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过路人来来去去,街角的红绿灯也在不停交替,带着凉意的晚风一瞬变得那么温柔,像一只宽厚而干燥的手掌,抚慰过每一个人的脸庞。

  听清闻惜说了什么,方嘉禾圈着她的两只手不自觉缓缓收拢,眸中的光华也紧跟着微微闪动。

  她凝望着闻惜,脸上的神情几经变换,喜悦中掺杂着激动,激动之余又还有些难言的感慨,十分不好形容。

  “你终于肯承认想我了。”方嘉禾说,“知不知道你这句话,让我等了多久?”

  闻惜抹了抹眼泪,把头埋在她胸口:“可你之前不是说,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也都知道吗?”

  “那又怎么能一样呢?”方嘉禾说,“我知道归知道,但还是更想听到你亲口告诉我。”

  闻惜深呼吸一口气,闷声道:“那你想我吗?”

  方嘉禾笑了起来:“当然想你了。”她轻抚着闻惜的后背,略略低头,“我每天都很想你,已经想了很久很久。”

  闻惜说:“我和你一样,我也想了你很久很久。”

  方嘉禾握住她的手,低垂的眉眼映着闪烁的光点:“我知道,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感觉到。”

  “那我们回家吧。”闻惜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里全都被方嘉禾占据,“我想和你单独在一起,这里人好多,吵的我耳朵疼。”

  方嘉禾用指腹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应了声“好”。然后她牵着闻惜的手,嘴角噙着笑,于人群中逆流而上,找到了停在路边的车,为闻惜开了车门,扶着她坐了进去。

  闻惜系好安全带,若有所感地扭过头朝后座看去,昨日方嘉禾买的那些东西都不见了,料想是已经送到了方母手中,只有闻惜交给她的那两个礼品袋还完完整整地放在那里,仿佛连位置都不曾变过。

  随后方嘉禾在她身边坐下,也顺着闻惜的视线朝后座看了一眼。

  她打量闻惜片刻,本想说点什么,但闻惜却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什么也不要说。

  回去的路程不过十来分钟,虽是下班高峰期,今日却意外地没有堵车,一路都走得很是畅通。

  直到回了家,开了灯,两人在玄关处紧紧拥抱住彼此时,方嘉禾才开口道:“你猜到了,对么?”

  闻惜原本还存有一丝幻想,可方嘉禾这话,却等同于变相地验证了她心里的那份想法。

  “是真的吗?”只不过闻惜还是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头顶的小灯忽闪几下,投来昏黄又晦暗的光,方嘉禾的面容在那光里显得有些朦胧,又有些疲惫。她低垂着眼睫,在片刻的沉默后答道:“是真的。”

  闻惜顿时喉头一哽,心里也跟着一颤。

  饶是早有准备,但此时此刻,当她亲耳听到方嘉禾承认此事,闻惜还是免不了感到震惊。

  “为什么?”她本不想将这三个字问出口,因为她并不知道方嘉禾现在的状态能不能支撑她回答这样的问题,但闻惜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为什么会这样……阿姨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嘉禾说:“她……”只说了这一个字,她就轻轻苦笑起来,“后面的话,我该怎么说才好呢?”

  这段日子以来,她已经在心中斟酌过无数回,也打过无数次腹稿,可真到了要开口的这一刻,她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抬眸望去,闻惜的眼睛湿润而干净,眼底是浓浓的求知欲与不可置信,这样的眼神如此熟悉,就好像四年前的那些日夜,方嘉禾每每夜不能寐时,也曾在镜中看见过自己流露出相同的神情。

  为什么会这样?

