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秦尽崖之后，大半夜的，姜覆雪拉着秦尽崖就要去镇北侯夫人墓前祭拜，还是秦尽崖反应过来才立马反拉住这个缺心眼的。
“我的将军诶，大半夜的，我娘在那边也得歇着吧，你跟我去祠堂就行了。”
姜覆雪思索道：“可那边不都是晚上出来吗？”
“……”
秦尽崖有些失语，他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姜覆雪是真的缺心眼还是太天真了。
两人就这么互看了半天，手里也都牵着对方，还有些僵持不下，大抵是姜覆雪终于回过味儿来，确实觉得大半夜祭拜不太合适，还是跟着秦尽崖回了侯府。
等站在侯府门前时姜覆雪还愣了一下，先前一晚他们回来，镇北侯府在夜里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月亮会照进来。
可此刻的侯府门前挂着红灯笼为他两指明家的道路，门上还贴着两幅对联，从外看，府里也灯火通明，与普通人家无异。
等秦尽崖领着姜覆雪踏进侯府，姜覆雪才发现院子里也变化不少，比起白日他离开去上朝时，此刻的侯府比先前要整洁多了，院子里的雪大概被扫过，没有昨夜厚，挂在墙落的蜘蛛网和石桌上的灰尘也清理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红灯笼和一串串红色的挂饰，大堂也清扫了一遍，堂中还放了烧火炉，看上去侯府里像是一直有人住着一样。
姜覆雪这才反应过来，秦尽崖白天一直没去军营，原来是一直在侯府忙着改变旧状。
姜覆雪看向秦尽崖，想说什么，但秦尽崖注意到他的目光，比他先开口。
“跟你去沽荆时，我没想过我还会回来……我不想带你回的一直是一个冷清的家，所以花了点时间布置，你喜欢吗？”
姜覆雪看得出来，侯府这些布置装饰，都是秦尽崖在沽荆过那几次年，看着萧泽林把将军府布置的喜庆，记在了心里，于是就按记忆把侯府布置的同将军府一样。
站在院子的薄雪上，姜覆雪在秦尽崖平静的脸上，看见了那双藏着浪潮般的眼。好像这一瞬，他看见了四年前的秦尽崖。
冷透的年夜饭摆在石桌上，喝醉酒的少年躺在地上，雪下大一点就能把他埋了。那时候也是新年，可镇北侯府依旧冷清，只有秦尽崖一个人在的侯府，没有新年的热闹喜庆，有的只有孤独和寒冷。
之后姜覆雪把秦尽崖带到了沽荆，第二年的新年，萧泽林喊几个亲卫帮忙布置将军府，其中也有秦尽崖。
那年秦尽崖从军营忙完回到将军府后，姜覆雪和萧泽林已经喝趴下了，韩乐和冯梧也喝多了，但还要一个拖一个，等秦尽崖回来，看见的就是四个人在将军府的院子地上躺着，姜覆雪还拿酒杯去砸萧泽林，萧泽林被砸就要爬起来去揍姜覆雪，结果硬是没爬起来，韩乐已经睡过去了，剩个冯梧还有点意识，艰难的坐起来劝架，结果姜覆雪抓起一把雪就扔冯梧脸上去了。
秦尽崖是看出来了，姜覆雪喝醉酒就是个混世魔王，微醺还好，醉狠了他就要掀天了。秦尽崖二话不说赶紧跑院子里控制住姜覆雪，免得他又趁酒伤人。
谁知他控制住了姜覆雪，萧泽林又爬起来了，抓起一把雪就砸过来，本意是想砸姜覆雪，但萧泽林喝醉了没有准性，直砸秦尽崖脑门上了。
秦尽崖：“……”
姜覆雪一下子就不干了，嚷嚷着：“好你个萧泽林，居然敢砸本帅的人，受死！”话完就一个鲤鱼打挺挣开了秦尽崖的钳制，抓起地上的雪就无差别攻击起来，桌子上的饭菜被波及，韩乐都被他砸醒了。
后面很乱，冯梧和韩乐也仗着喝了酒胆子大起来了，跟萧泽林一起砸姜覆雪和秦尽崖，姜覆雪就赶紧喊秦尽崖帮忙，秦尽崖没办法，只好加入了这场酒鬼之间的雪仗。
等到几人都精疲力尽后，姜覆雪躺在雪地上，秦尽崖就躺他旁边，那个时候，姜覆雪突然侧过头看着秦尽崖笑。
他说：“新年好啊小侯爷，你又大了一岁了。”
秦尽崖看着姜覆雪的笑容愣了好久，最后笑着回应：“新年好大将军，我离你又近了一步了。”
姜覆雪不记醉酒后的事，自然记不得那天的雪，也记不得秦尽崖的话。
但秦尽崖现在也还记得，不管是姜覆雪的话还是那算得上一言难尽的场面，对于秦尽崖而言，那是他自母亲逝后，过得最开心，也是最温馨的一个年。
回过神来的姜覆雪，在秦尽崖期待的目光中中肯的评价道：“挺不错的。”
得到答案的秦尽崖笑了笑，拉着姜覆雪往祠堂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张灯结彩，姜覆雪看着秦尽崖的背影想，也许自己真的带给了秦尽崖许多美好的回忆吧。
