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百里清川吵过那群大臣, 处理完公务回来后才发现姚靖驰不见了。

  “国师呢?”

  “回陛下,今天公主来了,还将国师带走了。”小宫女越说声音越低, 因为她瞧见百里清川的脸越来越黑。

  百里清川听的直磨牙,当初就是因为小太岁太黏姚靖驰他才给小太岁修公主府, 现在可到好, 公主府修完了他把姚靖驰往公主府拐!

  秉承着心中最后一点‘慈父’意识, 百里清川很给面子的没直接去派人喊姚靖驰, 而是自己坐在寝宫里等。

  等来等去天就黑了,眼瞅宫门落锁,百里清川坐不住了, 他卡在最后时辰出宫前往公主府。

  凭借着自己这张脸畅通无阻的进了小太岁寝宫,床上正给小太岁扇风的姚靖驰一愣, 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睡不着。”百里清川语气凶巴巴的:“睡觉认人。”

  姚靖驰:“……你什么毛病?”

  “和我回去。”

  “不回去。”姚靖驰手上动作没停, 夏日有些热,给小太岁扇风能让他睡舒坦些。

  百里清川坐到床边盯着熟睡的小太岁, 起身除去外袍搭在床栏上,刚要爬上床就听见姚靖驰的话。

  “把灯烛吹了。”

  “好。”百里清川吹熄灯烛爬上小太岁的黄金大床,十分自然的将姚靖驰拥入怀中。

  夏日闷热,可姚靖驰身上莫名凉爽, 拥着很舒服。

  “景琛……”百里清川捋着他的后背呢喃:“今天那帮朝臣和疯了似的。”

  “怎么了?”

  “他们为了不让元歆入朝什么都想出来了。”百里清川想起今日武场,元歆一枪将虎威将军挑下马。

  都这样了, 他们还是能硬诌一句是虎威将军让着她。

  “世人对女子固执己见,认为女子当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姚靖驰笑道:“可元小姐让他们看到了不一样的女子, 一个不像菟丝花的女子。”

  元歆是第一个, 若是天下女子看到朝堂上站了一个女将军, 那元歆就不会是最后一个。

  “元歆,楚芷兰。”百里清川睁眼,目光灼灼的盯着姚靖驰:“我一定要将她们两个光明正大的放到朝堂上。”

  姚靖驰不语,元歆还容易些,楚芷兰就太难了。

  如今的东陵律雏形就是楚芷兰与百里清川挑灯撰写,在经楚丞相之手反复推敲定下。

  而这次变法砍向的第一人就是楚丞相,楚芷兰是楚丞相独女,是罪臣之女,只能隐姓埋名的活。

  “景琛,元歆以前和我说,还没有女子在朝堂上流过血。”百里清川自言自语道:“我把她拉上朝堂真的对吗?难不成真是我太任性?”

  “没有。”姚靖驰拉着他的手给予肯定:“东陵律以能力论长短,不以男女区分。重要的事就该交给有能力的人去做,她有能力,她就该站在那个位置。”

  “怪不得都说娶妻娶贤。”百里清川将他搂的更紧:“若没有你,我早就不知在哪里烂着了。”

  于他而言姚靖驰就像一盏明灯,遇事不决时能为自己指一条明路,没有这盏灯,他管不好诺大一个国家。

  似是感受到他的脆弱,姚靖驰侧身将他揽进怀中:“我会陪着你的。”

  百里清川将自己的头埋在他的怀中,耳边却寂静一片,青城那次,姚靖驰回来后他就发觉姚靖驰没有心跳。

  好端端的人怎会没有心跳,可他不敢问,生怕问了会勾起姚靖驰不好的回忆。

  ……

  和姚靖驰交心的第二日,百里清川派兵征讨月璃。他力排众议让元歆担任主帅,为了免除不必要的闲话还特意将元澄留下坐镇京师。

  元歆应的很快,朝臣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言檀的刀已经拔出一寸了。

  这些年为了打掉世家门阀与地主豪绅,百里清川将他的言部变成了酷吏大本营。

  毕竟和豪强讲道理不管用,用酷吏的效果很好,像这种拔刀威胁之事言檀已经干的很熟练了,这帮朝臣也知道言檀不是吓唬他们,而是真敢杀。

  头两年有一位不怕死的新科进士当庭进言,说国师是上修界所弃之人不该留在东陵。

  他话还没说完人头就落地了,离得近的朝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渐了一脸血。

  当时百里清川说的话他们到现在都记忆犹新——“谁敢置喙国师,朕就杀谁。”