  很久以前,她也很想找个人来问一问,可时至今日,却始终没有人能来替她解答。

  浴室里的管道忽然发出一阵嗡鸣,几滴清水从花洒里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如同降了一阵突如其来又很快消逝的雨。瞧见方嘉禾眉头紧皱的样子,闻惜面上闪过一丝不忍,叹息着转身道:“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该怎么告诉我,那就以后——”

  “不,不用等以后。”没等她把话说完,方嘉禾就伸手拽住了闻惜,“如果今天不说,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以后还有没有勇气开得了这个口。今夜,我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只是……只是我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听她此言,闻惜心口跳动的速度瞬间加快,呼吸也情不自禁地乱了几分。

  终于……期盼已久的这一天,终于还是在她的耐心等候下姗姗到来。

  “那先过去坐。”闻惜按捺着内心的激动,尽量语调如常道,“别在这里站着,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坐下慢慢说。”

  她拉着方嘉禾的手走到沙发边坐下,客厅里的灯没有开,只有玄关那处亮着光,视线稍显昏暗,但这并不妨碍闻惜依旧能够看清方嘉禾。

  她把方嘉禾的手握在手心,细细地抚摸,缓声道:“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头的话,那就我来问你好了,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样行吗?”

  方嘉禾点点头,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她与闻惜对视了一下,像是不能承受闻惜此时的注视,于是偏过头把眼睛闭了起来。

  见她回避了自己的目光,闻惜双手交握,也未再看向方嘉禾:“那就从我生日那天说起好了,我想知道那天的经过。”

  脑海中回放起四年前的那个夏天,当时的场景还在眼前浮现,方嘉禾低着头,声音低沉地说:“那天……我原本很早就结束了训练,其实可以早点回学校陪你的,但我为了给你一个惊喜,买礼物的时候没填学校的地址,而是填了俱乐部的地址。可快递员说他要下午七点才能送来,所以我就留在了俱乐部,等着你的生日礼物。”

  她说着,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上了年头的红包,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闻惜的掌心。

  那是一条细细的银质项链,其间坠着一枚晶莹剔透的蓝宝石,如同一滴深蓝的眼泪,在室内的灯光下泛着幽暗而又深沉的光泽,十分漂亮。

  闻惜看着那项链,一时间五味杂陈,霎时就回想起了自己初次见到这条项链的那天。

  那是在大二上学期的清明节,闻惜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宿舍上网时,无意间看到了这条项链,当时就不自觉地发出了惊叹说:“哇,这个真好看。”

  彼时方嘉禾正在她身边复习功课,闻言便抬起了头,扫了屏幕两眼,继而问她:“喜欢?”

  闻惜一听她这话,就知道方嘉禾是什么意思,心里是喜欢的,但又不想她为此破费,便佯装无意说:“也还好,就是单纯觉得好看而已。”

  方嘉禾说:“不常见你戴项链,喜欢的话,生日那天送给你?”

  闻惜对她此言又欢喜,又无语,一下扑到方嘉禾身上,把脑袋埋在她胸前蹭个不停,说:“哎呀你好笨啊,你要送就送,可别这会儿就告诉我啊,一点惊喜都没有啦。”

  方嘉禾一想也是,心道自己怎么就说出来了?只好一本正经地骗闻惜说:“那算了,价格挺贵的,我买不起,到时候送别的给你。”

  她以为自己成功骗到了闻惜,可她一个连车都买得起的人,又怎么会买不起一条项链?

  闻惜其实很心疼她,也不舍得方嘉禾拿她的奖金给自己买这买那,当下既后悔发出了那声惊叹,又沉溺于方嘉禾这么宠她,对她这么好。

  所以闻惜装作信了,并且很快岔开了这个话题。

  一天天过去,闻惜的生日终于如期而至。由于闻惜上午和下午都有课,方嘉禾又要去队里参加训练,空出来的时间并不算多,两人便计划着下午先出去吃顿好吃的,看场电影,再逛逛街,等晚上回到宿舍以后,再一起吹蜡烛切蛋糕,共同庆祝。

