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便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莫衍道。“问全师父别看此地虽小但五脏俱全,全京城找不到的东西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此话听起来虽然夸张,但问全望去确实人满为患、花红柳绿。只是这街道实在是过于拥挤,两人被围挤在人群中,即使周围有莫府的家仆护着,仍然是被迫跟着人群挪动。

  一直挤到了不知哪个地方,人流才逐渐消散下来。问全还未从刚刚的拥挤适应到现在的宽敞中,便听得周围传来阵阵娇笑声。

  他抬眼望去,发现这里竟是一条花街。无数穿着曼妙的女子正站在门外倩笑引客。即使是对着他一个和尚,那些女子仍然肆无忌惮地抛着媚眼暗送秋波。

  问全没有觉得这些女子以色侍人有何不妥,只是放在他眼前到底是与礼不妥,于是忙撇开眼睛。

  “莫施主,我们还是先离开此处吧。”他说。但转头一看,才发现莫衍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与他同行。

  他环视一周,发现莫衍正在离他身后不远处的一家花楼前,与一位身着红色薄纱的女子不知说些什么。

  问全看见那女子接过莫衍手里的一个青玉色盒子,走往楼里进去了。莫衍掸了掸袖子,这才回过来找问全。

  “此处花楼较多。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让问全师父到这里来了,倒是我考虑不周了。”莫衍说。

  问全摇头道:“无妨,莫施主,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莫衍却说:“离开倒也不必,此处别有洞天。”

  于是领着他往这花巷的最深处走去,到了尽头,原来是一道可以推开的石门。这石门嵌在墙里,不仔细看都会以为这是一条死路。

  推门进去竟又到了另一条街道里。这两条街道原来是以这石门隔开的。到底是风尘生意,另一半街道的人到底还是有些介意,并不想沾染上这些东西,于是才用起了这法子。

  他们刚走进去,便听得那石门最近的一个赌摊上几个男人情绪激动不已。连声嚷嚷。

  “我赌三个月。”

  “三个月太久了吧?最多不超过三日。”

  “三日?我赌一日,有没有人敢跟我?”

  “一日糊弄谁呢?这袁观林虽然蠢,但又不是真的傻。这谁敢跟你?”

  ……

  问全前行的脚步停下,走到离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望见他们桌子上摆的并不是寻常的赌纸,而是写满了看不清的小字。

  莫衍走到他身旁,见他饶有兴趣,问道:“问全师父可是认识袁观林?”

  问全将目光从那纸上收回,“不知莫施主说的是?”

  袁观林,户部尚书袁觅袁大人之子。袁觅是独苗,而他也是老来得子,不惑之年才有了袁观林一个儿子。袁家上上下下一家老小,除了平日较为严厉的袁觅,都对袁观林有求必应。袁觅一人难敌全家,对袁观林管教无从下手,最终袁观林成了袁家最有名的草包。

  莫衍略有不屑,似乎对着袁观林颇有微词。

  问全看着倒是有些许像他对着赵远的态度,有了些许猜测。

  莫衍本就是官宦世家,虽然面上看来谦谦君子,实际上却自命清高不凡,对于同龄人比较之下总有些许挑剔。

  “老来得子,难免看重,也是人之常情。”问全道。

  莫衍发出一声讥笑,“问全师父有所不知,袁观林此人平日最是好逸恶劳。今年已是及冠之年,但此人仍然是只字不识,不知气跑了多少个夫子,不过是草包一个。袁大人有此子而也是不知是幸是祸。”

  “哦?”问全有些许意外。但倒不是因为袁观林此人风评,而是莫衍话语中虽然对袁观林的作为有所意见,但对于这位户部尚书似乎却还是十分尊重的。

  他看看周围正赌得起兴的几人,看来袁观林的草包名声是人尽皆知。

  “且不说此人。”莫衍伸手往前方指去,“我已吩咐家仆在前面的第一茶楼订好了厢房,请问全师父与我共茗。”

  两人到了茶楼,包厢里装潢精致却又别有风味。他们对坐,中间另有一位茶侍跪坐一旁,轻轻碾磨着青绿色的茶叶。

  “不知可否让贫僧一试?”问全朝那茶侍问。

  茶侍颤颤巍巍地看向莫衍,见他点了点头,这才轻轻将那一整套工具都朝问全的位置挪了过去。

  “太子殿下后日在东宫摆下宴席,不知道问全师父是不是也会去?”莫衍问。

  问全学着刚刚那茶侍的模样,将茶叶慢慢磨开,边回道:“此事贫僧倒是未曾听太子说起。若是太子殿下有所相邀,贫僧自当荣幸前往。”

  他这边还在忙着,那边下人早已泡好了茶,为两人端了上来。茶壶上氤氲的白烟飘起,在两人中间像隔了一层薄薄的纱。

  莫衍一开口,就将那纱吹断了。他像问全投去探究的眼神。

  “我与问全师父一见如故,问全师父可知是为何?”

