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日今日这出戏传遍了整个庆州,其中不乏包括王从南公堂说自己是陈家媳妇这话,茶余饭后的闲话又多了些。
季般般掀开马车帘子,看着顾司宜上马和别人离开,马车刚好停在女娲庙外被围墙挡住,允乔摘下腰间的佩剑,站在车窗下问:“殿下可要追过去?”
“那是陈钰。”季般般轻侧头,看着高马留下的一道长影,陈钰原来一直躲在王从南看不见的地方守着她。
“我被你骗了这么多次,按道理是该追上去,免得又让你们趁乱钻空子伤了她。”季般般唇角勾起一抹笑看着允乔。
允乔害怕地低下头不语,季般般说:“不过,允乔,你现在应该不敢了,对吗?”
允乔握剑的手心出了汗,她咬着泛紫的下唇,低声说:“奴不会了。”
“吃了吧。”季般般扔给她一个瓷瓶。
允乔接过,长舒一口气,没有犹豫打开瓶子便将药丸灌下肚,轻闭上眼运转体内的气流,唇间的颜色也渐渐恢复正常。
允乔缓过后,说:“昭邱的夏朝军有动作了,雏上城被屠尽,他们像是找到了盟友已经有所动作,乔肃手上没有镇龙玺,将他送去了会不会立不住身份?”
“他如果带着镇龙玺去了,他将会成为这群人的盘中餐,蛮匪不成气候,小时训过野猴,怎么都不听话,杀了一只鸡才安静下来,你说他是被这群人当作猴,还是鸡?”季般般眸中含笑。
既是前朝的军队时至今日,那领头的也不会再是夏朝散落的正统将军,不过是前朝王侯后裔继承遗愿,趁风使舵将野鸡顺手揽上青天做凤。
纪恒想要乔肃前去统领夏朝遗军为季般般铺路,但季般般看来,这群蛮匪未必买账,但是都不重要,这群人如果聪明便会留下乔肃,好好供养着,夺天下也要有个名正言顺的君王。
允乔顿了顿,答道:“公主的意思是,他会死在昭邱?”
“不,他不会死,他是蠢了点,但够狠,他的头只能我来摘。”季般般面上挂着笑,眼神却很是阴骛,她本想一刀刀剐了乔肃,但现在不行,乔肃的命得留着。
她先让顾司宜处理了陈钰的事儿,再冒险将乔肃救出去完成纪恒的要求,她只能帮顾司宜到这儿了。
季般般撇了允乔一眼冷声说:“到了关卫,你以后便不用跟着我了,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公主可是不要奴了?”允乔一脸骇然,季般般放下车帘端坐回马车内。
季般般淡淡地问:“允乔,我待你如何?”
允乔说:“奴自幼和公主一起长大,公主待奴如姐妹无二。”
“所以,我让你离开,而不是选择杀了你。”季般般语气冷淡,听不出一丝波澜,允乔明面是她的丫鬟,实则效力的是纪恒,纪恒为人她清楚,自打上次顾司宜见太傅那事儿以后,纪恒便不会再对顾司宜下手。
但是允乔不同,允乔没有坏心,她一心怕季般般被人掐住软肋,包括她自己也不想成为季般般的软肋,两人一同长大,她也始终和季般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乔肃一直逃到河道旁才停了下来,河道放了早就备好的大船,蒙面人翻身下马,乔肃将王从南拽下欲要上船。
“放开!”王从南一脚踢到乔肃□□,乔肃吃疼的夹紧了双腿,见王从南逃跑,一把扯住王从南头发将人拖拽着上船。
杨广赶到的后,顾司宜和陈钰也到了,杨广拿起马背上的弓对准了乔肃。
顾司宜忙的下马挡在弓箭前面,她焦急道:“不能放箭,王姑娘还在他的手上。”
杨广自是不在乎王从南的生死,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为儿子报仇更来的实在,蒙面人见顾司宜挡着杨广的箭,于是走到乔肃身旁,说,“将她放了,先离开要紧。”
“杨广没打算放过我。”乔肃紧盯着顾司宜的背影,一把将王从南提起来掐住王从南的脖子,另一只手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对准了王从南。
王从南抬起眼眸,纤细的脖颈被捏的太紧,致使她面上曾红说不出话,虽然陈钰戴着面具,但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杨广身侧那人。
陈钰说:“将人放了,我让你离开。”他上前两步,一开口,杨广还有顾司宜的目光都放到了他的身上。
杨广看着他缓缓放下弓箭,顾司宜从王从南的神色分辨出面具男的身份。
顾司宜对着乔肃说:“这条河上行到泗州,下游通浔安,你觉得你能跑多远?阿莲为你死了,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放了她,你能留个全尸。”
乔肃用手里的匕首指着顾司宜吼道:“闭嘴,都是你惹出来的!”他深吸一口气时像触碰到伤口,只见乔肃咬紧牙槽,缓了一阵说,“我就是要你看你们焦急却又不能奈我何。”
陈钰说:“乔肃,一切是你造成的,倘若当年你没有杀杨佑,就没有后面的这些事儿。”
