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郁翻阅着仵作写来的文书,听到秋羲的猜测后应了一声,说:“真仙教打出的旗号便是‘换心复生’,我想起月白之前提到过神国有换心之事,所以想问月白可知道神国换心之事如何操作。”

  “故国确实有换心手术,”秋羲想了想,解释道,“不过这种换心手术不能做到令人起死回生,而是在患有心疾的人还活着时,便通过手术为其换上一颗健康心脏。这种替换的心脏取自另一位与心疾者相匹配的已故之人,匹配条件十分严苛,不是随便两个人之间都能换的,而且需要已故之人在生前便自愿签署捐赠脏器的契约才行。”

  柳郁疑问道:“将已故之人的心脏替换给生者?”

  “对,”秋羲点点头,说,“在心脏采集和更换期间,对心脏的保存条件也要求极其苛刻,所以真仙教里就算真有什么神医在世,想要真正完成一场心脏移植手术恐怕也不太可能,更不用说还是救活逝者。”

  柳郁又道:“《列子汤问》中曾记载扁鹊换心之事,月白以为如何?”

  “含章是说扁鹊为鲁公扈和赵齐婴换心之事?”秋羲思索片刻,说,“故国医学界确实有研究过《汤问》中记载的这件事,但至今找不到实证来证明此事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也有人认为这个故事只是用‘心’来比喻人的性格,所以认为扁鹊当时是对两位患者施加了某种心理暗示,让患者以为自己的病被治好了,治疗后正常无疑。”

  不过秋羲知道柳郁不可能无缘无故问他这个,他琢磨片刻,忽然想通其中关窍:“难道真仙教的人搞出什么换心复生的事,是从这个故事来的灵感?”

  柳郁叹了一口气,将已经看完的文书合上,回答道:“我派人去那些信众中收集到的消息,当初建立真仙教的那名道人确实曾自称梦中得神医扁鹊真传,据说此人曾经还当着众人的面救活过一个没有呼吸的人。”

  秋羲听到这里顿时噎住了:“梦中得扁鹊真传什么的,这不就跟我说梦游神国一个意思么,明摆着是骗人的噱头。至于当着众人的面救活一个停止呼吸的人,”秋羲嘿嘿一笑,说“要是含章愿意给我打配合,我也能做到啊。”

  柳郁当然明白秋羲是什么意思,只是没想到秋羲竟然把自己忽悠人的事理直气壮地直接说出来,他不由轻笑出声,道:“此事的关键不在真假,而在百姓信了此人确有此本事,所以这几年时间里,真仙教已经壮大成渝州府的一门大教,信众数以万计,更是有富商豪绅捐赠香火。”柳郁顿了顿,问道,“月白可知创建真仙教的是何人?”

  秋羲转了转手中的空茶杯,摇头道:“我倒是还没去调差过此人。”

  柳郁便为他解释道:“我在一册杏阳地方志中查到,创建真仙教的道人道号无虚子,此人如今早已离开杏阳。”

  “无虚子?!”秋羲一惊,贞元帝身边跟着的那个道士可不就正好也叫无虚子么,“真仙教的头目混到陛下身边去做什么?”

  一时间,秋羲脑子里已经联想出各种以前看过的夺权大戏。

  柳郁道:“无外乎荣华富贵名利权势。”

  至于无虚子或者说与他合谋的人想要什么,那就要看中河山上那些教徒为何都训练有素了。

  “陛下该不会有危险吧?”秋羲问道。

  柳郁沉默片刻,没有直接回答秋羲这个问题,而是道:“剿灭真仙教当有转机。”

  秋羲立刻回过味来,既然贞元帝十分信任无虚子,那他们只要除掉真仙教,拿到证据后再捅出无虚子和真仙教的关系,贞元帝必定会自己解决无虚子。

  两人又交换了一些信息,柳郁那边还要去做调查,没一会儿便出门了。

  秋羲这才从系统储物格里取出先前在酒铺拿到的线索本,不到半个巴掌大的小本里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曲河县发生的大小事宜。特别是水灾后,那位卖酒的老人家更是将灾情相关的诸多事项一件不落地全部记录在册。

