我,就已经在这场我与萧家的斗法里,做出了选择。

  所以,他会听话。

  毕竟我在明,他与裴家在暗,此事成了,他能平白得到白家偌大的家产,若是不成,萧家对付的也会是我。

  是进是退,成或不成,他们都不会受牵扯。

  如此,便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做,更何况是裴邺这个生了十八副玲珑心肠的。

  他自是明白,可还有一事要问——

  “事成之后,尊主想要什么?”

  闻言,我轻声地笑。

  “无他,只是个萧家。”

  说完,我却又想起了件事,侧头打量了裴邺半晌,忽伸手自他腰间拽了一块玉佩下来。

  那是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镌刻着南商裴家的家纹,我拿高了瞧了瞧,问:“这可是你裴家的信物?”

  裴邺点了点头,“不错。”

  “好,那便赠予本尊吧,日后找你办事再还你。”

  听我如此说,裴邺忽面露了两分古怪,“尊主当真要这一块?”

  我挑了挑眉,“怎么,你不舍得?”

  “倒也不是,只是——”

  “那便给本尊了。”我拎着拴玉佩的金绳晃了晃,“待日后本尊有求于你了,你再将他讨回去。”

  话已至此,裴邺没再坚持,只是不知为何,面上红意更甚,比上好的红玉还漂亮些。

  我嘬了口牙花子,强压下想捏他脸颊的冲动,岔开话题道:“你等下可还有事?”

  “尊主有何吩咐?”

  我轻笑了声,“别那么紧张,只是想着带你去个好去处。”

  裴邺没接话,裴邺不想去,但没用。

  我拎着这小孩,使了轻功离了谢府,直落至寂静无人的主街上。

  顺着主街行了一段,拐进了一条深巷。

  “到了。”

  裴邺抬头,看着那火红灯笼下的牌匾,嘴角止不住抽搐,“尊主原来是带在下逛窑子的。”

  我哼笑:“话别说得那么难听,这儿可不是窑子,这里头可有的是解语花。”

  说罢,我也不等他再说什么,拉着人便进了销金楼。

  我们才走进去,那穿金戴银的老鸨便带着几个娇美姑娘围了上来。

  姑娘们皆身穿着轻薄的纱衣,水蛇腰与白玉似的颈子皆露在外头,臊得裴邺满脸通红,不知往何处看。

  我将裴邺的神色尽收眼底,笑着凑近了他,明知故问道:“怎么脸这么红?”

  裴邺不答,转头看向门口,那清心寡欲的样子看得我恨不得给他塞上一把佛珠。

  我也不再逗他,解下了钱袋子丢给老鸨,叫她照老样子安排。

  老鸨接了钱,却未动,只笑着回身朝一楼最中的台子一指,“楼里新来了个善舞的姑娘,等下便要登台,不若先给公子安排在二楼,等瞧完了舞,再入雅间如何?”

  瞧着一边的裴邺那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的羞臊样子,我也没再多问什么,只叫她自己安排去了。

  老鸨连连应下,唤了个姑娘来领我们上去。

  销金楼的二楼没有雅房,只有一长溜的桌椅,以雅致的屏风和旖旎的轻纱相隔,根本隔绝不了人声。

  裴邺怕被人认出来,一举一动都十分拘谨,连声都不敢出,却在那花娘要走时叫住了她,同她讨了几样东西。

  不是旁的,是治跌打损伤的药油,和几块干净的干、湿帕子来。

  我觉得奇怪,直等那花娘走了才开口询问。

  裴邺看了我一眼,道:“不是给在下用的,而是给尊主的。”

  说着,他往我脸颊上指了指。

  “给本尊的?”

