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宛怡闻声偏头, 冰冷的目光跌进萧瑾的眸子里,一瞬惊讶。

  她回头,喑哑的嗓音吩咐道:“推我回房。”

  “是。”一旁的婢女手扶在轮椅扶手上, 推着她往卧房的方向走。

  萧瑾神情慌乱地追过去,蹲在孟宛怡跟前, “宛怡,是你吧?”

  她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孟宛怡, 看她凹陷进去的眼睛, 瘦了一圈的脸庞, 忍不住抬起手抚摸她脸颊,“你受苦了。”

  孟宛怡偏头躲开,目光也跟着躲到一旁,避开萧瑾的凝视。

  “你为何会知道这里?”她低沉的嗓音, 微哑。

  设想过种种与孟宛怡重逢的可能, 她淡漠疏离的样子, 在萧瑾的心里徘徊多次。忍下心里的苦, 萧瑾望着她,沉声道:“我去求的长公主, 当初她答应过我,会救你的。”

  深吸口气,孟宛怡眼睫低垂下来, 掩去眸底的酸涩, “我如今这般模样,行尸走肉一般,与死了有什么两样?”

  “你不该来的。”

  萧瑾目光落在孟宛怡不能动的腿上, 怔神良久, 才心疼道:“日后, 让我来照顾你吧?”

  情真意切,好似她当真不怕照顾人的苦一样。孟宛怡目光一寸寸挪到萧瑾身上,许久未见,萧瑾清瘦了许多,她望着她的眸子里有疼意,有不舍,还有些捉摸不透的其他情愫掺杂其中。

  孟宛怡及时收住想要失控的心,不愿再去深究,那情愫,究竟是什么。

  “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你来照顾我呢?”

  萧瑾握住孟宛怡搭在腿上的手,温声道:“我是你的妻子啊。”

  一丝哀怨划过心头,孟宛怡苦涩地笑,“你忘了,我们签过和离书了。”

  萧瑾喉咙一梗,望着她说不出话。

  “你回去吧。日后······”孟宛怡哽咽,深呼口气,像是做出艰难的决定,“日后,莫要再来寻我了。”

  婢女推动手中的轮椅,萧瑾望着她在身后喊,“宛怡,有些话,我必须告诉你。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留有遗憾。”

  孟宛怡头微偏,犹豫片刻,才冷冷道:“随我进来吧。”

  遗憾?

  她们之间的遗憾还少吗?

  思绪飘远,直到房内只剩下她与萧瑾两人,孟宛怡才渐渐回神,抬眸望着她,“说吧。”

  习惯了孟宛怡的温声细语,习惯她望向自己时似水的柔情,萧瑾努力适应着此刻孟宛怡的冷淡。

  “宛怡,原来,你也是重生过来的。”

  孟宛怡怔怔地望着她,眸中却无波无澜,“你知道了。”

  不是疑惑,而是心如止水的冷静。

  萧瑾点头,“所以,上一世的事情,你也都还记得?”

  “是,包括阿姐害你萧家灭门的事情。”孟宛怡嗓音沉沉,过去包含萧瑾的经历,每一段都带着浓浓的忧愁,抹不去的低郁。

  “所以,这一世,你对孟家做出任何反击,都不为过。”

  “这是我们孟家欠你的。”

  “可你并不欠我。”萧瑾跪在她跟前,“两世,我欠了你两世的情意。”

  孟宛怡笑得淡然,“你并不欠我什么。”

  “你也无需想着偿还我。”眸中的光在萧瑾说出对她的亏欠那一刻便荡然无存,孟宛怡心平气和道:“上一世没能护好你,我心有不甘。这一世,我只是想要弥补前世的遗憾罢了。”

  她抬头,目光努力往窗外飘,看空了枝叶的枝丫,在风中摇晃,“萧瑾,好好地生活吧。日后,你再也无需提心吊胆地活着了。”

  孟宛怡喊了她名字,冷冷淡淡,像是在喊寻常人的名字一般,再没有从前的温情。

  萧瑾不肯走,望着她,像是望进了儿时独属于她与孟宛怡的回忆。

  “我想听你,再叫我一次瑾儿······姐姐,可以吗?”近乎恳求地语气,萧瑾跪在孟宛怡跟前,仰头望着她。

  讶异,不明所以,怔怔地盯着她,孟宛怡犹豫良久,始终未能如萧瑾所愿。

  期望落空,萧瑾无奈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从来都没真正爱过你?”

