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牛家婶子一大早收拾好家中就出门去,这两月来牛二叔和牛大壮白日要出去做工,所以造纸的事大多是她在照看,今日她便是去溪边查看昨晚泡下的稻草。

  谁知道牛家婶子刚端着脏衣物来到溪边,就听见几个婶子一边拍打衣物一边闲聊。

  “诶,你们听说了吗,那秋大郎县试落榜了!”

  “啊?前几日张春花不是还说过了吗?”

  “这哪儿知道啊,我是今早在家中用早饭时,听到张春花在骂秋童生时嚷嚷出来的。”

  “怎么个说法?”

  “人家秋童生早上要回县城,她一大早就拦在路上跟人秋童生显摆她家秋大郎县试过了,还咒人家秋童生考不上秀才。”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秋童生一听不对,当场就把秋大郎县试第一场落榜的事给说出来了。你们是没看见,当时张春花那个脸色哦,要不是有牛家大壮在旁边,张春花差点没上去撕了秋童生,可人家秋童生哪里搭理她,看也不看直接走了。”

  牛家婶子放好脏衣物去泡稻草的那一段转了一圈回来,听那几位婶子还在聊秋大郎县试的事。

  她在溪边顺势蹲下,拿出一件脏衣服泡水后开始揉搓敲打,一边问道:“这秋大郎县试第一场没过?”

  “可不是,我亲耳听秋童生说的。”最先聊起这个话题的婶子立刻接茬道。

  “我听羲哥儿说县试可要连考五场呢,他居然第一场都没过?”牛家婶子的表情有些难以置信,惊讶道,“以前不是听张春花说她大儿子准能考上秀才么?”

  “肯定是吹牛呗,”那个婶子又道,“不吹牛能攀上王家的亲事?”

  “王家那边不是吹了么,早两月前的事了,”另一名婶子插话道,“要我说就是他家活该,早些年仗着是秋家大房又有秋老太撑腰就欺负秋秀才,秋秀才走了就欺负秋童生,真是活该。”

  “可这王家退亲,就不怕毁了自家姑娘的清白吗,以后谁敢给他家姑娘说亲?”有一位婶子担忧道。

  “怕不是王家听说秋大郎逛窑子的事了,人家这是在拉自家姑娘脱离苦海,”牛家婶子又道,“谁家不心疼自己姑娘啊,我要是有姑娘,也绝不让自家姑娘嫁给一个逛窑子的。”

  这事还是牛大壮亲眼撞见的,那回是城南有人点了醉鲜楼的吃食,牛大壮给人送食盒过去,恰巧远远瞧见秋大郎从窑子里出来,这才知道这厮拿了银钱就是去干那档子事。

  加之秋羲当时正病着,秋大郎上私塾的钱便是张春花趁秋羲生病卧床时去他家强拿走的,那可是秋羲读书要用的钱,当真是可恶。

  “呵!这秋大郎还逛窑子?!”几位婶子大惊,这八卦她们可还没听说过呢。

  牛家婶子见这几位婶子已经自顾自八卦起来,便不在说话只管埋头洗衣服,多了这一出,想来秋大一家短时间内自顾不暇不敢再去找羲哥儿麻烦。

  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秋羲这才刚回县学,第二天大中午的就被张春花和秋老太找上门。

  秋老太气势汹汹地往县学大门口一站,指着门房喊道:“快叫秋羲出来,我是他祖母!”

  县学里的教谕可是举人,一般人还真不敢来县学门口猖狂,可秋老太仗着孝字当头来找秋羲麻烦,倒是敢对着一个门房耀武扬威。

  秋羲听到这事时正和徐弓三人在膳房用饭,他思忖片刻,对三人道:“我去去就回。”

  “秋弟稍等,”徐弓虚虚拦住他,道,“我们几个陪你一起去看看。”

  高潜和孔正也纷纷点头。

  他们几个都是知道秋羲家是什么情况的,还真怕秋羲一个人出去会被对面吃得骨头都不剩。毕竟一个孝字压下来,连皇帝都得顺着太后的意来。

  秋老太见秋羲一出现在县学门口,立刻便要上前抓扯他,结果一看见秋羲身后身形健壮的孔正立刻熄火,又见徐弓一身锦衣着实有钱,这下连动都不敢动。

  张春花看秋老太不抵事,叉着腰便朝秋羲破口骂道:“好你个蛇蝎心肠的野种竟敢背地里污我大郎的名声,你就是想让他没学上,想让他不能再参加科举!”

  秋羲一挑眉,听张春花话里的意思,感情这秋大郎被私塾开除了?

  “他上不上学与我何干,难道你还想偷我爹娘的遗物卖钱给他花?”秋羲冷笑一声道。

  张春花一听便心虚道:“什么偷你娘的遗物,那是你娘给我的!”

  秋羲看也不看她一眼,只负手道:“我又没说是什么,你若没偷,怎会知道?”

  张春花和秋老太在县学外闹这么大阵仗,路过不少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有人认出这两人后,指指点点道:“呵,这不是城南私塾秋大郎家的人吗,今早上她俩去私塾找秋大郎,结果私塾里没人,最后是从窑子里把人拎出来的,好一通大闹。”

  “然后呢?”有人问道。

  “然后啊,秋大郎就被私塾的先生给赶出去了,说他败坏私塾风气有辱斯文,往后私塾再不收他!”