  于是两人从早上开始分道而行,一个去了教学楼,一个去了俱乐部,双方都很期待下午的见面。

  闻惜在吃过午饭之后,方嘉禾忽然给她发了微信,内容这样写道:【这几天我爸不在淮州,和我妈回宁州去了,队里没人管,我今天可以早点结束。】

  闻惜看了之后非常高兴,回复道:【太好啦,那我待会儿就去跟老师请假,剩下两节课干脆也不上了,我们早点出去玩吧。】

  方嘉禾说:【也行,那你请完假先回宿舍休息,等我回来。】

  闻惜说:【好啊,你回来的时候记得帮我拿一下快递,我给你买的衣服到了,别忘了哦。】

  方嘉禾说:【放心,不会忘的,我也有快递要拿,猜猜是什么?】

  闻惜说:【你这个笨蛋!我不猜!】

  趁着午休,闻惜找到辅导员说明了自己今天过生日的事,十分顺利地把假给请好了。然后她先一步回了宿舍,换了身新买的衣服,还化了个漂漂亮亮的妆。

  一切收拾妥当,又躺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闻惜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给方嘉禾打了个电话,想问问她出发没有。

  但方嘉禾没有接。

  闻惜又给她发了微信,但很久很久过去,方嘉禾也没有回。

  那一天,闻惜在宿舍的书桌前一直坐到了天黑,可方嘉禾的身影却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眼前。

  电话打了无数通,无人应答,发过去的消息石沉大海,也始终得不到回复。

  甚至在接下来的几天内,方嘉禾也没再回过宿舍,更没回过学校,期间也从未主动联系过闻惜。

  她就像是突然间从这个世上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直到一个星期后,闻惜才听说了方嘉禾退学的消息。

  那时候,买来的生日蛋糕还摆在桌上,连盒子都没拆,已经不能吃了。闻惜失魂落魄地打开微信,点进了方嘉禾的主页,系统却在这时提醒她——

  方嘉禾的账号已经注销了。

  那么闻惜生日当天,方嘉禾又经历了什么呢?

  因为俱乐部在那一日有重要领导前去视察,方嘉禾作为职业运动员不能在那天请假,还要和队员们表演一场训练给领导们看。而方父和方母早在几天前就因事回了宁州,她作为教练女儿,就更得出面替方父张罗打点,虽然还有别的教练在,方嘉禾也说不上什么话,但她却不能脱身,需要以方父的名义留下。

  而等到领导们视察完毕已是午后,方嘉禾想着时间还早,便告诉闻惜她可以早点回学校,结果联络了快递员之后,才得知对方要在七点才能派送快件。方嘉禾等不了那么久,便直接开车跑去门店把快递取了,正准备赶往学校时,方母忽然在那时给她打了个电话,声称家里出了急事,叫她在俱乐部后门等一等她。

  一听说是急事,方嘉禾心中自然就有几分不安,挂了电话便又回到俱乐部后门静静等候。

  不多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方母坐在后座,神色相当冷静,只是脸上有些淤青,她对方嘉禾说:“上车。”

  方嘉禾见了母亲脸上的伤,当即语气一沉:“你们又打架了?”

  方母未置可否,简洁道:“先别问那么多,快进来。”

  方嘉禾心下懊恼,只得拉开车门坐进去,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上点什么,方母就拿过她的背包,在里面翻出了她的身份证,旋即又伸手道:“手机给我。”

  司机这时候已经将车开了出去,坐在前面一语不发,形如透明。方嘉禾面露不解,但还是把手机乖乖地递了过去:“出什么事了?”

  方母没有回答,把她的手机和身份证塞进自己的西装夹层,末了才看向窗外:“现在没时间和你细说,跟我走就是了。”

  “去哪儿?”方嘉禾一头雾水,看了看外面的指路牌,“这是要去什么方向?小游今天过生日,她还在学校等我,我不能走得太远。”

  方母听了这话,暗暗攥紧了手心,说:“去了你就知道了,安静点,你现在什么也不要问,妈妈很累,不想再说话,你让妈妈清净一会儿。”

  多年以来,方嘉禾很少会见到方母有这样严肃的时候,纵然母亲的行为有些奇怪,但她的表情却并无异常。方嘉禾隐隐感到事情或许并不简单,想着母亲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便也安静下来,不再多问。

  只是时间一点点流逝,车子也越开越远,方嘉禾渐渐坐不住了,就在这时,她听见自己的手机响起了铃声。

  方嘉禾立即道:“应该是小游打来的电话,手机还来,我得接。”

  方母却没照做,还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见状,方嘉禾非常意外,不由问道:“您这是干什么?”

