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问全仍然没有收到赵远送来的食盒,但却收到了来自宫中皇后奖赏的许多珠宝。

  只是他要这珠宝有何用。问全本想着随意将其分给承天寺的僧侣,但转念又记起赵远欲要谋事,必有用钱之处。

  问全思怵片刻,到底还是将那珠宝锁了起来,等着寻一个合适的时机转交给赵远。

  他刚将珠宝放好,一旁的窗户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在了上边。

  他的心里有小小的雀跃,本能已经倾向于是多日未有消息的赵远终于有了一点音讯。

  他开门,却见外边无人。走到窗户下一看,是包着石头的一张字条。来人似乎准备得十分匆忙,字条上的墨迹还没干,有些印在了石头上边。纸条上书三个大字,“万相府”。

  万相府并不是谁的府邸,而是京城中表演戏法的一个庭院,达官贵人平日最喜欢在那里相聚。

  明显是有人要引问全前去,只是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敌是友,是陷阱还是机遇。

  问全往那石头掉下的地方延伸出去的地方走了一圈,没有再发现什么其他的痕迹。过了一会儿,他从承天寺的后门离开了。

  万相府常年无歇,无论何时进去,都是一片戏乐喧天,叫好满场。

  问全一走进去,只见得乌乌泱泱的一群人坐在底下,戏台上正演着女状元的戏码。那女状元画着脸谱,但仍然看得出她曼妙的身姿和姣好的容貌。

  底下的人阵阵叫好。有一些人用贪婪的目光一寸寸地量过女戏子的身躯,尽显猥琐本色。但这样的人尚且忍耐得住无耻的欲望,还知道维持住表面的人皮,另一些人却毫无底线。

  女戏子戏曲尚未唱罢,正唱到跪拜皇上接受状元之名的时候,突然间一个身影跳上了戏台,将那女戏子全身搂在了怀里。

  女戏子瞬间挣扎起来,呜呜大叫,双脚被迫的,悬在空中乱踢,“救命啊,不要!”

  衣着富贵却身材矮小的男人像一头驴一样,发出几声□□,“在这京城还没有人敢叫小爷不要的!”

  下一秒便有两三个下人模样的人也跳上了戏台,不顾女人的挣扎,拉着她的四肢把她扛走。

  全场所有人面对此恶毒行径,虽然侧目相对,但却没有人敢说一句话,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就在那男人得意地□□的时候,将女子抬走的下人刚走出几步,就被另外一帮人拦住了。

  两波人见面还没听见谁打了招呼,就一言不发地扔下女人打了起来。

  女人被夹杂在混乱的场面当中连连惨叫,终于寻得其中的一个空隙,钻了出来。但她还没来得及脱离虎口,就又被已经赶过来的刚刚那个男人又强行搂在了怀里。

  那个男人暂时还没空去搭理她,掐住她的脖子,“别乱动,再动老子可就不怜香惜玉了,直接在这里强了你。”

  女人面色惨白,立马将嘴巴闭上,一动也不敢动。

  “王老六,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吧,敢跟小爷抢女人。”

  袁观林从那一波人后面走了出来,一脸的吊儿郎当地盯着那个男人。

  王老六刚刚还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一见袁观林,气势瞬间轰塌,浮现出几分惧怕,但夹杂着怒恨。

  他咬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都给老子住手。”

  扭打在一起的两拨人瞬间分开了,分别回到自家主人后面。

  “袁少爷,往日我也就听您的了。但你回回跟我抢,是不是有点太不讲情义了?”王老六早就看不惯袁观林了。

  刚刚还在看戏的人早就走光了。他们一看到是这两个冤家,直呼闹心和不幸,纷纷不约而同地逃离这里,免得自己也被盯上,惹上晦气。

  袁观林歪嘴嗤笑了两声,走到王老六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突然间曲起腿往他□□中间猛地踢了一脚。

  “你算什么东西,敢跟小爷叫板!”

  “啊!”王老六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双手捂住被踢的地方,疼得在地上打起滚来。

  “袁观林,今日我王老六,跟你没完!来人,给我上!”王老六放下狠话,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毫无气势,早就被疼得断断续续。

  王老六的打手个个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一步。这可是袁家的公子爷。那些下人他们还打得起,这要是伤了袁观林一根头发,只怕他们几个项上人头不保。

  袁观林有恃无恐又朝地上的王老六补了一脚,抓起旁边那个女戏子的衣领,把她连拖带拽地往回拖走。女人早已被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样的事情在经常发生得多了。早些时候还有人会去报官,但袁观林岂会有事,久而久之,大家都只能自认倒霉,暗地里个个都恨不得给袁观林下小人。

  “袁观林,你给老子去死!”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袁观林不屑地回头,只见刚刚还倒在地上的王老六已经拼死撑了起来,神色扭曲地抢过身旁人的刀,直直朝袁观林冲了过来。

  袁观林方才离王老六太近,现在还未走开两步。他身后的下人刚踏出半步,王老六的刀已经近在咫尺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本来放在戏桌上,用来专放打赏的银两的铁盒子,突然从侧方飞了过来,“锃”撞上王老六的刀。

  王老六疼得连刀都拿不稳,手里的刀被一撞,往侧面飞了出去。

  王老六立马被冲上来的袁家人押到了地上,不用等袁观林命令,就已经受尽了折磨。

  袁观林惊魂未定。他虽然平日里什么混账事都做尽了,但到底还是没见过血的。他呆呆地搂着怀里的美女,往那盒子飞过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那日宫里的和尚正不远处望着这边,还朝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袁观林狠狠地皱了一下眉,恶声恶气地说:“和尚,怎么又是你?”