  由此可见百里清川的君心不是一般难测,前脚还笑盈盈的夸新科进士文采斐然,后脚就让新科进士人头落地。

  见诸位朝臣没有意见,百里清川也就敲定了这件事,即将退朝时,小太岁穿着一身绛紫罗裙大摇大摆进了朝堂。

  百里清川:“……”我给他惯的。

  小太岁一反常态道:“儿臣请战,求父皇恩准儿臣跟元将军一起出战月璃。”

  此话一出不光朝臣摸不到头脑,就连百里清川都懵。

  他刚刚听见了什么?请战?

  百里清川刚要驳斥小太岁就把他的话堵住了:“父皇,您时常说儿臣天生神力,若是男儿定能战于沙场,儿臣也时常惋惜自己不是男儿身。您继位后推崇变法,所立制度条条都写着能者居之。儿臣是您的孩子,也是东陵子民,这种时候就该为国效力。”

  上听小太岁说的话百里清川就明白是谁让他来的了,凭小太岁那空空的脑袋要能说出这话就是见鬼了。

  朝臣面面相觑,由于脖子上横着刀谁也没敢说话,唯有长孙怀仁站出来:“公主,您应大方端秀举止得体,舞刀弄枪不合身份。”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小太岁直直看向长孙怀仁:“你自己都做着不和身份的事还好意思训斥本公主!”

  长孙怀仁都被骂懵了:“敢问公主,微臣做了何事?”

  小太岁叉腰,大有为父报仇的气势:“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就是你频频谏言和父皇说我该成婚了!你一个臣子置喙父皇家事,本公主的婚事就合身份了?”

  长孙怀仁被噎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上头的百里清川都要笑飞了,解气,平时只有自己被长孙怀仁骂的份,如今看长孙怀仁吃瘪还真是舒坦。

  他清清嗓子道:“没规矩,回去把女则女训抄十遍。”

  “儿臣知错。”小太岁知道百里清川不能让他真的抄,直接说出自己来的目的:“父皇就让我跟着元将军去吧,我这双手舞起刀来也不比男儿差,元将军吃得的苦我也吃得。”

  百里清川:“……”你当然不比男儿差,你是什么东西自己心里没数吗?

  因吃罪不起小太岁身后的人,他将问题抛给元歆:“元将军觉着如何?”

  元歆看了小太岁一眼,又看了看百里清川,这毕竟是公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等元歆发话,小太岁直接了当的来了句:“元姐姐若是不允,我便学着元姐姐的样子女扮男装自己搏杀出一番天地。”

  百里清川眼皮一抽,还真敢说啊,女扮男装,那叫褪去女儿装扮。

  “此事容后再议。”说完这话百里清川起身就走,他得回去找姚靖驰问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还巴巴往战场上送?

  百里清川刚到寝宫墙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他微楞,姚靖驰时常赖床嗜睡,他立过规矩寝殿不许喧嚣。怎会有人笑的这么大声?听声音还是一群女子。

  走进寝宫后他有些意外,姚靖驰一身淡黄衣袍,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低头给宫女看手。

  被看手的小宫女满脸通红,周遭宫女调笑不止。

  侍卫刚要报百里清川就抬手阻止,悠哉悠哉走了过去,他到想看看姚靖驰搞的什么鬼。

  这边看手看的太专注,谁都没注意到他靠近。

  姚靖驰用扇子细细点着宫女的手心,问道:“他可是姓于?”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轰笑,小宫女脸红的不成样,最后低声的回了句:“是……”

  百里清川:“……”看来真是给他憋坏了,一身本事给宫女算这个。

  “哎。”姚靖驰也看见了百里清川,他笑道:“不给你看了,陛下回来了。”

  宫女一听脸色骤变,转身看到百里清川脸白了一片,齐齐跪下:“陛下恕罪。”

  陛下说宫中不许喧闹,她们刚刚笑得那么大声一定是被听见了。

  “下去吧。”宫女走后百里清川走到姚靖驰身前,盯着他道:“看来是给朕的皇后憋坏了。”

  “是啊。”姚靖驰抻了个懒腰:“本宫都快成祸国妖后了。”

  “……”他蹲到姚靖驰面前问:“怎么这么说自己?”