  我下意识抬手去摸,果不其然摸到了一道已结了痂的伤口。

  想来是与萧祁动手时擦着的,就两个骨节长,也不甚严重,以至于结痂了后我都不知道。

  不光脸上,指骨关节上也有一层红彤彤的擦伤,倒是不疼,只是瞧着吓人。

  “本尊自己都没留意,难为你心细。”

  裴邺微抿唇,露了个小梨涡来。

  心思比莲藕多的闷葫芦。

  我在心里头评论道。

  我没再说话,只斟了茶,支着头听下头传上来的靡靡之音,等着花娘送药油来。

  喝完了两盏茶,花娘姗姗来迟。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娇笑着朝我伸出手来。

  她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往我鼻子里钻,熏得我头疼,摆手制止她,只叫她下去。

  “此处没有铜镜,公子自己来怕是拿不准地方。”花娘柔柔地说着,仍是未收了心思。

  我蹙起眉刚要说话,便被一边的裴邺抢了先。

  他朝花娘伸手,“我来吧。”

  花娘看看他,又瞅瞅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终是不情不愿地下去了。

  裴邺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拿了药油,用干布巾蘸了就朝我脸上敷来。

  美人上赶着伺候我,我自是乐不得的,便扬起脸来配合他的动作。

  我们凑得极近,他只要一垂眸,就能看见我漂亮的眼睛,可他一次都没有,那视线落在我伤处便再没有移开过,仿佛我跟谢府门口镇宅的石狮子没什么不同。

  没趣儿。

  我轻轻撇嘴,不小心扯到了伤处,痛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尊主莫动,若是扯坏了痂便不好了。”裴邺声音清淡如水,搅得我半点旖旎心思都没了。

  好吧,之前也没多少,不过就是见人好看,起了些心思逗弄罢了。

  我现下手头还一堆烂账呢,哪还有旁的心思去找别人。

  更何况我这恶名远扬,若是我真做了什么,裴家那老顽固知道了,还不得连夜打到北凉来。

  一想起那凶神恶煞的老头子,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活着挺好,何必自取烦恼。

  这般想着,我强迫自己将“下流”的眼神从裴邺脸上撕下来,落到一边的纱帐上,努力地透过那层薄薄的纱去瞧隔壁桌的那两个风流子。

  不看不要紧,一看我就移不开眼了。

  那厮的侧脸——怎么那么像连曲轩呢?

  我支起耳朵细细地听隔壁的声音。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只模模糊糊地传来,可我自小便耳力惊人,细听之下,倒也能听清他们的话。

  “并非是我推脱,只是那东西实在难得,你催我也没用啊。”

  说话的这人声音十分好听,不像是刻意压出来的低哑,反而是浑然天成的贵气。

  “少跟我说这些,我只给你三日,拿不出东西来,我就把你头拧下来做夜壶。”

  这个声音听着清亮,舌头却有些卷,带着点南部口音,像极了连曲轩。

  可那厮不是说去办要事了吗,怎的又回凤阳来了?

  回来了也不先来寻我和叔公,反而来这花楼寻欢作乐,皮子痒了不成?

  我陷入沉思,裴邺轻声唤我,才唤回了我的神。

  他道:“尊主,手上的伤可还要在下帮忙?”

  我将手往他面前一伸,“有劳了。”

  裴邺没什么怨言,只是闷声笑了起来。

  我疑道:“你笑什么?”

  裴邺答:“在下笑尊主来花楼不找人来伺候,也不瞧舞听曲儿,反而对旁的登徒子格外上心。”

  “这就是你不懂了。”我压低声音,故作玄虚道,“这地方鱼龙混杂,能听着的可不只有靡靡之音,还有侠士之语呢。”

  闻言,裴邺挑了挑眉,有些鄙夷道:“什么侠士能到这地方来。”

  “温柔乡,英雄冢。侠客也是人,自然不能免俗。”

  这时候,隔壁又有了话声,我连忙朝裴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又支起耳朵听。

  “这又不是讨媳妇,你急个劳什子。”

  “若真是讨媳妇,我何至于这么急,我那弟弟可还指着这个救命呢。”

  “嗐,什么弟弟,你直说是你情郎不就得了,有些话骗骗旁人也就罢了,骗自己人可是不成。”

  揶揄完了,那人又笑:“哎呀呀,幻胥尊主等着我的宝贝救命,这话若是传出去,我祖坟都得连冒上三天青烟不可。”

  不用听了,就是连曲轩和他那不着调的朋友。

  我冷笑,对裴邺道:“不必抹了。”

  裴邺愣了一下,“为何?”

  “打人要紧。”

  裴邺:“?”

