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万骨枯【完结番外】>第18章 客栈

  晴日,街道人来人往,商贩吆喝声不断,看起来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天。

  在靠着城门的酒楼上,一个风华正茂的女人倚着围栏,手里的酒杯探出围栏,里面的残酒顺势滴了下去,女人脸色因为醉酒泛红,目光却是准确的落在人群里一辆装着干草的马车上,马夫在出关前被拦下检查,检查过后守城的侍卫才放他离开,马车离开了沽荆,向凛冬的方向驶去。

  女人起身喊着侍女的名字,刚一转身便撞上背后来人,刀刃刺入身体的声音和酒杯砸在地上的声音一同响起,女人睁大眼睛看着来人,正是冯梧。

  冯梧等女人没了呼吸才将刀刃抽出,没了支撑女人便倒了下去,冯梧踢了一脚把她踢开些,走到酒楼边儿上望出去,方才离开的马车上多了两个人靠在干草上,正是秦尽崖和姜覆雪。

  天不亮时秦尽崖就找到冯梧和萧泽林说明了他和姜覆雪要离开的事情,让冯梧尽快找到在沽荆城内监视的探子处理掉,冯梧在这方面也确实很有效率。

  长夜自空中飞落在冯梧手臂上,冯梧把信挂在长夜脚上,猎鹰自己就往官道上的马车飞过去。

  沽荆往凛冬有一条商道,来来往往的皆是商贩,马夫尽职尽责的驾着马车前行,背后车身上靠着干草的姜覆雪在路过驿站时被吵醒了。

  他们已经离开沽荆半天了,秦尽崖见姜覆雪醒了就把酒壶递了过去,里面装的是药酒,姜覆雪喝了一口便皱着眉还给秦尽崖了。

  前方的马夫勒住马绳停了下来,转头向身后二人请示:“将军,到驿站了。”

  姜覆雪应了一声便起身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秦尽崖跟在他身后,等落地后才细心的把姜覆雪背上头发上沾着的干草帮他捻下来。

  “去吃点东西吧,路还远,冯将军已经清理掉了皇帝那边的眼线,没有人跟着我们,吃完饭我去买两匹马,最晚明天晚上能到凛冬。”

  姜覆雪听秦尽崖说完默许的点了点头,秦尽崖便离开了他的视线去找寻马贩,姜覆雪没管他,跟着马夫进了驿站。

  按理说来来往往都是商贩,驿站应该是坐满了位置才对,但等姜覆雪带着马夫进去才发现,里面只有两桌客人,加上他们才凑个三桌,小二瞧见他们便极其殷切的上前询问他们打尖还是住店。

  两人在其他两桌旁边坐下后姜覆雪点了两个小菜,那小二才忙着往后厨跑去,姜覆雪看着门外买完马回来正栓马的秦尽崖,同马夫开口吩咐道:“你一会儿吃了饭就回去,不用跟着我们了。”

  那马夫是军营里的老兵,只管遵守姜覆雪的命令,老兵刚应下,那边秦尽崖就踏进了驿站,在姜覆雪身边坐了下来。

  小二上菜很快,他刚把菜放下告诉姜覆雪上齐了,还没等姜覆雪开口,秦尽崖就先一步喊住小二问道:“小二,往日这里也这样冷清?”

  小二叹了口气:“往年可忙了,这几个月听说国都出了什么事,搞得大家生意不好做了,人就少了。”

  秦尽崖同姜覆雪对视一眼,正当他还要继续问,在秦尽崖身后的一个胖富人吃着小菜接话道:“几位小友是刚入行吧,造孽啊,你这入行的时机不太好啊,现在这税金越来越多,赚的钱反而越来越少,日子难过啊,劝你们,还是回去种庄稼吧。”

  许是三人穿的太像农户,加上秦尽崖衣服上还沾着干草,那商人就以为他们是哪处要弃农转商的新人。

  邻桌的商人附和道:“可不是,听说是国库突然空了才加税的,你说怪不怪,明明三境都没打仗呢,其他地儿也没什么灾情发生,国库怎么就空了呢。”

  旁边同行的人也叹气:“不是说上面那位震怒要彻查,结果都三个月了,也没查出来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啊,银子总不能平白无故就消失吧!”

