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一场倒春寒突如其来,从西北吹来的凛冽寒风千军万马般呼啸着过境,西岸渝应声而倒,意料之中的又染上风寒了。

  如果放在以前,作为一条搁哪都能躺平的咸鱼,他是无所谓的。但……由奢入俭难,现在他已经是一条咸·豌豆公主·鱼了,生病时,一点点难受和不如意就十分烦躁。

  “咳咳咳……”嗓子疼,想吃雪花酪。

  烧的头疼,想吃烤鱼。

  好热,想周围都是清清凉凉的气息。

  ……

  这日清晨,季夜云休沐回来,听闻西岸渝风寒病倒了,过来探望,却发现西岸渝生病后竟然别有一番打动人的美,而且……

  他在房间待了一会儿,见下人们笨手笨脚,手忽然有些痒痒,破天荒的想尝试下亲自照看西岸渝。

  没想到西岸渝这从来都懒洋洋的家伙,生病变成小猫病后,进化成了病老虎,一处没伺候好就烦躁的摔摔打打。

  季夜云接住被扔过来的杯子。

  还敢冲他摔东西?

  季夜云冷着脸打量西岸渝良久,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那么多蓝颜知己守礼有度,就算偶尔闹些小脾气,也没人胆敢跟他动手。

  但此刻,明明病歪歪的,站都站不住,西岸渝却仍在那里走来走去不肯乖乖卧床养病。

  且那理所当然,特别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他本来就该这个模样,仿佛一个模板或者木偶突然活了过来,生动,又有些……可爱。

  像只毛茸茸的小老虎,平日里好的时候看不出来,这一生病,便开始张牙舞爪,自己不舒坦了也绝不让别人痛快。

  那是猛兽与生俱来的霸道。

  季夜云眼睛微微发亮,瞧着凶巴巴的西岸渝。

  “咳咳咳……”西岸渝咳嗽的都快吐血了,烧的头昏脑涨,嗓子像是着了火,还不停打喷嚏,眼睛里生理眼泪不断往外溢,眼前晕乎乎的瞪着眼前屋子里这帮来来回回的人。

  没有一个能用的。

  抿唇,“难受。”

  声音嘶哑的嘟囔着,又挥袖扔了手边一碗粥,“烫!”

  季夜云:“……”

  明明把所有人,包括整个院子的丫鬟小厮、管家,和他都使唤的团团转,弄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他还委屈上了。

  然而,季夜云心脏漏跳了一拍,看上去非但没生气,竟然笑了。

  众人:“……”

  管家:“……”

  将军,您怎么了将军?

  在众人震惊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季夜云走到西岸渝身旁,看了眼被扔到地上的粥碗:“是粥太烫了吗?”

  说着,吩咐人去准备温度正好的粥,又扶着西岸渝往床边走:“病了就卧床好生休息。”

  西岸渝力气显然没季夜云大,被半托半扶着放到床上,新的粥来了,季夜云亲手喂给他。

  温度刚刚好了,西岸渝尝了一口,却总觉得好像缺点滋味。

  吃了两口就不肯再吃。

  病恹恹的,脸色臭极了。

  季夜云看着他雪白中透着红的侧颜,怔愣一瞬,压抑着突然鼓噪起来的心脏,拿过药,耐心哄道:“先吃药。吃完睡一觉就好了。”

  西岸渝凑近闻了闻,蹙眉,“苦。”

  不吃。

  而且……

  西岸渝眉毛快拧到了一起。这人身上怎么热的跟炉子似的?西岸渝一脸嫌弃又不耐烦的推开季夜云,“热!”