  我没再理他,大步走到隔壁去,一把撩起了轻纱,让那俩在里头窸窸窣窣的耗子猝不及防见了光。

  话音戛然而止,气氛瞬间凝固。

  我笑眯眯道:“不知秦兄祖坟在何处,本尊派人去放两挂鞭炮,保管能叫它立刻就冒烟。”

  啪。

  秦长欢没拿稳酒杯,脱手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摇了摇一边同样呆愣的连曲轩,“连兄,我是不是吃醉了,都瞧见幻影了,你快掐自个儿一把。”

  连曲轩木着脸在秦长欢手背上掐了一把,“疼吗。”

  “疼!”

  “那这个玄之——”

  “是真的!”

  连曲轩喉结抽动,对着我讨好地笑:“真巧啊,你也来瞧姑娘跳舞。”

  我点点头:“确实巧。”

  他擦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去演武场一日,真是辛苦了哈。”

  “不辛苦。”我笑得眉眼弯弯,“但是你们要受苦了。”

  秦长欢:“我们能跑吗?”

  “你猜?”

  我回头看向裴邺,“小郎君帮个忙,把这两个提到三楼去。”

  裴邺手上还拿着帕子,闻言一愣,不由得打量起了那两人。

  片刻后,他脸色微变,惊得声音都打了个颤,“鬼医?大齐八皇子?”

  “祖宗诶,你可轻声些!”秦长欢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裴邺面前,伸手就捂住了他的嘴,“这儿可没有什么八皇子,只有铁衣局的主子。”

  裴邺愣愣地点点头,显然是还没能从震惊里缓过来。

  我轻啧,扫他们一眼,“说完了?”

  “说完了。”

  “那就走。”

  我眉梢轻挑,抬步离去,剩下的三人也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上了楼。

  一进雅间,我不轻不重地咳了声,连曲轩和秦长欢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认错之迅速,看得一边的裴邺瞠目结舌。

  “尊主,他们这是?”

  “认错罢了。”

  闻言,裴邺眸子划过一丝钦佩。

  我没再理会他,只转而对连曲轩道:“错在哪儿了?”

  连曲轩小声地说:“不该来逛花楼。”

  我被他气笑了,“你逛不逛花楼关本尊什么事,只是你回凤阳了,也该先来找本尊,去看看叔公才是。”

  连曲轩辩解道:“原是找了的,只是方才去时,见你正搭弓射鸟呢,便就没打扰。”

  什么射鸟,分明就是在——

  见裴邺目露疑惑,我也未多做解释,只点头接受了连曲轩的说辞,又看向秦长欢。

  秦长欢向来脑子转的快,还不等我说话,就立刻认起了错,说自己不该拿我打趣说嘴,速度之快,态度之诚恳,叫我忍俊不禁。

  见我笑了,俩人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们在我身边坐下,才喝了两口茶,就被我盯得不自在地放下茶杯。

  秦长欢道:“小玄之啊,你有话就尽管问,别这么盯着我,可是吓人嘞。”

  我不言,只在桌子下头踹了他一脚。

  秦长欢疼得脸都绿了,也知道有旁人在侧,自己叫错了称呼,便清了清嗓子,拿了两分气势出来。

  我白了他一眼,问:“你们方才说的能救本尊命的东西是何物?”

  秦长欢推了连曲轩一把,“你问他,他比我清楚。”

  连曲轩没说话,只朝着裴邺的方向瞥了一眼。

  裴邺何其聪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寻了个由头便闪身出门去了。

  可不久后,他又折了回来,俊脸羞红一片。

  顺着他尚未关严的门缝朝外看去,隐隐能瞧见一对水蛇般交缠在一块的男女。

  裴邺啐道:“不知羞耻!”

  更不知羞耻的秦长欢凑到门边去看,又扫兴而归,“不好看。”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那男人矮得活像个地缸,真是白瞎了那姑娘。”

  我笑道:“不若你去将那姑娘抢回来。”

  话音落下,连曲轩不悦的视线瞬间落到了我身上。

  秦长欢那个没心没肺的,没看出连曲轩不满我的撺掇,立刻撸了袖子就要出门,然后被连曲轩扯回来,给了他一记无情铁掌。

  我和裴邺对视一眼,两两笑出声。

  这夜啊,还怪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