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地回府, 萧瑾坐在窗前出神。耳畔还在反复回荡着孟宛怡与那位女医间亲昵的对话。

  她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都比对自己亲近。

  情绪低落,心像是被人硬生生挖去一块儿, 萧瑾抬手抵住额头,不知接下来的路, 她该如何走。

  檀云上楼,踏进卧房, 刻意捻着声儿道:“小姐, 老爷夫人喊去你用饭。”

  “我不饿。”

  见萧瑾脸色苍白, 檀云一脸担忧,“小姐是哪里不舒服吗?”

  萧瑾摇头,她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起身往床畔走, 萧瑾褪去染了一层灰尘的外袍, 歪着身子躺到床上, “我想休息会儿, 莫让旁人进来打扰。”

  “是。”檀云替她掖好被角,守在门口, 生怕门外的动静惊扰了她家小姐。

  房间内重新恢复宁静,萧瑾瑟缩在被窝里,想着孟宛怡, 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

  她承认, 从前对孟宛怡不够上心。回想起她与孟宛怡成亲后的一幕幕,她似乎从来都是冷冷淡淡,唯有想要利用对方时, 才会流露出几分温柔如水的细腻感来。

  孟宛怡怪她, 怨她, 是应该的。

  她想要弥补,可今日孟宛怡望向她的眼神,冰冷的疏离,似乎并不喜欢她的靠近。

  可萧瑾放不下,当得知真正的女孩儿便是孟宛怡时,萧瑾发了疯地想要与她好好生活,生一个属于她们俩的孩子。

  她不想放弃。

  就像上一世,她不想放弃孟莹一样。她总也以为,儿时便能善良至真的姑娘,长大了,不可能变得铁石心肠。她等着,盼着,最终等来的,是足以五雷轰顶的灾难。

  但这一次不同,那个姑娘没变,自始至终都是至善至美的。

  这样的女子,为她受苦受累,她甘之如饴。

  一个人清清冷冷的入眠,身后没有搂抱着她的人,萧瑾睡得深更半夜,双脚还是冰冰凉。

  偶尔一声低泣,萧瑾双眸阖着,唇瓣翕动。

  睡梦中,似也不得安稳。

  第二日,萧瑾一早便又出了门。

  孟宛怡不喜她的打扰,她便躲在门口,小心翼翼往里看一眼。

  孟宛怡不能走动,倒是很喜欢晒太阳。阳光温暖地洒在她身上,蜜糖色的光映着她瓷白的脸颊,浓密的眼睫轻轻眨动,萧瑾看得入迷,竟忘记她情不自禁露出来的半个身子。

  孟宛怡余光瞥一眼门外,及时收回。

  “口渴了,给我端一杯茶来。”孟宛怡忽然开口,一旁候着的婢女恭顺地沏一壶茶来,伺候在跟前。

  低头轻抿一口,孟宛怡不自觉蹙眉,“太浓了。”

  “奴婢给小姐重沏一杯。”

  “不用麻烦了,将壶中的茶水倒掉,再加些水就好了。”琉璃不在身边,孟宛怡哪哪都觉得不自在。

  尤其夜里就寝,她行动不便,只能劳烦府中的婢女伺候。更衣、如厕,孟宛怡总觉难为情。

  一抹忧思从眸中闪过,孟宛怡望向墙角边的山茶花,芬芳馥郁,开得恣意舒畅,和琉璃的性格一般,无所顾忌。

  伺候在她身旁,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她受了委屈,琉璃比她哭得还伤心。

  黛眉紧蹙,孟宛怡呼吸沉沉。

  也不知琉璃如今身在何处。

  思念漫上心头,孟宛怡抬手护住胸口,小心掩着。目光瞅一眼重新端了一杯茶过来的婢女,温声询问:“你多大了?”

  “奴婢十二。”

  婢女小小的个儿,比琉璃矮了有一头。孟宛怡抬手比划了下,手恰好高出女孩儿七寸。

  微怔片刻,孟宛怡才失落地收回手,接过茶杯,道:“你下去吧。”

  婢女施礼,安静退下。

  目光追随着那女孩儿,而后缓缓收回,孟宛怡仰头望向天空,微眯着眸子长叹一口气。

  用孟家人的性命偿还萧家的债,她不后悔。细细分析,孟家的主子,除了她娘亲,有谁是冤枉的?

  只是害孟府的奴仆婢女跟着受牵连,她于心不安。

  唐楚兮从她身后走出来,抬手搭在孟宛怡手腕处把脉,“又胡思乱想了?”

  孟宛怡情绪低落,抿唇不语。

  “你若总这样郁郁寡欢,身上的病没治好,再落了心病,我可救不了你。”

  “救不了便不救了。”孟宛怡赌气似地回应,她沉沉叹息,无奈又低郁,“总这么苟且地活着,倒不如一死。”

  远处的萧瑾听闻,心狠狠地一颤,她终究听不得孟宛怡如此灰心颓丧的语气。

  她该是想琉璃了吧。

  萧瑾目光凝在孟宛怡身上,看她眸中无神无光,话里话外透着对自己偷活下来的哀怨。

  孟宛怡到底是心善之人,不想拖累无辜。

  看一眼被女医挡住大半个身子的孟宛怡,萧瑾失落转身,无声离开。

  马车停在五里开外,萧瑾孤身走在泥土路上,鼻端闻着腊梅的清香,却丝毫不能抚平她惶惶不安的心。

  是她顾虑不周,一心只想要报仇,连累了无辜。

  一个人的路走得格外漫长,身影在细长的小路渐行渐远。院内的女医坐在孟宛怡身旁,漫不经心道:“方才你那话,说给我听的,还是给门外的女人听的?”