  季夜云一手举着药碗,顺着他力道往后退了退。

  生病的小老虎在怀,还是这种生病时蛮横无理的样子,季夜云感觉很新鲜。

  突然有一种想要养个宠物的感觉。

  他琢磨着改天去西山弄个虎崽回来,和西岸渝放在一起养,会不会相映成趣。

  季夜云趁机rua了rua西岸渝手感很好的头发,就想耐下心来哄他吃药。

  然而……

  在用尽手段哄了一刻钟后,季夜云也没能喂进哪怕一滴药,那高挺的鼻尖上都开始冒汗了。

  比打仗还累。

  他叹了口气,退居二线,看了管家一眼,将这烫手的山芋交接出去了。

  看着管家和丫鬟小厮们被西岸渝使唤的团团转,饶是如此西岸渝还特别不满意。

  理所当然的,这般折腾了一通后,西岸渝病情更严重了。

  季夜云着人请了太医过来,便一切都交给管家,谎称自己还有要事在身,心很累的第一次临阵脱逃,溜了。

  管家:“……”呵,男人。

  —

  闹了大半天,到下午,西岸渝病的更厉害了。

  整个院子的人都小心翼翼,管家送走太医后吩咐人去熬药,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

  房间中,西岸渝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满脑子都是想吃雪花酪,想吃烤鱼……

  过了一会儿,他裹紧被子,“冷。”

  管家给他盖上厚被子,没消停多久,西岸渝用力蹬开:“沉。”

  管家只得又命人点上地龙,这回安静了好一会儿后,西岸渝:“热。”

  管家又让人烧小点火。

  西岸渝:“太干了。”

  空气太干了,鼻腔嗓子都干的要命,呼吸都疼,西岸渝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管家命人点好炉子用水壶烧水,水开了,水蒸气弥漫。

  西岸渝猛的坐起身,咳嗽的更厉害了,“呛得慌。”

  他迷迷糊糊的看了弥漫着白色雾气的房间。

  这颗粒物得超过pm2.5了吧?

  要不能呼吸了。

  管家赶紧命人开了些窗户……

  等西岸渝终于没力气闹了,勉勉强强消停了一会儿,看着像是睡着了,众人连忙静悄悄轻手轻脚的出去喘口气,吃个饭。

  房门外,管家捶捶自己的老腰:这厮画风不对!

  想这京城之中,也有很多病美人。

  别人家的病美人都弱不禁风,柔柔弱弱又安静惹人怜爱。

  我们家这个比所有京中的病美人都好看,但怎么就这么能折腾人呢?

  想到今日将军看西岸渝的眼神,管家心中感叹:

  不愧是将军看中的人。

  要命啊。

  这次没经验大意了,下次说什么也不能让将军跑喽。

  希望以后这位只可着将军一个人祸害,将军身强体健精力充沛不怕折腾,我等凡夫俗子可经不起几次这般折磨了。

  西侧窗下,两个蹲在窗根底下的人从阴影中姿势猥琐的猫在那里听墙角,正是季元青和他带着的小厮。

  他们来了有一会儿了,刚刚屋里的动静都听到了,季元青不由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这哪找来这么一个小祖宗啊?大哥什么时候喜欢如此刁蛮的家伙了?他不理解。

  看着众人从房间出来逐渐走远,只留下一个丫鬟和小厮守在门口,本来有点打退堂鼓的季元青还是觉得来都来了,怎么也得看看倾国倾城的小美人长什么模样。

  让自己的小厮出去引开门口两人的注意,季元青偷偷摸摸的进了小楼的大门,小心翼翼的关上门,猫着腰踮着脚往里屋走。

  到了西岸渝的卧室门前,他轻轻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中温暖如春,水壶烧开后的水汽徐徐升起弥漫在房间中,季元青这两日因为天气干燥而有些发干的鼻子瞬间感觉舒服了很多。

  欸?

  以后我也让人这样弄。

  这样想着,他绕过屏风,往床上一看,就睁大眼睛屏住呼吸不动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眼珠才动了动,瞬间理解了:不愧是大哥,审美总是领先我的。

  床上的美人,即便闭着眼睛,都让人移不开目光。

  如果睁开眼睛,该是如何的让人神魂颠倒?

  他也是算是见过许多美人了,但这一个照面就让他稀罕的不行心痒难耐的,这还是第一个。

  而且,竟然生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感觉。

  以前从来没有过。

  季元青轻手轻脚的上前,刚走到一半,就见床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一个眼神看了过来。

  那是一双黑水晶般的眸子,本是格外清澈剔透。

  但东齐大部分人的眼睛都是接近黑色的深棕浅棕或相近的颜色,很少有人是如此纯粹的黑色。

  此刻这双难以形容的漂亮的黑眸幽深幽深的仿若两潭深渊,竟莫名可怕极了,仿佛有什么深渊怪物藏在那里,几欲择人而噬。

  季元青吓得打了个激灵。

  “你谁?”西岸渝问,声音因为咳嗽有些嘶哑。

  季元青一个激灵,语无伦次:“我我我,我是我大哥的弟弟!”