  “都说了叫你什么也别问。”方母骤然动怒,喝道,“你只需要乖乖跟我走,别的什么也别管,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方嘉禾愣了愣,心里一下就焦躁起来:“我怎么可能忍得住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又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今天是小游的生日,我都跟她约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您总得让我跟她说一声不是吗?”

  方母面色铁青,几乎是耐着性子说:“你再等一会儿,等地方到了,我就把手机还给你,让你给她回个电话过去。但从现在开始,你给我把嘴闭上,听明白没?”

  方嘉禾如坐针毡,又搞不清眼下是个什么状况,然而母亲这般强势,她又不好忤逆,只得忍着心中的疑惑与烦乱,把嘴闭上了。

  一个小时后,车子进入环道,开往更宽敞的道路,一架架飞机从头顶飞过,留下一连串的震耳嗡鸣,方嘉禾看着窗外,匪夷所思道:“机场……怎么到机场来了?”

  方母不理她,坐在另一侧闭目养神,脸上看不出情绪。方嘉禾瞬间生出一股无名火,冲前面的司机问道:“李叔,我们来机场干什么?”

  李叔戴着墨镜,同样叫人无法分辨他脸上的神情,他只是言简意赅地说:“我也不知道,你妈妈只说要来接个人。”

  “接谁?”

  李叔摇摇头,也不说话了。

  方嘉禾感到茫然无措,心里又升腾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正要再问问方母,方母却睁开眼瞪了她一下:“不是叫你闭嘴?马上就到了,你急什么急?”

  方嘉禾憋着火,但还是忍不住要发牢骚:“您要接人大可自己去接,为什么非得把我带上?小游联系不上我会着急的,快停车,我要回学校。”

  “说了多少遍叫你别急,你偏要气我是不是?”方母也动了气,“怎么跟你爸一个德行,能不能有点耐心!”

  “那您为什么要拿走我的身份证和手机?”方嘉禾说,“如果只是来机场接个人,您没必要这么做,到底出了什么事?”

  方母被她问得无比心烦,彻底没了好脸,张口便对方嘉禾来了好一顿骂,然而骂完她又突然痛哭起来,抓着头发崩溃道:“你非要看着妈妈失态才高兴吗?待会儿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要是不听话,我现在就把车门打开跳出去,干脆被车撞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早死早解脱!”

  她说罢便作势要去开车门,方嘉禾吓得赶紧扑过去,及时把母亲的手拽了回来,情急道:“您别冲动,我不问了还不行吗?明明最近都好端端的,我……我听您的就是了!”

  她虽服了软,也承诺自己会听话,但方母仍是痛哭不止,情绪十分激动。方嘉禾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就此噤下声来,一直到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方母擦干眼泪,若无其事地带着她入了酒店房间后,方嘉禾才又憋不住问道:“不是要接人么,怎么又到酒店来了?”

  没了李叔的陪同,仅剩母女两人共处,方母像是终于松懈下来一般,再无先前的冷静自持,坐在椅子上边哭边说:“别问了,算妈妈求你,什么也别问了……你就待在这里,乖乖地陪妈妈几个小时,等天黑以后,我们再去另外一个地方。”

  方嘉禾对这情况毫无办法,又听说她们还要去另外一个地方,心里真是翻江倒海,难以言喻。她又担心若是继续刨根问底,可能会让母亲做出什么极端的举动,只好也拉了张椅子坐下,说:“那现在能把手机还我了吗?我得跟小游解释一下。”

  “小游小游……你就知道惦记她!”方母声泪俱下,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我被你爸打成这样,你也不知道关心两句,就想着你那女朋友,她比你妈还重要?”

  若是平时,方母必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是情绪快要失控,已经没剩多少理智,口不择言了。

  方嘉禾想说“不是您让我什么都别问吗?”,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她看着方母痛哭流涕的模样,一时间心急如焚,但又一筹莫展。而过了片刻,方母稍微冷静了些,又放软声音和她道歉:“妈妈不是故意要冲你发火,只是有些事我目前实在说不出口,你懂事一点,就乖乖待着,小游是个好孩子,她会理解的,知道了吗?”