  姜覆雪给秦尽崖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转头回道:“多谢各位老爷提点,看来从商也不完全是好事,改明儿啊,我还是带着我这弟弟回去种稻谷好。”说完还顺手在秦尽崖脑袋上揉了一把。

  秦尽崖:“……”

  真会占便宜啊这人。

  之后那几个商人夸他们兄弟感情好姜覆雪也都笑着应下。

  一顿饭吃完,那个胖商人说什么都要给他俩送点盘缠,说什么相逢即是缘,而且看他们兄弟们不是很容易的样子,就当是行善积德了。秦尽崖这两年来跟着姜覆雪脸皮也变厚了不少,理直气壮接过盘缠后礼貌道了谢。等胖商人的商队离开后,秦尽崖才把收到的盘缠塞到了姜覆雪怀里,姜覆雪脸皮更厚了,谢谢也没有,收的十分心安理得。

  老兵又驾着那辆装着干草的马车往沽荆的方向回去了,秦尽崖和姜覆雪骑上了马直奔凛冬。

  确实如秦尽崖预料的一样,他们在第二天的夜里到了凛冬海城。

  秦尽崖从来没有来过凛冬,路上只听姜覆雪给他解惑了一番。早些年海另一边的外族瘟蛇老想过海攻下凛冬直指京都,凛冬驻军被打的毫无反手之力,恰遇塔西塔进犯沽荆,镇北侯也分身乏术,瘟蛇一度拿下麒麟港就要占领凛冬,是祝棋将军接了这个烂摊子,凛冬海蛟在祝老将军手下凶悍无比,夺回麒麟港后把瘟蛇打回了老家,自此凛冬安稳了快十年,凛冬海蛟也终于在沽荆铁骑和寅庭弓兵面前抬得起头来了。

  听完之后秦尽崖对于这个未曾谋面的祝棋将军倒是很敬佩,能坐上主帅位置的,必定是能挑得起大梁的人,以前的镇北侯是,祝棋将军是,现在的姜覆雪也是。秦尽崖想,以后,他也会是这样一个能让百姓信赖的大将军。

  二人到了凛冬之后并未直接入城,深夜进城太过可疑了,姜覆雪只得领着秦尽崖在城外的客栈住下。

  刚进客栈二人头顶上就传来关门的声音和脚步声,在安静的夜里过于突兀,脚步声在小二下楼之后便小了许多,柜台前的掌柜的还在敲着算盘,瞧见有人进来了立马转头对下楼的小二喊着让他去招呼客人。

  秦尽崖转头想跟姜覆雪说什么,就瞧见姜覆雪已经走到柜台前了,小二倒是已经凑到他面前来了。

  “这么晚了,客官是住店吧,刚好还有一间房,两位客官运气好啊。”

  秦尽崖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上去跟在姜覆雪身后,心想只剩一间房了算哪门子运气好。

  还没等他开口,掌柜的就给他答疑解惑了。

  “可不是,这方圆百里就只有我们一家客栈啦,要住别的客栈就只能进城了,可现在城门已经关了,二位只能明儿个天亮再进去了,哎,一间房也能凑合过去。”

  姜覆雪没说什么,拿出胖商人给他们的盘缠付了房钱就让小二带路了,倒是完全没注意到他身后的秦尽崖脸色有多怪异。

  小二领他们进了屋子后就要离开,被姜覆雪喊住:“这位小兄弟,我们来之前是不是还有人入住啊?”

  他话完便在小二手里塞了点碎银子,小二心领神会,收好银子连忙点头回答:“确实有一家少爷带着两个仆人比你们先住,他们要了三间房,所以只能委屈一下客官了,咱们这里每天都有人夜里赶来没能及时进城,都在我们这儿歇脚,时常不够住的,见谅,见谅哈。”

  屋里的秦尽崖又漫不经心接着询问道:“听说祝棋将军要过五十大寿了。”

  小二疑惑的越过姜覆雪往屋里探头:“祝将军确实五十了,可往年生辰这种事祝将军从不特意操办的。”

  秦尽崖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这边姜覆雪笑着道了谢就放小二离开了。

  秦尽崖站在桌边替他倒了杯茶,姜覆雪走过来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秦尽崖道:“路上我都盯着,没有人跟着我们,凛冬就算有皇帝的眼线也应该在城里,不用担心。”他手上又提着茶壶给姜覆雪添满茶水,眼睛的余光却一直在瞟房里唯一的那张床。

  姜覆雪揉了揉眉心,他几天前收到的那封信正是以祝棋将军的名义送来的邀请函,希望他来凛冬参加祝棋将军的五十寿宴。秦尽崖说的没错,这是一趟浑水,他就这么不怕死的带着秦尽崖来蹚了。

  “现在怎么办,是回去,还是进城?”

