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将额头抵在问全的额头上,还有些微微的发热。

  “哥哥昨夜发热还未完全好下来,不如先在这里睡一会吧。”

  赵远的伤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要比问全严重得多。

  问全知道他的性子,索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学着他不顾自己专顾对方。

  问全将带来的伤药尽数摆到了桌子上,瓶子上都一一贴好了使用的疗效和方法。

  赵远看着琳琅满目的药瓶,目光如晦。

  “看来哥哥离开麟儿的这几年学了很多东西。”

  问全没有察觉他话里的丝毫不对劲,倒是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他早在之前跟赵远说过这几年的生活经历。

  “师兄他们确实医术精湛,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虽然是外来之客,但到底是在那里生活了十年,提及之时仍免不了流露出几分思念和怀旧之情,学到了许多行医之法,也算得上是问全这几年最大的收获。

  问全从那些摆得满满当当的药品中挑出其中墨绿色的那一瓶。

  “这是去除伤疤用的。麟儿,你……”

  他拿着药瓶转头想嘱托赵远使用的方法,却见赵远方才明明还是晴空万里的脸色,此时却冷若冰霜。

  “哥哥是不喜欢我身上有疤痕吗?”他低声问。

  问全并非是不喜欢他身上的这些伤疤,相反在发现他身上的伤疤之后,问全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与心疼。

  但昨晚在多次回忆起来的时候,在震惊与心疼之外,当赵远满是伤疤的身体呈现在眼前的时候,问全却觉得有一种突然领悟到的美。

  就像是一把剑,因为战斗而带来的裂痕存在于身上,并不会使旁人因此对这把剑有其他的偏见,反而这是无上的勋章。

  只是……问全把那瓶药放回桌子上,走到他身旁,道:“我只是不喜欢看见你受伤。不管是曾经受伤的痕迹,亦或者是现在的伤口。”

  赵远没回他,突然将他拉到床上,半强迫地将问全按倒,把被子全盖到了他的身上。

  “哥哥身体不适,还是再睡一会吧。”

  他目光坚定,丝毫没有给问全拒绝的余地。每当这个时候,问全就从他身上又感受到了一丝专属于他的幼稚。说到底还是拿他没有办法,只能顺着赵远躺在了他的旁边。

  他自以为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一躺下才发现所有的疲累都在这一瞬间涌遍了全身。他本是想再与赵远说多几句话的,但不知不觉的就思绪变得昏昏沉沉起来了。

  他感受到一股灼热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脸上,从没有离开。如果是醒着的话,问全定要也拉着赵远一起休息。

  “咳咳。”是赵厉的声音,“殿下,问全师父走了?”

  那滚烫的目光终于从他的身上移开了。但问全没有听到任何的声响。过了一会儿,他感受到底下的床传来微微的震动,然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全世界陷入到了寂静当中。

  他昏昏沉沉的,没完全睡着。不知过了多久,什么声音都没有,赵远似乎还未回来。

  伤得那么严重,却还总是到处乱跑。他禁不住地思来想去,终于是睡不着了,从床上坐了起来。手不小心地摸到旁边的位置上,还有微微的余温。原来赵远其实也没离开多久,但问全却已经感觉过去了很久了。

  天正在转凉,也不知道赵远出去有没有添多一件衣服。方才问全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他右肩上只披着一件薄衫。

  问全起身想出去看一看,刚从床上下来,却发现一道白色的影子划过手边,落到了地上,有什么东西被顺便带了下来。

  他拾起,原来是一封书信。他并没有将书信展开,而是顺着折痕又折好,准备放回床上。

  “哥哥,打开看看。”赵远从门外走进来,只有他一个人,赵厉并没有也跟着一起回来。

  问全抬头去看他身上的穿着。见他在薄衫之外倒还披了一件衣服,暗自放下心来。他却不知道这衣服是李管家后面才拿给赵远披上的。

  问全将那书信展开,还未来得及细看,目光瞬间就被偶然瞥见的胡国两个字给抓住了。他的脸色冷凝下来,从头到尾一字一句读下去,将这封信几乎要背了下来。

  直到看完了整封信,问全神色只有越发的凝重,同时眼底是满满的忧虑。

  胡国和萧国早已对战多年。十六年前,萧璒在位之时曾亲自远征,将胡国多次击败,两国定下停战之约。但萧禄即位后,胡国没有了畏惧,又将往日协定全部撕毁,原形毕露。

  这封信竟是赵厉写给胡国的,只是还未传送出去。信中内容所提便是要与胡国里应外合,借其之力,推翻萧禄。而赵厉则可以帮助胡国解决水源短缺一事。

  胡国之所以连年征战,正是因为其国土覆盖之处沙漠居多。若没有合适的迁居之处,只怕他们世世代代都要过着因为缺水而艰难的日子。

  他将这封信郑重地照原样全部折回,递给身旁的赵远。

  赵远既然给他看这封信,可见他并没有瞒着问全的打算。问全有想过赵远定在为着推翻萧禄而做着周全的打算,但此番举动终究是过于冒险。

  他双眉紧皱,“胡国人狡诈多端是世人皆知之事。你与他们联合,定要多加谨慎。”