  西岸渝:“???”

  此刻,西岸渝一脸疑惑的样子,刚刚那种可怕的感觉烟消云散,后背汗湿了一片的季元青也放松下来。

  一定是他昨晚玩了一宿没睡眼花看错了。

  这么美的小美人,怎么会和恐怖的怪物混为一谈呢?

  季元青有些懊恼的拍了自己大腿一下,连忙道:“咳,在下季元青,季夜云是我大哥。”

  说着,听到西岸渝咳嗽声,狗腿的给西岸渝倒水喝。

  端着水上前,近距离看西岸渝,心痒痒的想伸手摸摸西岸渝瓷白的此刻因为发烧泛着红的脸颊,却又觉得那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感觉又来了,没舍得动手。

  如此绝色……

  不愧是大哥的新宠。

  大哥估计还新鲜着呢。

  这么一想,他收了收口水,更不太敢造次了。

  西岸渝看了一眼水杯,没动,缓缓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季元青看看自己手指上翻墙时蹭到的灰,讪讪的收回手,躬身站在床边不远处,看着西岸渝不舍得走,想趁大哥不在和西岸渝多待一会儿。

  看西岸渝难受的表情,季元青忍不住想说说话安慰安慰,“我小时候生病难受父母都带我出去玩,买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精力一分散就忘了难受了,好的快。”

  说着,季元青一拍手,“对啊,你这生病闷在屋子里更难受,我带你出去买好吃的好玩的好喝的,好不好?”

  西岸渝眼皮微动,撩开眼帘看了他一会儿,又垂眸有气无力的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一抛一接,低头一看,眼睛一亮。

  他精神似乎一下子好了些,慢腾腾的坐起身:“走吧。”

  —

  京城最热闹的戏楼五楼的一间包厢里,云临君扮做的算命先生正背对着窗子悠哉的听着戏。

  就在他一层楼之隔的六楼包厢中,季夜云一边喝酒吃着花生,一边看着台上的大戏。

  他身旁,还坐着两位一看就贵气不凡的男子。一位是当今皇帝秦怀荒,一位是瑜亲王秦瑜都。

  秦瑜都一边跟着台上名伶的唱腔打着拍子,一边看了一眼季夜云,揶揄笑道:“夜云,最近京城传的沸沸扬扬,说你新得了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将你迷得神魂颠倒,怎么今日有空出来找皇兄和我喝酒看戏?”

  皇帝也笑看了季夜云一眼,打趣道:“是啊,有次你休沐,朕有事召见你都不肯来,看来传闻是真的。今日竟然得空了?”

  季夜云想到什么,唇角微勾,但很快轻咳一声,看上去难得有些头疼:“没有的事。看戏。”

  皇帝和瑜亲王相视一眼,又看了季夜云一会儿,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儿,秦瑜都无聊的回头看楼下的街景,忽然道:“欸?夜云,那个不是你弟吗?”“他身边那个美人……”

  秦瑜都下意识的靠到栏杆上往下看,似乎想靠的近些,然而,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长发和部分侧脸以及身形,喃喃道:“好标致……”

  皇帝似乎对季元青不感兴趣,连个目光都没给,淡淡的喝茶看戏。

  季夜云心中忽然一跳,往楼下一看,正好看到季元青在周围人们看到西岸渝时小声惊呼纷纷让开路后,狗腿子似的跟着西岸渝进了对面的酒楼。

  “……”

  —

  季元青擦擦头上的汗,狗腿的落后半步跟着西岸渝,给西岸渝介绍这酒楼里面好吃的好玩的。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莫名的有些怕西岸渝。这一路上,西岸渝一个眼神,他就不敢放肆,恨不得把自己的咸猪手缩到衣袖里。西岸渝一个抿唇,他就冷汗涔涔,寻思自己哪里没做好……

  然而这感觉,居然有些……酸爽?