  姚靖驰顺势抬起他的下巴:“陛下为什么要打月璃?”

  百里清川起身一把抱起他:“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使唤小太岁过来为难我呢。”

  “陛下这是恶人先告状啊。”姚靖驰不经意的抚过百里清川的发,悄悄弄断他的一根白丝藏起来:“说吧,为什么攻打月璃?”

  百里清川没给任何反应,甚至都没看姚靖驰,为什么攻打月璃?还不是因为墨霜剑派在月璃,就是那个门派的掌门当初给姚靖驰掌刑。

  “邵逸快死了。”姚靖驰赖赖道:“他不勤于修炼,没几年好活。”

  “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

  姚靖驰笑而不语,小声和他打着商量:“咱们不打月璃好不好?”

  “不好。”百里清川看着姚靖驰道:“我什么都能由你,唯独这件事由不了。”

  “什么都由我?”姚靖驰挑眉道:“那我想吃陛下亲手做的枣酥。”

  百里清川:???

  “我说真的。”姚靖驰十分认真:“我想吃你做的枣酥。”

  在外游离那几年百里清川被他练了一手好厨艺,枣酥做的更是一绝。

  “怎么着?”百里清川瞅着他:“我给你做你就不管了?”

  “嗯啊。”

  “行。”

  姚靖驰盯着他的眸子,直到百里清川将他放到床上后依旧在盯着。

  “别这么看我。”百里清川也盯着他:“我去给你做枣酥。”

  “泽珩。”姚靖驰伸手拉住他:“真的要打?”

  “要打,我说了,什么都能由着你,这事不行。”

  “你有非打不可的理由吗?”姚靖驰心里并不想让百里清川打仗,生灵涂炭不说,还有损社稷。

  更何况这些年百里清川为了变法善用酷吏,虽说百姓念他好,可说到底他死后的史书是由文官来修。

  他对百姓好,却对官不好,这种事全看史官怎么记,一不小心就会变成穷兵黩武。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行。”百里清川很想告诉姚靖驰因为他怨,他恨。

  还记得头两年到处都在议论姚靖驰的事儿,那些人的声音太烦了,烦到让他羽翼丰满后当庭诛杀新科状元,烦到让他张贴皇榜强行给东陵百姓封口。

  能探听到百里清川心声的姚靖驰微微一怔,这么多年他竟没在百里清川心里听到过这些。

  “泽珩。”姚靖驰扯出一个笑容一把将百里清川扑倒,跨坐到他腰上:“除了枣酥还有别的吗?”

  “还想吃什么?”

  “云片糕、菱粉糕、马蹄酥。”姚靖驰认真想想:“暂时就这么多。”

  百里清川笑骂:“去你的,想累死我?”

  “那就让御厨做吧。”姚靖驰的手指不老实的划过龙袍:“我委屈委屈吃陛下好了。”

  “等等。”百里清川扼住姚靖驰的手腕:“你还没说为什么让岁岁为难我呢。”

  “你不是嫌他太粘人了吗?”姚靖驰边勾朝服上的金龙边道:“把他送走就不黏人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百里清川和姚靖驰打着商量:“军营里都是男人,他多不方便。”

  “都是男人有什么不方便的。”姚靖驰顺势勾开他的腰带:“还刀剑无眼,就那身铜皮铁骨谁能伤的了他?”

  “那也不行,咱儿子虽然劲大,但是傻,容易被拐走。”

  “父皇……”小太岁不知何时来了,正扒着门板哀怨看他们:“我不傻。”

  百里清川像看鬼似的看他,这孩子开门没声的吗?

  被小太岁当场抓包的姚靖驰反应更快,他立马系上百里清川的腰带,做贼心虚似的在他身上下来:“岁岁怎么来了?”