  “胡人与萧禄都不可存。”赵远道,周身的气息瞬间冷冽下来。

  只是他给问全看这封信的目的并不在此。

  “哥哥,过几日我就要离开这里。你可以和我一起走吗?”

  他的眼神中带着轻微的渴求,还有深不见底的执着。

  问全就差那么一点就要答应。但他到底没有答应,回到承天寺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问全走进房里的脚步因为里面萧麒的声音而微微停滞了一下,而后才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贫僧不知殿下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问全道。

  自那日在宫中的事情之后,萧麒对着问全的态度便全然卸去了之前的伪装,看着他的眼神让人十分地不适。

  萧麒阴沉着脸,“问全师父这是去哪里了?”

  “赵将军有约,贫僧边过府与赵将军一聚,没想到直到现在才回来,让殿下久等了。”问全道,“不知殿下此次过来,可是找贫僧有什么事情?”

  萧麒冷冷地盯着他片刻,突然发出一声冷笑,“问全师父倒是毫不乱阵脚。”

  他冷笑着来回踱了几步,突然走到问全面前,掐住他的脖子,狠声问:“你和赵远到底是什么关系?”

  “贫僧不过是与赵将军闲谈片刻而已,不知道太子殿下在说什么。”问全的脖子被迫仰起,说话有些艰难,但仍是不慌不忙的模样。

  “不过是一个和尚。赵厉、莫衍、袁觅……和尚,本宫可以因为看得上你而放过你,但你也不要屡次挑战本宫的耐心!”

  “呵,”问全也发出了一声冷笑,“殿下的疑心未免太重了。贫僧并不会对殿下造成任何威胁。贫僧不过是想要成为天下最有权力的和尚罢了。”

  在现在的风气下,问全这种想法并不少见。

  只是他给人的感觉过于冷清了,让人根本不会把他跟这种权势的追逐挂上钩。

  萧麒不过就是来警告一下问全,他并不想让煮熟的鸭子还没尝到口,就被自己先处理掉了。而对于问全是不是真的想要成为有权势的和尚,他并不在乎。只要问全在他的掌控之下,不要对他自己的计划有什么影响就行。

  萧麒松开手,道:“那日你救下皇后一事,也是你的图谋之一?”

  皇后的身份与袁觅等人不同,或许这才是萧麒今日真正的来意。

  问全顺了顺气,才道:“救下皇后一事,贫僧不过是恰巧偶遇罢了,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恰巧偶遇?”萧麒赫然而怒,眼中流露出瘆人的杀气与恨意。

  “你可知本宫为了此事安排了多久,费了多少人力,就被你一个恰巧偶遇,全毁了!”

  皇后的事情竟然是萧麒做的。他竟将此事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在问全面前说了出来。

  问全心下惊疑,脸上神情踌躇不定,“殿下,你……”

  “是,本宫就是要那个女人死。”萧麒冷冷地说。

  皇后并不是萧麒的生母。萧麒的生母早在萧禄还是王爷的身份的时候,就已经被皇后一族毒害致死。萧禄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萧麒的生母不过是一户平常人家的女儿。因着萧禄风流之情,又有了萧麒,这才得以进入萧府,成为了萧禄的妾室。

  皇后此人高傲,又怎会容许别的女人因为母凭子贵而骑在她的头上。而皇后背后的人又担忧萧麒生母因为有了孩子而威胁到皇后的地位,自然容不得她的存在。

  如果皇后没有怀孕,那对萧麒的威胁倒也不算多。但现在皇后怀孕了,那后面没有了子嗣的牵制,皇后背后的人更是毫无顾忌。萧麒又怎会容得他的杀母仇人,并且有可能还会杀了自己的人称心如意,

  “和尚,你既然坏了我的计划,那就好好和那个女人打好关系,然后帮本宫杀了她。不然死的可就不只是那个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