乔肃笑了,那阴暗的笑意仅存了几秒便瞬间消失,他看向陈钰狠狠说:“你怎么不去死,陈钰,你不知道吧,是我跟杨广说,杨佑爱慕王从南多年,可以让她嫁到杨家,借此逼出你,好一举杀了你。三年前我潜入杨府也是得知你常写信到王府,想入府先杀了你,你当真以为我会喜欢王从南这种一无是处的弱胚子。”
蒙面人催促道:“先走,时间来不及了。”
乔肃拽着王从南上船,他将王从南挡在身前,王从南趁着间隙一口咬在乔肃臂弯上,顾司宜摸了摸手臂上的袖箭。
乔肃吃疼的放开了王从南,王从南没跑上一步,乔肃手里的匕首便直接插入她的后背,场面瞬间安静了,杨广举起手里的弓箭对准了乔肃,乔肃反应及时,立马用奄奄一息的王从南挡住杨广射来的这一箭。
顾司宜瞪大了双眼,只见鲜血从王从南嘴角流出,她渐渐瘫软,陈钰无声地哀吼到王从南身侧后双腿失了力。
杨广一箭未中立马从马背上拿出第二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在箭支到乔肃面前时,却被蒙面人伸手接下。
顾司宜抬起胳臂转动银扣,蒙面人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然后顺利躲开了,他吩咐乔肃道:“上船,开船。”
顾司宜眼睁睁看着那三支银针射到船身上,蒙面人拿剑做盾,杨广怕人跑了,提剑冲上去。谁知船体这时已经渐远,蒙面人的武功是杨广不能敌对的,几招占了下风,他被打下了船,而船只渐行渐远。
陈钰紧紧抱着王从南不肯松手,救兵到了,很快占满了整个河边。
知府问道:“大人可有受伤?”知府见地上的王从南,一脸诧异,没有多问。
“人跑了,封锁偃台驻阳河所有的码头。”杨广吩咐完,望着远处还能看到乔肃悠哉地靠在船边。
杨广瞧了一眼顾司宜没有多说什么,带着知府离开了,对杨广来说,处理自己儿子祠堂才是大事。
王从南借着最后一口气,她抬起的右手又放了下去,面上含着笑,顾司宜蹲下身子查看一番,一刀一箭都伤及心脉,救不了了。
陈钰缓缓摘下自己的面具,顾司宜抬眸,陈钰右脸大面积的烧伤,一缕头发垂下正好挡住部分伤疤,陈钰拿着面具的手都在颤抖,顾司宜为之所触动。
王从南手掌缓缓盖上陈钰面上的伤疤,她笑着说:“我很想你。”
顾司宜看到王从南眼中有泪,但是一直没有滑落下来,从公堂上王从南说出她是陈家未过门的喜服时,无形中让杨广下不来台,处理完乔肃以后,杨广也不会放过王从南。
但是这是王从南的尊严,顾司宜到最后也没说出镇龙玺的事情,这件事得跳开杨广,因为她不能肯定杨广对这些不知情。
王从南走的很安详,她闭上眼时嘴角边上还洋着笑,顾司宜能看出,她不想让陈钰活在愧疚中。
陈钰抱着王从南久久不肯撒手,下巴抵在王从南的肩膀上,哭的没了声。
顾司宜没有出声离开了,两人落得这个局面是好是坏她也说不出,如果说崔自华是怀疑害了自己,那如今的乔肃便是执念害了所有人。
季般般等在城门口,见顾司宜来了,她便迎了上去,温柔地问:“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顾司宜本就心情低落,见季般般时貌似有些绷不住了,她哽咽一阵,然后说:“王姑娘被乔肃杀了。”
季般般微微蹙眉,然后将顾司宜抱在怀里说:“她是杨家八抬大轿抬进家门的儿媳妇,如果还活着她也没办法和陈钰长相思守,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往生她不用再守着牌位。”
顾司宜愣了许久没有说话,季般般说的好像很对,即使真相大白,她也没有办法出杨家,杨广不可能给她一封休书让她离开,杨广今后如果不在了,还得指着这个儿媳妇给儿子上香。
季般般见顾司宜没了声,于是放开她,双手捏着顾司宜的肩膀低头看着她问:“怎么就你一人?”
顾司宜看着季般般,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她想起王从南对陈钰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沉默半刻说:“我好像。”她哽住,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嗯?你怎么?”季般般语气很轻。
顾司宜抬起眼帘,说:“见到你的时候,我好像懂我之前心口难受是为何了。”
季般般听得云里雾里的,“嗯?”
“我好像,有点想你。”顾司宜盯着她,话落时,果真那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心口一揪一揪的难受。
季般般先是一愣,然后嘴角浮出淡淡地笑意,她强忍着这笑意,故意逗顾司宜说:“才一点哪里够,绾绾还真是小气。”
顾司宜心底泛起甜意,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远处阿拉真一眼便注意到二人,她没有走近,反倒是细细地观察着两人暧昧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