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万骨枯【完结番外】>第20章 会吗

  姜覆雪不知道秦尽崖为什么发这么大火,他想着自己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看秦尽崖一副要把自己气死过去才罢休的样子,姜覆雪只能做出承诺:“行了,我不乱来了,方才弹琵琶的时候没看见周遭有认识的人,全是异国佬,这里大概是来错了,走吧,去别处看看。”

  他这话说完秦尽崖才看起来好受一点,姜覆雪咂咂嘴想这孩子是不是责任心太强了。

  姜覆雪转身打算离开厢房,秦尽崖跟在他后面儿,不曾想还未出去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璇烟。

  璇烟身后的婢女还端着酒壶,璇烟看姜覆雪一副要离开的样子有些惊讶,但还是保持着笑容:“可是招呼不周,公子要走?”

  还未等姜覆雪开口本就看不惯璇烟的秦尽崖上前挡在姜覆雪面前,“客人要走难不成你们要强留?”

  璇烟不是傻子,能察觉到秦尽崖对自己的敌意,她掩面浅笑:“这位公子误会了,只是方才那一曲让奴家有所感悟,想是遇见了知己,便来同公子敬杯酒罢了。”

  姜覆雪手搭在秦尽崖肩上,顺势把秦尽崖往后拉了回去,对着璇烟笑道:“姑娘太客气了,本就听闻姑娘舞姿世间难得,今日见过已是没有遗憾,没想到还能同姑娘再见,千载难逢的机会在下当真是舍不得错过啊。”

  话完姜覆雪侧头看了眼秦尽崖,忍着怒火的秦尽崖看见他那眼神时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秦尽崖越过璇烟到婢女面前把婢女手上端着的酒壶接过。

  璇烟刚想回头看,这边姜覆雪侧身让开邀她进来,“姑娘请。”

  等璇烟进了厢房后,秦尽崖把门关上,那婢女就被一起隔在了外面,璇烟回头看了眼守在门口的秦尽崖,转回头时面前的姜覆雪也把楼台边上的帘子拉了下来。

  璇烟抓着裙摆的手不自觉用力,她警惕看着淡笑面对着自己的姜覆雪,面上却是依旧波澜不惊询问:“公子这是?”

  姜覆雪却没离她再近一步,只是坐下后对璇烟也抬了下手道:“姑娘请坐吧,只是想问姑娘一些事,不必紧张。”

  璇烟又回头看了眼秦尽崖,确定了秦尽崖守在门口不会动,自己肯定没有机会逃走,她才忐忑的坐下。

  “公子想问什么,需要这般谨慎?”

  姜覆雪替璇烟倒了杯酒递到她面前,“姑娘在凛冬有段时间了吧,这些日子有没有遇到不一样的客人,有的话能否告知在下他们是否聊过些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璇烟看看姜覆雪,又看向桌上的酒杯,她试探的问姜覆雪:“公子不是普通的富人家吧?”

  姜覆雪只是笑了笑:“知道这个对姑娘没有太大好处的。”

  璇烟也跟着笑:“那奴家怎么知道,公子得到那些消息是要做好事还是坏事呢?”

  姜覆雪往后一靠,默然片刻:“应该是好事。”

  璇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既然如此,那奴家相信公子。”

  璇烟转头看了眼秦尽崖,继续道:“公子想问的是,有没有什么官员来过此处吧?”

  姜覆雪点了点头。

  璇烟道:“有的,但不是本地的官员,听口音,大都来自京城。”

  秦尽崖的声音在璇烟背后响起:“京城的官员为什么会远来凛冬,且京城也有不少风月场,难道真为了见你一舞?”

  他语气里的不善太过明显,姜覆雪听着忍不住皱眉,想不通这小子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对一个女人的火药味这么重。

  璇烟倒是不在意秦尽崖的嘲讽,只摇了摇头:“奴家哪有那样大的魅力,只是偶尔一次听见过一位酒醉的客官说什么,凛冬才是金子库,当时只想着,他说的许是麒麟港的货运,可是这些日子有些传闻从京城传了过来,现在再想那客官口中的金子库,倒是引人遐想……”

  姜覆雪目光一直盯着璇烟,确定了她没有说谎的神情才道:“姑娘确定是京中的官员?”