两人进了祠堂，姜覆雪眼尖看见镇北侯夫妇的牌位也很干净，应该是秦尽崖白日里擦拭过了。
秦尽崖把那装着簪子的木盒放在镇北侯夫人的牌位前，他打开盒子，看着母亲的灵位轻声道：“娘，您说您有支喜欢簪子，但没告诉我是什么样的，覆雪替我挑了一支送您，我想您应该会喜欢的……虽然有些晚了，但我希望您看见这簪子，能原谅我，没有在您最后的时刻一直陪着您，这些年，我很想您……”
姜覆雪走上前在秦尽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随后看向镇北侯夫人的牌位，道：“夫人您看，尽崖已经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将军了，您不用担心他一个人了，我会照顾好他。”话完姜覆雪又看向镇北侯的牌位，“老师，我答应你的，也算做到了……”
秦尽崖伸手去握姜覆雪的手，姜覆雪吓了一跳，但他没有挣开，刚说完会照顾好秦尽崖就当着人父母面前下人儿子的面子，不太合适。
姜覆雪还在纠结，就听到秦尽崖继续道：“交代完了，走吧。”
两人给两位长辈上了香磕过头才离开。
回到秦尽崖的卧房，姜覆雪发现这屋子里也暖和了不少，四处看了看才在床尾发现了一个暖炉，心想秦尽崖倒也是真上心。随后姜覆雪又突然想起来，大叫一声“不好”，一旁秦尽崖还以为他怎么了，紧接着又听见姜覆雪道：“完了，答应我娘了，今夜要回家去住。”
秦尽崖眸中突然就只剩失落了，他伸手去拉姜覆雪的手，低着头没有言语。
姜覆雪一看见秦尽崖这幅样子，“还是回去”这话就这么哽在喉咙，又想起秦尽崖没跟着自己回沽荆前，过得日子都挺难的，到底还是心软了。
“行了行了，我不回去，你去烧点热水吧，都这么晚了，我明早还要上朝会，得歇了。”
靠装可怜留下姜覆雪的秦尽崖立即笑了起来，连夜答应就去烧热水了。
次日姜覆雪上朝时秦尽崖依旧把他送到了侯府门口前，姜覆雪发现了侯府周围也有沽荆兵守着，大概是秦尽崖调来的。
秦尽崖也解释道：“既然家里有人住了，还是得让人看着点好。”
姜覆雪点头算作赞同了秦尽崖的做法，况且这本来就是秦尽崖的家，他也没立场去指指点点秦尽崖对自己家的保护。
姜覆雪去了朝中继续听文臣们又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吵架，只是之后太子没有再为难过梁王了，而梁王也跟个哑巴一样，只要太子不问他，他就不出声。
等下朝姜覆雪也是照例回军营待着，偶尔串门去看看祝老将军，这次回京祝玉留在了凛冬，以防港口出什么事。
倒是罗河，姜覆雪和罗河为了避嫌，都没有再互相走动。
一直到二月初，三军回京已经半个多月了，姜覆雪也没再见过萧泽林，据说是因为萧泽林一回家就跟他爹吵架，他娘又非逼着他去跟谁家大臣还是谁家的好姑娘相亲，萧泽林气得把自己关在屋里，扬言要饿死自己，谁也不见。
他这一闹，为难的是御医台的人，许多在御医台任职的医者想来见见这位大燕年轻的神医，若是能跟萧泽林请教医术更好了，结果去了就是闭门羹，一时之间，京中还传出了御医台首席萧泽林骄傲自满看不起人的谣言。
跟这谣言一起传到姜覆雪耳朵里的，还有寅庭王和沽荆主帅不合的消息。
“这是什么东西？”姜覆雪看着这谣言一样的消息也混杂在军务里，看都懒得看完，直接丢给秦尽崖去处理了。
秦尽崖接过那张薄纸，才看几个字就清楚写的什么内容了，“你下了朝之后一整天都待在军营里，应该是不知道。”
“知道什么？”姜覆雪疑惑。
秦尽崖给他解释道：“不知道谁散布的，京城里现在都说，寅庭王和沽荆主帅关系不合，上朝路上都故意找茬，差点打起来，在朝会上两人也不把对方放眼里，平日里更是不屑于同对方有联系之类的。”
姜覆雪想起之前上朝路上罗河不小心撞到他之后，周围一些官员对他俩指指点点，有些无奈扶额：“……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秦尽崖把那张纸拿到烛台前点燃，又丢在地上，对姜覆雪笑道：“民间就是这样，达官显贵们有一点不好的消息落在他们耳中就会被过渡放大，你不必在意。”
“倒是闲。”姜覆雪叹息着摇了摇头。
这半个月来，除了皇帝依旧半死不活的病着，京城里并没有太大的动静，不管是太子，梁王，还是那位只知道混吃等死的三皇子，各方势力似乎都在等，等皇帝咽气。
倒是得知姜覆雪离开沽荆后，塔西塔那边有了动作，虽然没有主动惹沽荆，但开始在收复，或者说是在逼迫周遭的小国和部落加入塔西塔。
姜覆雪自然是不会主动去当出头鸟，只要梁王没有要见他的意思，他就在军营里待着练兵，没事再跟秦尽崖去京城的夜市逛一逛。