  “当真是恶有恶报!”旁边的人大呼解气。

  “去去去!胡说什么!”张春花听到后立刻挥臂要将围观的人赶走,“我家大郎是被这个野种污蔑的,他才不会去逛窑子!”

  围观的人才不怕她:“还想狡辩,我可是亲眼见到你在窑子外扭打秋大郎的,况且整个清阳县谁不知道你家想谋害秋童生霸占他家财产,你还倒打一耙!”

  “就是!醉鲜楼的说书先生都说过好几回了,你家想趁秋童生病重将他丢到山里自生自灭,好霸占他家房子!”

  张春花没想到县城里居然有这么多人帮秋羲说话,而且她家还没把秋羲扔出去呢,他们怎么能污蔑人!

  秋羲冷眼看着张春花和秋老太,原来是这两人把秋大郎逛窑子的事闹到私塾,这才让秋大郎被开除了,现在反倒跑到他这里来找茬,想必事情不止如此。

  秋大郎当初能进到私塾全靠原主他爹帮忙,原主他爹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负责给孩童启蒙,当初在私塾里人缘还不错。想必私塾的先生们也听过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这才抓住把柄将秋大郎开除出去。

  见自己一家因为秋羲被众人唾弃,秋老太懵了片刻后立即坐到地上拍腿嚎啕:“天杀的不肖子孙啊!我秋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肖子孙,克死你爹不说还要害得你大哥没学上!”

  张春花见状立刻打配合,哭天抹地道:“好你个婊子生的野种,克死我小叔子现在还想气死我婆婆,如此不孝竟还能在县学读书!”

  围观的人还没见过这种阵仗,纷纷傻眼,说到底秋童生到底是晚辈,家中长辈要想苛待他,那他也没办法。

  秋羲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正要开口便被徐弓前抢先一步。

  只见这位醉鲜楼的少东家横眉怒目道:“两位与秋弟何干?既然已经写过断亲书,你家便与秋弟再无瓜葛,又做的哪门子长辈架子?”

  众人这才想起来,对啊,说书先生早就说过,秋童生和秋家断亲了!

  “就是,你们两家只见早就断亲了,在这儿冒充哪门子长辈?”

  “做不得数做不得数!”秋老太反应过来,连忙朝秋羲嚎道,“你是我秋家子孙,快去还你大哥清白,让先生重新收他做学生!”

  她家现在可只剩这个宝贝大孙子是读书人了,她往后能不能做官家老太太全靠大孙子,她的大孙子怎么能没书读呢!

  “高才还说秋弟是野种呢,现在就成你秋家子孙了,当真是可笑至极。”平时看着文弱得很的高潜愤愤不平道。

  “呵,”方才起便一直不说话的孔正冷笑一声,朝张春花和秋老太亮了亮砂锅大的拳头,“你二人若还要在这儿无理取闹,休怪我不客气。”

  秋老太吓得往后一缩,眼看着就想逃走,当官家老太太虽好,但也要有命在啊。

  张春花在村里没少和人扯头花,反倒丝毫不怕,把胸一挺腰一叉便道:“有种你就打死我,到时候先生把你和这野种一起赶出县学!”

  要是和村里的男人吵架她可不敢这么硬气,那些男人可是真会打女人,可读书人比谁都爱面子,她才不信这几个人敢在县学前对她动手。

  孔正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挑衅,气得额角上青筋暴起,秋羲连忙拉住他:“孔兄莫生气,对这种人多给一个眼神都是浪费生命,不值当。”

  张春花见秋羲几人没有上前,以为都被她唬住了,得意地瞪了秋羲和周围的人一眼。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中年男子厉声道:“把她给我拿下!”

  人群慌忙应声避开,只见两名捕快立刻将张春花拿下。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绑架良家妇女!”张春花奋力扭动身体企图逃脱。

  “清溪村秋大的媳妇张春花涉嫌犯下盗窃罪,有什么话都留到公堂上对知县说吧,”捕头朝两名捕快打了个手势,“带走。”

  “哎呀冤枉啊,”张春花这才知道抓住自己的竟然是衙门里的官爷,一边踉跄着被带走,一边哭嚷道,“冤枉啊官爷,民妇老实本分,哪里赶去偷东西啊!”

  秋老太见儿媳妇被捕快带走,连忙藏进人群里生怕被连累,等捕快走远了才匆匆往家里赶,都是秋羲那个丧门星害的,这下出大事了。

  “秋弟可还好?”秋羲四人刚进县学,就见赵子升悄悄跟了过来。

  “今日多谢赵兄解围。”秋羲朝赵子升拱手道。

  赵子升摆摆手道:“哪里的事,恰巧今早找到了另外两件被卖掉的首饰,那名窑姐也松口了,人证物证齐备,这才能来拿人。当然,那个秋大也没落下。”

  “你俩在打什么哑谜?”徐弓疑惑地问道。

  秋羲笑了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另外三位同窗说了一遍,听得徐弓三人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