  西岸渝和季元青在一众惊艳的目光中上了三楼,正好碰上季元青的一群纨绔朋友。

  这群纨绔看到西岸渝,瞬间各自起了心思,闹着非得凑一块,季元青有点不乐意。

  但这帮纨绔们多了解季元青,就使劲夸西岸渝,夸季元青。

  季元青顿时觉得带着这样绝色的美人出来特别有面子,大手一挥,就和纨绔们一起上了五楼的包厢。

  完全忘了说这是他哥的人。

  西岸渝完全没注意他们,手里把玩着三枚铜钱,在酒楼里上上下下扫视了一圈,眼底闪过失望。来到包厢后,才发现周围闹哄哄的,瞬间不耐烦起来。

  但这时候菜上来了,西岸渝本来期待的看了一眼,但嗅了嗅,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纨绔们一开始围着桌子坐了一圈,还叫了唱曲的弹琴的,这会儿趁着上菜的功夫将季元青挤开,围到了西岸渝身边,见西岸渝无精打采的模样,满脸怜惜:

  “小美人,尝尝这个。”“这个好吃。”“不,这个才好吃。”

  “咳咳……”西岸渝只觉的乌烟瘴气,忍不住咳嗽起来,见这些人还往他跟前凑,一挥衣袖将桌子上的饭菜拂落一大半:“走开!”

  纨绔们被突然发飙的小美人吓了一跳,却更来劲了,本以为是个病美人,没想到这么凶。

  有纨绔调戏西岸渝要喂西岸渝鸡腿,西岸渝直接夺过鸡腿往纨绔脸上扔,纨绔一歪头躲开了,眼睛一亮,笑:“好厉害的小美人!”

  西岸渝一脸冷酷的在好不容易挤过来的季元青衣袖上抹手上沾到的油,一边咳嗽一边昏昏沉沉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对所有有意要对他动手动脚的人继续摔摔打打,一地狼藉,但纨绔们笑的更欢了。

  很快这些纨绔就乐极生悲了。

  有的一不小心被一条鱼拍在了脸上,又有一纨绔被苹果砸了个乌眼青,有的被西岸渝扔的热汤烫的嗷嗷叫……

  一个纨绔接住一根飞来的香蕉,“好险好险。”接着看向季元青,打趣道:“喂喂喂,你这新到手的小美人怎么这么凶啊!你吃得消吗?”

  在漫天飞舞的杯子盘子碗和各种热菜热汤苹果鸭梨中抱头鼠窜的季元青摸了摸脑门上的大

  包,欲哭无泪。

  他哥吃得消吃不消他不知道,他是肯定吃不消啊。

  对面的戏楼六楼包厢,季夜云、皇帝和秦瑜都三人也不看戏了,全都看着对面像只暴走小兽的小美人病病歪歪晃晃悠悠的暴打众纨绔。

  目不转睛,饶有兴味。

  季夜云扶额,他终于发觉,自己一开始怕是看走了眼,眼睛却盯着大发病威的西岸渝越来越来亮。

  秦瑜都叹息:“你弟这新收的小美人不错啊,落在你那弟弟手上可惜了。”

  季夜云:“……”

  纨绔们虽然满身狼狈,但却越来越兴奋,见西岸渝身边桌子上都空了,还一边主动上前给西岸渝递“武器”,一边吩咐店家再上一桌子菜。

  “咳咳……”西岸渝咳嗽了一阵,摸了摸滚烫的额头,抬起头,眼前都有重影了。

  然而就在此时,他看到了对面戏楼五楼那里,有个熟悉的身穿白底黑边布衫头戴飘飘巾的背影。

  西岸渝瞬间眼睛一亮,不搭理周围的纨绔,摇摇晃晃就往窗户那走去。

  他烧的晕晕乎乎的,衣摆有点长,看不清路,到了护栏边,他加快了速度,不小心踩到被他丢在地上的鸡腿,脚下一滑……

  这酒楼护栏雕花精美却只是用作附庸风雅的,高度只到膝盖,完全起不了阻挡作用。在众纨绔惊恐的目光中,西岸渝整个人飞了出去。

  半空中的西岸渝:“???”

  一直关注这边的季夜云三人:“!”

  看戏正到精彩处听见惊呼声下意识转过头脸上犹带着笑意的云临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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