正当姜覆雪觉得这样过下去也算安稳的时候，帐帘被掀起，来人是姜府的下人。
姜府来人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问姜覆雪回不回家。
果然不等姜覆雪开口，那下人就道：“将军，夫人问你今日还是不回府过夜吗，您这都已经半月没回府了。”
这话不假，半个月来姜覆雪要么住在侯府，要么直接在军营里歇，每次下人来问都是说不回去。等这下人告知自己已经半月没回去后，这下姜覆雪也察觉到自己做的确实不妥，他好不容易从沽荆回一次京城，还不回家跟父母团聚，当真是不孝。
秦尽崖观察着姜覆雪的面色，犹豫道：“你今日……”
“啊……回去吧？”姜覆雪回过神来，想应下下人，但又想到秦尽崖还在，一时之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那下人也不是第一次被姜覆雪骗着答应要回去，结果等到天亮也没看见过姜覆雪的身影，长了记性的下人还是小心翼翼的又试探问了一句：“那小的就回去同夫人通报了？将军真的要回去吧？”
姜覆雪点了点头，觉得怎么样也真的该回家一趟了，“嗯，你先回去吧。”
“是。”那下人这才放下心来应声离开。
等下人一走，姜覆雪瞥见坐在旁侧的秦尽崖在发呆，他走到秦尽崖面前，抬手放在秦尽崖脑袋上揉了两下，问他：“不开心？”
秦尽崖回过神来，抬头笑眼弯弯的看向姜覆雪：“没有，方才在想事情……你也该回去了，夫人本来就不喜欢我，你要是一连好几天跟我回侯府不回你自己家，夫人还不更讨厌我了。”说完秦尽崖把姜覆雪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抓下来放在手心里，“放心，我没那么小气。”况且现在，秦尽崖清楚自己也没有什么身份立场，要求姜覆雪一直跟自己住而不回自己家。
姜覆雪对上秦尽崖那双眼睛，心底柔弱起来，感觉秦尽崖想在自己这里要的答案其实一直很明显，但现在还不是说出口的好时机。
秦尽崖歪头看向姜覆雪，发现他好像神游去了，便趁机在姜覆雪手背上亲了一下，姜覆雪这下回过神来，无视秦尽崖哀求的目光抽开自己的手，“行了，那今夜你自己好好歇着吧，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闻言秦尽崖就站起身。
姜覆雪抬手按在秦尽崖肩膀上不让他再动，玩笑道：“我一个大男人，你还怕我给人劫色了不成？”
谁知道秦尽崖认真极了：“嗯，有点怕。”
“去你的。”
姜覆雪笑骂着推了秦尽崖一下，秦尽崖却顺势抓着姜覆雪的手，看向姜覆雪的眼神依旧虔诚珍爱。
“覆雪。”秦尽崖开口问道：“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
姜覆雪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秦尽崖会主动问这件事，姜覆雪含糊道：“……这个啊，嗯……我还在考虑。”
秦尽崖笑着凑到姜覆雪面前，低声道：“考虑还跟我牵着手逛集市，还跟我睡一张榻上，还让我亲你啊？”
“……”
秦尽崖凑的很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还特意强调了“亲”字，秦尽崖瞥见了姜覆雪的耳尖开始泛红，于是心满意足的退回了原来的位置，伸手摸了摸姜覆雪的脸。
“好了，不闹你了，别因为这些话又疏离我了，我挺乐意你这样亲近我的，我也会继续乖乖等你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这之前，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姜覆雪任着秦尽崖抚摸自己的脸，面上的神情却看起来在纠结挣扎，秦尽崖看他这样子，还真以为自己刚才那番言论惹得姜覆雪不开心了，正要慌忙再解释，就看见姜覆雪下定决心般闭上了眼睛。
“……嗯，我知道。”
秦尽崖愣了片刻，等他回过神来，姜覆雪已经睁开眼看着自己了，那是秦尽崖从未在姜覆雪眼中看见过的波澜。
姜覆雪说：“再等等我。”
秦尽崖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姜覆雪刚才决定了什么，但他没感觉错的话，听到答案的那天应该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