  “娘亲。”小太岁依旧在门外扒着门板,十分懂事地说:“你别欺负父皇。”

  姚靖驰:“……”

  还是百里清川淡定:“岁岁过来。”

  小太岁走到他们面前,百里清川细细打量着他,多年前姚靖驰给他下了咒,让他只能随着年岁长身量。

  如今的小太岁看着倒像个窈窕淑女,也到了所谓的适婚年岁。

  他本就因朝臣盯着小太岁的婚事心烦,现在还得心烦小太岁去打仗的事儿,怎么养个孩子这么操心呢?

  “父皇。”小太岁坐到地上趴在姚靖驰膝头,目光却盯着百里清川:“你就让我去吧,我不想嫁人。”

  百里清川愕然:“谁让你嫁人了?”

  “前几天父皇还在朝堂上斥骂朝臣,说他们不好好为国分忧净盯着你的家事。”小太岁趴在姚靖驰腿上蔫蔫的,都不活泼了:“特别是那个长孙怀仁,他天天都让你给我赐婚。”

  “别听那些污糟事。”百里清川磨牙,也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和小太岁说这些:“告诉父皇谁在你耳边嚼舌根,父皇剁了他。”

  姚靖驰悠悠道:“我说的,陛下剁吧。”

  百里清川:“……”

  “父皇,你别剁娘亲。”小太岁拉着百里清川衣角道:“你就让我去嘛,我保证一个月就把月璃给您打回来。”

  姚靖驰摸着小太岁的头笑:“放心,他不敢。”

  “咳。”百里清川没理姚靖驰,低头试图和小太岁好好讲道理:“岁岁,打仗不是容易事儿,更何况这次是元将军首次带兵,情况特殊,底下军士定会生出反心,这个节骨眼跟过去就是给她添乱。”

  “怎么添乱了?”小太岁不服:“打仗不就是砍人嘛,砍人我绝对比她厉害。”

  “打仗哪是砍人就行的?”百里清川哭笑不得:“你兵法都没看过就吵着上战场,知道底下士兵衣食住行该如何安排吗?知道怎么能使唤士兵为你做事吗?”

  “可是父皇。”小太岁磨磨蹭蹭的蹭到百里清川膝头:“我是公主啊,他们谁敢不听我的?”

  百里清川:“……”有道理。

  “和岁岁说这么多做什么?”姚靖驰拍拍小太岁肩膀:“岁岁起来,去国师府你原来的屋子取甲胄,还有一个乾坤袋,娘亲给你半年的口粮都准备好了,明日就去国公府找元将军报道。”

  “好!”小太岁提着裙子兴冲冲的跑了。

  “……”百里清川哀怨的看了姚靖驰一眼,心中苦闷,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皇后莫不是忘了后宫不得干政。

  姚靖驰很好说话:“那我去跪太庙在祖宗面前忏悔,在抄写几遍宫规,陛下要打吗?要打我也是可以的。”

  “我……”百里清川可不敢让姚靖驰真去,在给他那群入土为安的祖宗吓得蹦出来。

  他一把拉住姚靖驰,和他打着商量:“不让他去不行吗?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您说这话太子听见该伤心了。”为了名正言顺,太子已经过继到百里清川名下,是皇位正统继人,他正经八百的儿子。

  “太子啊。”一提起太子百里清川就有些唏嘘:“太子是个好孩子,但他不像二哥,更不像我,哪怕有一点像大哥和父皇也好。”

  太子太仁慈了,但治国光有仁慈不够。

  “太子不好吗。”姚靖驰道:“我觉着太子很好。”

  “好。”百里清川顺势抱住姚靖驰:“可治国怎能一味仁慈?”

  “各有各的福报。”姚靖驰对比倒不是十分在意:“我的陛下已经够累了,就别想这么多了。”

  “若不是不放心太子监国。”百里清川蹭着他的心口呢喃:“我早就御驾亲征了,顺便在带你去一趟汝南。”

  “别在祸祸人家梅树了。”姚靖驰想起国师府那一院子梅树欲哭无泪:“年年都送,你也不腻得慌。”

  汝南去不了百里清川就在京城为他寻梅树去薅树枝,他的国师府已经有很多颗了,在种下去怕不是要将国师府弄成梅林。

  “不腻。”给他折梅花怎么会腻呢?一辈子都不会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