  璇烟点头:“确定是京城人,但不确定是不是哪位官老爷,这两年外地来的客人越来越多,不止京都的,总不能都是朝廷命官吧。”

  秦尽崖抓住了重点:“这两年?”

  璇烟便回头给他解释道:“没错,大概就是改天玺年号以后,就开始有许多外地的客人来了,到现在越来越多,有时候奴家也好奇,难道官老爷们也开始做起来生意不成?”

  秦尽崖看向姜覆雪,姜覆雪正低着头沉思,璇烟见二人都不说话,她又道:“公子……应该是大人,奴家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绝无半句假话,但希望大人查明真相时不要供出是奴家,奴家还想活命……”

  经她这么一说,姜覆雪似笑非笑的打量起她来,“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位‘大人’呢?也许我只是随口问问。”

  璇烟十分有眼力见儿起身行礼:“不管是公子还是大人,奴家都在此祝您得偿所愿吧,也请记得奴家的请求。”

  姜覆雪眯了眯眼,正当璇烟转身要离开时,姜覆雪突然开口道:“我见过你吧?”

  璇烟的身形顿了顿,像猎物被毒蛇盯上的恐惧感炸的她头皮发麻,可最后她也只是转身再给姜覆雪行了一个礼就要离开,秦尽崖也没拦着她,等她走后秦尽崖才走到姜覆雪身边。

  “你真认识她?”

  姜覆雪闭上眼想了想:“不确定,也不太可能。”

  秦尽崖没再问了,两人等璇烟离开不久后也离开了晚枫楼,走之前姜覆雪给了老板娘几片金叶子,老板娘眼睛都亮了,想着自己果然没看错。

  姜覆雪问她:“璇烟姑娘是什么时候来的晚枫楼?”

  老板娘立马解答:“璇烟啊,两年前吧,她来凛冬投靠亲戚,结果没找到,这孩子也可怜,但是是她自己主动进的咱这儿,她卖艺不卖身,只求能吃饱住暖。”

  得到了答案的姜覆雪不再逗留,带着秦尽崖打算回客栈。

  已是深夜,路上再没其他行人,街道上两人的影子在月色下被拉长。秦尽崖跟在姜覆雪身后,长夜落在姜覆雪臂弯上,等姜覆雪绑好信长夜便飞走了。

  秦尽崖见他闲下来了才开口道:“那个璇烟两年前自愿进的晚枫楼,与此同时大批地方官员也来了凛冬,如果真跟那个金库有关系,怕是两年前国库就在往外搬了,而国库的问题是这几个月才开始流传的,两年也确实够他们把国库搬空了。”

  姜覆雪赞同了他的说法:“且参与这件事的官员看起来还不少……啧,这几年的新秀,有几个清清白白的,真不好说啊。”

  皇帝要是知道与国库一案有牵扯的是全国各地的官员,怕是能直接气的驾崩了。秦尽崖心里这么想,但没敢说出口。

  姜覆雪背着手愁的不行,他自言自语道:“可问题是,凛冬这么个地方,到底哪里能藏那么多钱呢?”

  姜覆雪这话不假,凛冬沿海,大部分的房屋修建都是平矮屋,只有客栈这类的地方才顶多有个两层,而整个凛冬地下就是海岩,先不说要在城里圈一块地凿开海岩建金库有多显眼,就是在客栈青楼藏钱也太容易被发现了。而因为海城的贸易,每年凛冬都会挨家挨户的查账和对家产,一旦查到对不上的就会被剥夺在凛冬交易的资格。

  夜里一阵冷风吹过,带着海边的咸味和湿气,海浪的声音打在石面上在寂静的夜里十分刺耳,顺着声音姜覆雪转头向麒麟港的港口海岸看去,下一刻他愣住了。

  海面上赫然有一艘商船在行驶,但麒麟港此刻已经关闭了,那艘船没有点灯,却在月光的照耀下在波光粼粼的海面十分显眼。

  姜覆雪恍然大悟。

  秦尽崖顺着他的目光也发现了那艘船,同样也反应过来了,他答出了姜覆雪想的答案:“金库在凛冬,但不一定在城里,也可能在……”

  “某座岛上。”

  等姜覆雪和秦尽崖回到客栈后,罗河也已经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人,姜覆雪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这是祝棋将军的儿子祝玉。

  祝玉见姜覆雪回来了立马上前握着姜覆雪的手招呼,年轻的小将军脸上泛红,嘴里的话差点因为激动说不利索,“姜将军,多年未见了,听说您也到了凛冬,这就不打招呼想来见一见,还望将军不要见怪。”

  姜覆雪也热情的拍了拍他肩膀赞赏道:“嚯,是文傅吧,都长这么大了,那确实是太久没见了。”

  秦尽崖见祝玉那手握着就不想松开的样有些不痛快,打招呼就打招呼,一直握着有什么必要吗?