  目光往院门口瞟一眼,孟宛怡小心谨慎,生怕还有人躲在墙角边。

  唐楚兮看她一眼,淡声道:“放心,她已经走了。”

  “她听没听得到,已经不重要了。”孟宛怡微低的嗓音道。

  “当真放下她了?”唐楚兮虽对萧瑾有成见,但长公主派她到孟宛怡身边,任务一是治疗好孟宛怡的身体,另一任务便是撮合孟宛怡与萧瑾重新在一起。

  她心不甘情不愿,总觉得这对冤家如此便好,何必要硬生生凑在一起呢?

  原本她想要叛、变,帮孟宛怡随心所欲地生活。直到她觉察到孟宛怡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抹忧伤,余光总忍不住往院门口瞟。

  这哪里是放得下的样子?

  “嗯。”孟宛怡轻应。

  唐楚兮也不拆穿她,悠悠道:“既已放下,就莫要将自己困束在过去。待你身子好了,我将我表妹介绍给你,她是个很不错的小姑娘,懂得疼人。比你那从前的那位强。”

  “我不要。”

  “不要算了。那我让她去见见姓萧的,说不定两人看对了眼呢。”唐楚兮状似无意地说道,余光瞄一眼兀自赌气的孟宛怡,忍着嘴角几欲漾开的弧度。

  “回屋吗?”她问。

  孟宛怡摇头,看也未看她,“不回。”

  “待会儿要起风了。”

  “我喜欢吹风。”

  唐楚兮当真没再管她,一个人往屋内走。

  孟宛怡一个人坐在院中发呆,目光情不自禁往院门口瞅,又矛盾地不想让萧瑾再出现。

  她们不可能了。

  孟宛怡一遍遍告知自己,即便萧瑾口中的故事很生动,她的爱很执着。

  可错过就是错过了,命中注定,她们没法在一起。

  明日萧瑾若再来,她定要想办法断了萧瑾不切实际的念想才好。

  *

  回到府中的萧瑾便开始筹划着如何面见圣上。

  当初她呈上孟弘益叛、国的证据,皇帝派人彻查之后给予了萧瑾赏赐,但萧瑾最终并未接受。

  谋划了那么久,她还是在孟宛怡的帮助下抱的仇,接受那些所谓的赏赐,萧瑾受之有愧,更觉对不住孟宛怡。

  皇帝欣赏萧瑾的品德,并允诺日后若萧瑾有需求,可满足她一份心愿。

  萧瑾以为,这份允诺,她永远都不会用得上。直到今日她在院门口瞧见孟宛怡眸中的一瞬失落与牵挂。

  沉甸甸的,透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萧瑾心疼她,更想要弥补她。

  皇帝听闻萧瑾求见,忙完朝中之事,三日后才安排了召见萧瑾。

  御书房内,皇帝稳坐于龙椅之上,听萧瑾跪地请求他的宽恕。

  “你想让朕赦免了被发配的那些奴仆婢女?”皇帝一阵错愕,没料想到萧瑾出尔反尔,为的竟是些无足轻重的下人。

  “是。”

  抬手抚摸胡须,皇帝凛眉道:“理由呢?”

  萧瑾微低着头,眸中蕴了一层复杂的情愫,“为了宛怡。”

  “这是我欠她的。”

  “她父亲想害你萧家,你有何欠她的?”

  咬唇思虑半晌,萧瑾才缓缓抬头,对视上皇帝的目光,道:“回陛下,若非有孟宛怡从中相助,臣女不可能轻而易举拿到那些证据。”

  “孟宛怡心思纯善,从不把身边伺候的婢女当做下人。他们不过是伺候在孟府,但他们到底是无辜的。臣女不想累及无辜,死后无颜去面对孟宛怡。”萧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话音落时,眼眶微红。

  “你与孟宛怡早已和离,你不欠她的。”

  “话虽如此,但我与她毕竟曾拜堂成亲,日久生情,当初手中握着孟大人通敌的证据,臣女一连数夜辗转反侧。一面是心爱的妻子,一面是国、家大义,臣女痛苦不堪,却到底背叛了她。”泣泪涟涟,萧瑾这些时日来藏于心底的纠结、懊悔、绝望与无助,全全化作一串泪,无所顾忌地宣泄了出来。

  皇帝沉吟半晌,低哑的嗓音道:“萧瑾,你可想清楚了,朕允你的承诺只可使用一次,你当真要用来救孟府的下人?”

  “是。”萧瑾郑重点头。

  皇帝无可奈何,“你下去吧。三日后等消息。”

  萧瑾喜出望外,她叩头行礼,踏出御书房时,天空湛蓝无比,澄澈如一块无暇的璞玉。

  她仰头,唇角绽开一抹浅浅的笑意。

  宛怡,希望我带给你的痛苦,能一点点在减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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