  问全淡笑,“贫僧与莫施主交谈中,莫施主对佛学研究颇深,应当是深得佛法。贫僧是沾了佛祖的光,入了莫施主的眼。”

  “确实又这其中几分原因。”

  莫衍将茶杯端起,抿了一口,才又继续道:“其实我只是见赵远与问全师父交往甚密,不想让赵远好过罢了。”

  问全倒没想到他如此直接,手中的碾棒一滞,磕在石碗上。问全索性便将它放下了,又推回茶侍那边。

  “贫僧与赵施主确实交谈甚欢,但到底也是云泥之别。莫施主多心了。”

  他顿了一下,“倒是不知道莫施主是否与赵施主有什么误会?如若莫施主不介意的话,贫僧愿意充当和事之人。”

  “问全师父倒是处处为赵远着想。”莫衍笃定,“只是赵远会不会在意我和问全师父走得近,恐怕问全师父不比我清楚。”

  那日莫衍在走廊撞见问全和赵远两人的那一瞬间,早就从赵远的眼神中窥见了端倪。

  “至于我和赵远两人的恩恩怨怨,其实并不存在。问全师父不必多虑。我只是单纯不喜欢赵远罢了。”

  问全从他身上看出了几分年少人的傲气。他回想起赵远对他说的有关莫衍的那些话,这才这样的傲气在赵远身上也是存在的。只是赵远并没有十分明显地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

  他想起那时赵远的模样与神情,忽然觉自己发现了赵远的另一面,首次真情实感地莫衍面前露出了几分笑意。

  “莫施主好心性。”问全说。

  莫衍提起萧麒摆宴一事,说曹操曹操便到。问全回到承天寺不久便收到了请柬。

  萧麒失踪多日后平安归来,又请回了一个和尚。席上文武百官都暗含心思,或明显或隐晦地将目光落在问全的身上。

  萧麒将问全的位置安排在自己右下方,又引起了一阵细微的纷乱。底下窸窸窣窣一阵讨论后才逐渐安静下来。

  萧麒伤势虽愈,但仍然是需要调养,因此只是简单说了几句便让大家自便了。

  问全见歌舞上来之后,一堆舞女之中竟然有两个穿着较为裸露的男子。这两个男子面容白皙,四肢比周围的舞女还要纤细。宫乐一起这两个男子便扭着腰肢直奔萧麒而去。软得像蛇一样的身体缠在萧麒身上,笑得十分妩媚,三人耳鬓厮磨。

  看来传闻中萧麒的龙阳之好并不假,底下的官员早已见怪不怪。

  问全此前并没有见过男倌,但也曾听闻。眼下见这两个男子仪态穿着,虽然没有侮辱之意,但却难免无法理解萧麒的喜好。

  在问全看来,男子当如赵远那般松形鹤骨,才称得上是端正之美。

  问全进来时早已发现赵远今日并不在其中。不知是萧麒没有相邀,亦或者是赵远另有所事。

  在问全后方不远处,五六个身着华服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围着另有一位穿着青绿色衣服的人,脸上似乎都有讥讽之意。

  “袁大人可真是为了你煞费苦心。观林,要不你跟袁大人说,还是让我家奶娘来教你吧,他懂得比你多。”

  “哈哈哈哈!”

  剩下的几个人夸张地笑起来,还有几个伸出手非常用力地拍了拍中间绿色衣服的人的肩膀,拍得那人脸忍不住抽搐起来。

  “几位施主。”

  突然一个非常不和谐的声音插入进来,几人回头一看,见是刚刚坐在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个和尚,互相使了使眼色,将搭在中间的人身上的手都收了下来。

  问全看向袁观林,“几位施主,不知贫僧可否与这位施主单独说几句话。”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十分随意地丢下一句:“观林,我们可先走了。”然后便离开,独留袁观林站在原地。

  “你是谁?”袁观林颇有不满地看着他,脸上的暴戾还未收回去。要不是这个和尚突然过来,下一刻他就会把刚刚几个人的脑袋按到地里去。

  “贫僧法号问问全。刚刚见施主好像有需要帮助,所以才斗胆冒犯,打扰了施主,还望施主能包涵。”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问全谦和有度,袁观林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也没什么脾气好发。

  他有些烦躁地甩了甩手,“小爷不用你帮忙,别在这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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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再过三章,第二十九章 ,赵远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