  下一刻罗河就凑到他身边替他解答了。

  “文傅小时候跟着覆雪在沽荆待过一段时间,这孩子很崇拜覆雪,一直把覆雪当成榜样目标呢。”

  秦尽崖抿了抿唇,让自己的情绪看起来不那么明显,然后出声打断了那边两人的叙旧。

  “关于国库的事,我和将军打探到了一些消息。”

  闻言祝玉和罗河都正色起来,秦尽崖便把璇烟告诉他们的消息和回来路上在麒麟港看见的那艘船一并托出。

  祝玉了解过后面色凝重,“麒麟港的商运安全是我负责的,子时一到港口就会关闭不再允许出船,现下已是丑时,港口有驻军看守,按理说有船只出海一定会来告知我,但这两年我从未收到过夜里有船只出海的消息。”

  秦尽崖闻言若有所思一番,“背后的人肯定知道要劝祝老将军和祝小将军加入不会成功,所以要瞒着你们,但你们手下的兵就不好说了,也许海蛟军里已经有不少人已经被说服加入了,而那个金库在某个海岛上的话,那驻军里的同党看见了也自然不会上报。”

  祝玉被他这番推测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在他印象里,海蛟的将士们都是勤勤恳恳也愿意为国卖命的无名英雄,平日里在军营里还是港口上的驻军,大家相处都十分融洽,怎么会有人为了钱财背叛凛冬呢?

  见祝玉那满脸难以置信的样子,秦尽崖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顿时有些看不惯这个同为军二代的小将军了,心想这个人不是也是姜覆雪带过的吗,参军也不少年了吧,怎么还这么天真?

  不管祝玉信不信,姜覆雪和罗河是很赞同秦尽崖的猜测的。

  姜覆雪道:“再观察两天吧,我想着再去别处继续打探打探,再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上那艘船。”

  他这话屋里几人都很支持。

  姜覆雪又瞥见有些僵硬的祝玉,叹了口气,声音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文傅,如果麒麟港的驻军真有问题,你作为他们的将领势必脱不了干系,但我希望你明白,正是因为你是他们的将领,所以你得戴罪立功,把手下的不干净的东西都清理掉,而不是在这里伤春悲秋。”

  祝玉被说教的有些羞愧,满口应了下来,罗河也不好安慰他,毕竟姜覆雪说的是事实,为将者心软本就是大忌。

  等罗河和祝玉走后,姜覆雪还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秦尽崖打了热水回来给他洗漱他也心不在焉,秦尽崖就这样一直盯着他。

  姜覆雪被盯的浑身不自在了才胡乱拿帕子在铜盆里沾上水就往脸上擦,秦尽崖还是沉默不语,静静看着他,再任劳任怨替他把铜盆拿了出去,但姜覆雪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秦尽崖又回来了。

  姜覆雪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也没打算喝,他开口调笑秦尽崖:“怎么了,今天屋子够了,你还想跟我睡?还是没人哄你睡就真睡不着了?”

  秦尽崖不语,就站在门边盯着姜覆雪没动。

  姜覆雪耐心其实没有那么好,他敛了笑意,叹气道:“说吧,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往日里不是很喜欢装乖吗,今天装不下去了?”

  姜覆雪是知道秦尽崖在自己面前的态度都是装出来的,但秦尽崖并没有因为这种小事给他带来麻烦,反倒是让他很放心,所以以往倒也不跟他计较。

  秦尽崖还是不语,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等姜覆雪实在是没有耐心了,秦尽崖才在姜覆雪要赶他走之前开了口。

  “姜寻,如果有一天我被世人唾骂厌恶,你会失望吗?”