  他今早之所以要带着宁无畏和羽林卫去逛街,就是为了找那位卖酒的老人拿手上这本消息册,秋羲又猜到曲河县衙这边可能会派人跟踪,这才多逛了几家店铺做掩护。

  这位老人家以前也是沈家商行的一名掌柜,后来年纪大了便回老家曲河县养老,因为有祖传的酿酒手艺,所以顺便开了家酒铺,也时不时帮沈家收集一些曲河县这边的消息。

  秋羲离京前去找过沈锦之后,沈锦之又给远在杏阳的家中去信,秋羲这才得到那位卖酒老人家的消息,从他手中拿到这本极为重要的消息册。

  “这位蔡知县还真不简单。”秋羲看着消息册上的一条条记录,不得不感叹这个叫蔡集的知县是个“人才”。

  按理说这些贪官污吏都是跟杏阳知县金文才一样,只管自己捞钱,不会管百姓死活,偏偏这个叫蔡集的有些能耐,一边捞钱一边还能把曲河县盘转。

  按消息册中记录,水灾发生后,曲河县衙第一时间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只不过县衙只放了头两天的粮做个示范。到了第二天下午,这位蔡大人便将曲河县中的富户豪绅全部请到县衙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那些富户豪绅纷纷表示愿意捐钱捐粮出资赈济灾民。

  秋羲惊叹的便是这一点,古代这些豪绅可没那么多自愿捐赠钱粮给百姓的,别说出钱给百姓,就是皇帝要让那些达官显贵出钱,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这位蔡大人,竟然短短一天时间就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那些豪绅纷纷掏出腰包,据这本消息册记录下的豪绅捐赠银粮,总计约摸一万两千两,其中有八千石粮食。

  按老人家这两年的观察来看,这位蔡大人从中过一手,起码捞了五分之二走,好在剩下的也足够赈济灾民。因此,这位蔡大人在百姓之中竟然口碑还颇好。

  这种连朝廷的赈灾银两都不需要就能安排好赈灾事宜的官员,怕是贞元帝听了也要大赞几句。

  “官场之大,无奇不有,”秋羲看着手中的册子啧啧称奇,“难怪那位老人家都退休养老了,还要专门替沈家收集这个蔡集的消息。”

  等秋羲出去后,宁无畏几人已经吃过一轮,桌上的菜品都是去厨房拿的第二拨。

  “秋大人快来,”宁无畏见秋羲过来,连忙招呼道,“再晚些,菜都该被我等吃光了。”

  秋羲重新在桌前坐下,涮了些菜品后,对宁无畏几人道:“曲河这位知县不简单,午后宁大人随我去会会他。”

  宁无畏小声问道:“大人可是接到了什么消息?”

  秋羲点点头。

  黄恩照这几名羽林卫都不是吃素的,当即便反应过来,秋羲早上看似带着他们几人去随便逛街买东西,实则是去跟暗桩接头的。

  这活儿他们羽林卫的兄弟都熟,就是黄恩照自己以前为了查一起案子也去做过一阵暗桩。让他们惊讶的是,秋羲既非曲河县本地人,又在此地没什么人脉关系,竟然还能将暗桩安插到离京城这么远的地方。

  秋羲正吃火锅呢,突然一抬眼就看见几名羽林卫双眼放光地盯着自己,搞得他忽然不知道该不该把夹起来的肉卷送进嘴里了。

  “你们想吃这个?”秋羲抬了抬筷子上的肉卷,不确定地说,“可只有最后一片了,你们几个也分不过来。”不如还是他自己吃吧。

  于是秋羲顶着几人直勾勾的眼神,将最后一片涮好的肉卷放进嘴里。

  果然人间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