  寂静的夜里只有风声,秦尽崖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姜覆雪思考,许久过后姜覆雪才叹了口气。

  “明天进城,来都来了,见一见老朋友吧。”

  秦尽崖了然,姜覆雪站起身往床边走去,秦尽崖目光随着他移动,然后秦尽崖就看见姜覆雪脱下外袍,只剩了一件中衣,姜覆雪最后把鞋子一踢就直接躺在床上了。

  一气呵成之后姜覆雪才发现秦尽崖还跟个木桩子一样站在桌边一动不动,眼睛倒是一直死死盯着自己。

  姜覆雪恍然大悟,这小子已经长大了啊,肯定不乐意和自己一起睡的。

  想着姜覆雪就坐了起来,在床沿边弯腰伸手去捡被他踢走的鞋子,笑着跟秦尽崖道歉:“抱歉啊,忘了考虑你,你去睡,我守……”

  他话还没说完,一只手按在了他穿鞋的手上,姜覆雪抬头看见秦尽崖一脸菜色的站在他面前,随后蹲下身把他穿了一半的鞋又脱掉。

  秦尽崖抬头看他,脸色正常了许多,姜覆雪还要再说什么,秦尽崖却直接打断他。

  “不用你守夜,一起睡吧,我不是小孩子,不会因为这种没必要的事跟你闹脾气。”

  姜覆雪只能干巴巴应了一声,又再次躺在床上,秦尽崖也没再说话了,姜覆雪闭上眼也能感觉到秦尽崖去吹灭了灯后再走回床边脱外袍。

  姜覆雪身上挺累的,刚要准备入睡又察觉到一只手突然撑在自己耳侧,姜覆雪随即睁开了眼,入目是一抹暗红,好像是那只手上戴着什么,姜覆雪又随着那只手臂把目光移到面前来,就瞧见贴在自己面上不远处的秦尽崖。

  “你……”

  姜覆雪有些愣神,秦尽崖看起来比他更尴尬,但秦尽崖的第一反应是把那只戴着一抹暗红的手快速收了回去,然后又一鼓作气转身滚到了内侧去躺好。

  实在是太暗了,姜覆雪没有看清楚秦尽,手上戴的是什么。半响,等秦尽崖躺好后,姜覆雪的耳边才传来他的声音。

  “歇息吧。”

  姜覆雪这才想起来自己躺在外侧,秦尽崖要睡只能翻进去,得,想到这里姜覆雪也十分尴尬的侧过身背对秦尽崖闭上眼直接装死。

  秦尽崖侧过头就看见姜覆雪背对着自己,他抿着唇,视线没有办法从姜覆雪背面移开,等过了许久,他听到姜覆雪的呼吸声了才确定姜覆雪睡着了,也才敢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去摸姜覆雪的发,又过了很久很久,秦尽崖才对着姜覆雪的背影闭上眼。

  夜里太安静了,安静到姜覆雪的呼吸声和秦尽崖的心跳声已经盖过了风声了。

  两年以来,姜覆雪会因为秦尽崖受伤守在他身边等他醒来过,但没有一次真的跟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

  这样也很好。

  竖日天亮,等姜覆雪再睁开眼时,只觉得身上有些重,他转头就瞧见秦尽崖揽着他睡得很香,倒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秦尽崖睡相会这么难看。

  姜覆雪刚要把秦尽崖搭在他身上的那只手拿开,秦尽崖就马上也醒了过来,他还来不及醒神,就看见姜覆雪撑着脸看着自己,笑的一脸慈祥。

  秦尽崖很清醒了,他有些难堪的从床上爬了下去找到自己的外袍穿上,身后的姜覆雪更是过分的笑出了声音。

  “这不是没长大嘛,还要抱着哄着才能睡。”

  秦尽崖更难堪了,他很想反驳但是没那个脸开口,最后只能憋屈的低着头把姜覆雪的衣物递过去,又尽心尽力的帮姜覆雪穿好,姜覆雪还在笑,秦尽崖只能继续憋屈的闭嘴伺候他穿鞋。

  等秦尽崖去外边儿让小二沏了一壶热茶回来,姜覆雪才终于笑够了,秦尽崖有些无奈的问他:“有那么好笑吗?”

  姜覆雪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道:“也不是好笑,感觉很久没见你孩子气的样子了。”

  秦尽崖转头看他。

  “你啊,才多大的人,一天天的装的跟个老头子一样,当初我想让你再厉害点,是想让你有本事在沽荆活下去,让那些背后说你的人老老实实闭嘴,你倒好,跟变了个人似的,其实刚开始接你回沽荆时那副臭脾气我还挺喜欢的。”

  秦尽崖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但也没有反驳什么,倒了杯热茶过来递给姜覆雪,还是那张任打任骂的笑脸:“我现在很乖,你不喜欢吗?”

  姜覆雪一下子被问住了,他接过茶杯之后移开了视线不再与秦尽崖对视,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也是这个时候,姜覆雪听见隔壁的那间客房门打开了,里面的人出来路过他们这件房时还在跟同行的人讲话。

  姜覆雪听见外面的声音有些诧异,他声音大了些,喊了一声:“宴鸣?”

  外面的动静停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