  秦尽崖已经很久没有直呼过姜覆雪的大名了,而姜覆雪完全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么个问题。

  见换姜覆雪沉默不语了,秦尽崖才又补充道:“无关家国,只关……个人,你会吗?”他想说你我,但到了嘴边又硬生生转了个弯。

  姜覆雪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他还真以为这小子又到了叛逆期开始藏着颗通敌叛国的心了,心想自己在他这个年纪怎么就这么老实呢。

  姜覆雪干咳了一声,把秦尽崖唤到了身边让他坐下,秦尽崖也很乖巧的听从他的话。

  姜覆雪想了想,觉着这小子是刚才看见他训祝玉的样子大概联想过过去自己训他了,于是姜覆雪给了秦尽崖一个中肯的答案,“这样说吧,在无关家国的情况下,我也想不出你能怎么因为个人原因被骂,在我看来,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也许有些偏激,脾气也大,但不管你做什么,只要是遵循着你的本心,他人不谅解又如何,我也不会对你失望,就算你做错了,我也会把你纠正回来。”

  秦尽崖低下头,脸上没有表情,姜覆雪的话听起来太像哄孩子了,可能姜覆雪现在也在以一种长辈的姿态说出的这番话,但这不是秦尽崖想听的。

  所以当秦尽崖再抬起头来红着眼眶看向姜覆雪时,他还是把最初的想法问了出口。

  “如果是因为你呢?如果我把你拉到跟我一样的处境来,让你跟我一起被人唾弃,你也不会对我失望吗?”

  他太过激动了,全然忘了曾经自己告诫自己时的那副沉住气慢慢来的说辞。他曾想着,他对姜覆雪这难以启齿的感情不会一直隐藏在阴影之下,他要姜覆雪对他拥有同样的情感,他要的一定是两情相悦,为此他在姜覆雪面前比谁都乖,以别样的方式算计着姜覆雪让他开始依靠信赖自己,哪怕只是一些生活上的琐事。

  他在姜覆雪面前越来越懂事,同时也越来越藏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会因为姜覆雪为璇烟奏曲生气,也会因为祝玉握住姜覆雪的手生气,他能感觉到自己这两年演变的愈来愈烈病态的占有欲,可他控制不住。

  他做好了一颗心被扒出来凌迟的准备,却没敢想姜覆雪要是爱上别人怎么办,要是姜覆雪根本不会爱他怎么办,等姜覆雪真的如愿和自己在一起了,那世人眼光又如何凌迟姜覆雪呢?

  秦尽崖很痛苦,他痛苦自己明明恶劣自私,偏偏又要装大度去考虑那些阻挠自己的可能性。

  他唾弃自己,想自私,结果又自私的不够纯粹,所以只能被更大的痛苦包裹着。

  秦尽崖还在自怨自艾,但姜覆雪却没想到那层去,他脸色黑了下来,低声质问的是另一件事:“你截了长夜身上的信?”

  秦尽崖愣住了,随后茫然的摇了摇头。

  他没有骗姜覆雪,除了对姜覆雪那些说不出口的感情,他从来没有骗过姜覆雪,他从昨夜起到现在也确实一直跟在姜覆雪身边,唯二两次离开片刻还是为了给姜覆雪端热水来。对于姜覆雪的私事他也从来不会过问,更不会自己去查,因为他知道这样会惹姜覆雪厌烦,也会让姜覆雪收回对自己的信任,他不会做那么蠢的事。

  可姜覆雪为什么会因为自己那句话联想到自己会去截那封信呢?

  正当秦尽崖百思不得其解时,姜覆雪却恢复了往日的样子,语气也和蔼了许多:“行了,别一天天的瞎想,太晚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秦尽崖知道自己再撒泼耍赖的留下来只会惹的姜覆雪不开心,于是他还是听话的站起了身,还不忘嘱咐,“夜里有什么需要喊我。”

  秦尽崖也恢复以往那副乖巧的样子,在他踏出厢房打算关门时,却又被姜覆雪喊住,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姜覆雪,姜覆雪却没有看他,只是盯着自己手里的茶杯。

  “阿临,你不一样,我希望你好好的,能明白吗?”

  秦尽崖缄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回答,他替姜覆雪关好了门,但又站在门口一步都挪不动。

  他不懂,也不明白,那句话在往日里听见些许他会开心,觉得自己真的在姜覆雪眼里是与众不同的,可他现在只希望姜覆雪真的别再把他当成故人的孩子看待了。

  这个乖孩子他快装不下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