  “贫僧只是前来赏戏曲的,没想到会在此遇上施主。”他状似不经意地看看地上的王老六和那些手下,“只是没想到失主遇上了一些麻烦。”

  袁观林不屑地笑,“和尚,你可真是自命清高,多管闲事。你虽然帮了小爷,但你可知本小爷是在干嘛?”

  他将怀里的女戏子猛地往身上一按,掐住她的下巴,挑衅地看着问全道:“和尚,你救的可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用指望小爷会感激你。识相的就快点滚开,别在这里碍小爷的眼!”

  那女戏子被他掐得下巴直抽疼,脸上蒙上了一层屈辱和绝望,眼神无光地看向这里唯一一个像好人的问全,透露出些许乞求。

  问全避开了她的目光,但到底还是开口向袁观林道:“袁施主说的是。只是既然碰巧为施主解决了一个麻烦,贫僧能否求失主答应贫僧一个要求?”

  袁观林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不耐地说:“既然装不下去了,那就快说吧。”

  问全微微一笑,“还请施主放了这位女施主。”

  袁观林脸色果然瞬间难看起来,但是问全没有给他反悔的空间,又紧跟着说:“施主应该也不想欠下贫僧什么人情吧。”

  袁观林脸色发青,他整这么些事,就是盯着这个女戏子几天了,早就馋了,没想到给这么一个和尚搅和了。

  他眼下倒是对这个女戏子没什么兴趣,反倒是想着要怎么给这个狗拿耗子的和尚点颜色看看。

  袁观林紧绷的脸突然一松,将那个女戏子往身后一推。女人立马被后面的下人给押住了。

  袁观林皮笑肉不笑,“和尚,放了她可以,不过你今日可得陪小爷在京城逛上一天。你要是待够一天了,小爷便叫你人给将她放了,如何?”

  袁观林此话一听就知道别有用心。但问全早已看透此人虽然心胸狭隘、顽劣不堪,却绝没有什么将人致死的计谋和胆量。如此一来,倒也没什么好顾及的。兴许还能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收获。

  “谨听施主所言。”问全道。

  袁观林点了两个仆人留下来,让其他人都先离开,连带着那个女戏子也一并抬走。

  只是袁观林的计划没有机会实施了。他刚带着问全走出万相府,就见一个同样也是穿着袁家家仆衣服的人早已等候在门外。

  “我爹有什么事情就不能等回我回去再说吗?”袁观林粗声粗气地说,情绪可见得烦躁起来。

  这个家仆是袁觅派过来的。他快速地瞥了一眼站在袁观林身后的问全,将手里卷起来的一张字条交给了袁观林。

  袁观林动作十分粗鲁地拆开了那张字条,力气大得一不小心就会把那张小小的纸给撕碎。

  实际上也不用一不小心了,袁观林打开匆匆扫了一眼,就直接将那纸用手撕掉了。

  “小爷看完了。你回去吧,告诉我爹我知道了。”

  家仆对袁观林这回应早已见怪不怪了,十分淡定地告别了自家的少爷,跑着回去复命。

  整个过程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但不知为何袁观林对着问全的态度却在这之后就变了。

  刚才对着问全还是盛气凌人模样的袁观林态度竟然收敛了一点,堪称温和的语气从袁观林口里发出来格外别扭。

  “和尚,你和皇后是什么关系?”问全听见他问。袁观林所有微妙的变化都有了解释。

  “皇后娘娘前些日子来承天寺祈福,贫僧只不过是见过皇后娘娘一面而已。”

  袁观林似乎有些不相信,刚想发火,但脸色刚变又瞬间被压平了下去。

  袁观林本以为自己找了一个可以玩的乐子,没想到到头来什么都不能干,心里头正憋屈,也不想再与身旁的那个和尚讲话了。

  两人默默前行。身后早就摩拳擦掌等待着配合自家少爷搞事情的仆人,反倒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今日的袁观林为何突然从良了。

  袁观林从未习惯如此安静过,他自出生的时候,哭声就是全家有史以来最大的,打小就聒噪,一整天嘴巴说个不停。

  即使眼下身旁是自己看不上眼的一个和尚,但他到底是忍耐不住发痒的嘴皮子,非要找个由头说两句话了。

  他随处往身旁路过的一些摊子瞄去,那些摊贩一看是袁观林,都连忙低下了头,生怕和他对上眼惹出什么祸端。

  袁观林现在也没兴致跟他们计较这些。随处一瞥,见路旁有一位举着卖身葬父的牌子。他对于这种事情没什么同理心,就觉得十分的无趣,只有那个卖身的女人长得倒还能看,于是多看了两眼。

  他的嘴瘾是忍不住了,“和尚,这里可是死人了,你是不是该下来念两句经?小爷还没听过这死了人的,经是怎么念的,你念来听听。”

  他话语里满是对于死亡的不敬重。问全蹙紧眉头,但在袁观林看过来的瞬间便敛去了所有情绪。

  “袁施主有所不知,此类卖身葬父一般是假的。”

  “假的?”这下袁观林倒是真的来了兴趣,“小爷可是记得这死人敢往街上摆,在京城可是都得经过查的。”

  问全颌首,“施主说得确实不错,只是施主也许不知道还有一种假死之药,可以让活人变死尸,看不出来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