  方嘉禾只能沉默着点点头,又闭口不言了。

  那真是一段极其漫长的过程,眼睁睁看着室外的天色一点点变暗,飞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声响巨大,像是就从耳边飞驰而过一般。等待的期间,母女俩都未再进行任何交流,方嘉禾维持着缄默,方母则一声不吭地坐在她对面,时而发呆,时而流泪,情绪非常不稳定,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但她什么也不说,方嘉禾也不敢再问,生怕惹得母亲又急火攻心,再做出某些过激的反应。

  就这么枯坐了几个小时,外面的天空终于黑了下来,方嘉禾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一想到闻惜还在宿舍等着自己,她就越来越心浮气躁,坐立难安,心中十分煎熬。

  好在方母总算站了起来,拉着方嘉禾的手说:“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动身了。”

  两人离开了酒店,径直去了机场,门口早已有人等候多时,见她们走来便如释重负道:“可算来了,再不来就要误机了。”

  那是方母的秘书,方嘉禾曾经见过她很多次。

  秘书将机票和登机牌等证件递给方母,方嘉禾一眼就瞧见其中一张机票上竟然写着自己的名字,她这才恍然大悟,待秘书走后便急不可耐道:“您先前说要去另外一个地方,是要带我去国外吗?”

  方母紧紧攥着她的手,拖着她往登机口走:“是,你先跟我去一趟越南,之后再陪我去趟美国,快走。”

  方嘉禾震惊道:“为什么要去越南?不……这太突然了,您必须先告诉我原因,不然我不会走的。”

  “你答应过我会听话的!”方母又开始发起火来,“如果不是事情紧急,我怎么会这么匆忙?你再磨蹭下去,就上不了飞机了,你想逼死我吗!”

  方嘉禾胸口起伏,烦躁不堪道:“可现在是您在逼我!要出国没问题,但您至少得告诉我是为了什么,您又不让我跟小游打电话,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您走了,那小游怎么办?”

  方母怒道:“等你下了飞机,我自然就把手机还你,你想跟她打多久的电话都可以!但是现在不行,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就听妈妈的话,先跟我去登机!”

  方嘉禾沉闷须臾,忽然甩开方母的手,张望着四周:“给我两分钟,我找个公用电话……”

  “不行!”方母赶紧把她扯回来,把方嘉禾一路拉到登机口,“先上飞机,说什么都得先上飞机!到了越南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现在必须听我的!”

  “妈!”方嘉禾控制不住拔高声量,“只是打个电话而已,您为什么就是不肯呢?淮州到越南少说也得七个小时,我只想打个电话给小游说一声,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您就给我两分钟,不,一分钟就够了!”

  “我再说最后一遍,不准打电话!”方母说,“你再要跟我犟,从今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妈!”

  方嘉禾气得脑子发晕,又拿她完全没办法,纠结片刻只得确认道:“好,您说的,到了越南以后,一定要把手机还我,不能骗我!”

  方母连连点头,急忙推着方嘉禾进了登机口,再排队过安检,幸好时间还来得及,两人几乎是掐着点上了飞机,没有错过这一趟航班。

  她们没带行李,方嘉禾的包里只有一套换下来的训练服,方母则是除了手机和证件什么也没带,母女俩甫一坐下,方母便又一阵哽咽,开始掩面哭泣。

  很快,飞机在夜色中准时起飞,升向高空,方嘉禾在颠簸中望向窗外,看见的却不是城市的缩影,而是闻惜的身影。

  夜间航班这样安静,机舱里无人言语,飞机的轰鸣也在气流平稳后归于沉寂,被机窗挡在了很远的地方。

  不知是谁的音乐开得太大声,穿透耳机传了过来,方嘉禾沉沉叹了口气,对着夜空闭上了眼睛,听见那若隐若现的女声这样唱道:

  “……原谅今宵我告别了

  活泼的心像下沉掉

  梦里有她又极微妙

  情怎可料……”[1]

  作者有话说:

  [1]。歌词引用自陈慧娴《夜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