  双手绞在一起,孟宛怡还是无法掩盖涌上心头的失落。

  “都不重要了。”孟宛怡心如死灰,再次经历一场生死,孟宛怡觉得她才算是彻底重生过来。

  不再像上一次那般,为了萧瑾而活着。

  她两辈子都交代到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身上,心力交瘁。

  如今孟家欠萧家的债还清了,她也累了。

  不想再与萧瑾有任何纠缠。

  孟宛怡望着萧瑾,眼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萧瑾紧紧握住她的手,像是抓住湖面上最后一叶浮萍,“怎么会不重要?”

  “我会对孟莹心生情愫,全是因为儿时的一段经历。那个多次救我于水火之中的小姑娘,看不得我受人欺负,用她瘦弱的身体护我在身下。”萧瑾眼里盈着晶莹,似在回忆,“再后来,她便悄悄往我家中送去接济,我都知道。”

  孟宛怡望着她,思绪像是断了的丝线,续不上,便只目光呆滞地看着她,怔神。

  “她告诉我她姓孟,却并不要将全名告知于我。”萧瑾握着孟宛怡的手,抵在下颌处,“可我记得她坐的软轿,是孟府嫡女的,我以为,你便是孟莹。”

  窗外的风吹过,空气里泛起一阵冷香。

  孟宛怡缓缓回神,“所以,你爱上阿姐,是因为那个姑娘?”

  萧瑾郑重点头,“是。”

  “现在你知道认错了人?”孟宛怡仍觉不可思议。

  萧瑾摇头反驳,“是爱错了人,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孟宛怡眼睛纯澈,唯有在听到萧瑾讲述的一段阴差阳错的故事时泛起点点波澜,而后便又重新恢复平静。

  或许,这便是她和萧瑾的宿命吧。

  看孟宛怡恍惚中,萧瑾偏头枕在孟宛怡膝上,温声细语地唤她,“宛怡,我们错过了好久。”

  “我想与你重新开始,好吗?”

  怔怔地望着枕在她腿上的人,萧瑾何曾这般温顺亲昵地主动过?

  执念在心中生根发了芽,便很难再改变。

  孟宛怡未动,看着她,淡声道:“那就让它······成为最美丽的错误吧。”

  她话音落,房门被人推开,一抹轻盈的身影走进来,手里端着方形木盒,温声道:“宛怡,该治疗了。”

  萧瑾肩膀一抖,起身回头看,与女子的目光相触,一抹狐疑从她眼尾散开。

  眉目间卷起一抹抗拒,孟宛怡软声乞求道:“今日,能不施针吗?”

  女子是长公主派到孟宛怡身边为她治疗的大夫,名唤唐楚兮,医术高明,治愈过不少奇难杂症。

  她望着孟宛怡,状似无情道:“撒娇没用,该施的针一处也不能少。”

  打开手中的药盒,唐楚兮道:“把衣服脱了。”

  萧瑾闻言瞪大双眸,看向孟宛怡。

  治疗还需脱得那么干净吗?

  孟宛怡手抵在腰间系带处,迎上萧瑾投来的目光,“你回去吧。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我想留下来陪你。”萧瑾不愿意走,她目光状似无意地打量起跟前的女医,俏丽若三春之桃,温婉绰约。酸涩之意涌上心头,她实难放心留她与孟宛怡单独相处。

  唐楚兮闻声回头,手里捏着一跟细长的针,道:“这位姑娘,施针时,我不喜有人在旁打扰。况且······”

  她清润的眸子看一眼孟宛怡,半是打趣道:“宛怡脸皮薄,她治疗时需要清褪身上的外衣,身子被人看光了,多少有些于理不合。”

  唐楚兮三言两语便把萧瑾推到了与孟宛怡关系甚远的位置,拒绝之意显而易见。

  萧瑾唇瓣翕动,到底没能找出反驳的理由来。

  眼睫低垂,萧瑾望向孟宛怡,期盼着能在她眸子里看出几分于心不忍来。

  可惜,孟宛怡始终低埋着头,良久,才艰涩道:“你回去吧。”

  尴尬地被晾在那儿,萧瑾仿若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她转身,缓缓离开。裙摆荡开小小的波纹,扫起一片冰冷,裹在她身上。

  孟宛怡轻轻抬眸,看萧瑾单薄的身子在风中瑟瑟发抖,搭在双膝上的手攥紧。

  唐楚兮阖上房门和窗子,将寒风与萧瑾一并关在了门外,挡住了孟宛怡张望的视线。

  唐楚兮走到她跟前,问:“怎么?心疼了?”

  孟宛怡不想承认,“没。”

  “没有最好。”自打从夜蓝那儿得知了孟宛怡的故事,唐楚兮对萧瑾颇有微词。

  将针悬于烛火上烤,唐楚兮催促,“还不脱?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孟宛怡拒绝,耳尖透了浅浅的红。

  即便在唐楚兮面前裸、露多次,她还是无法适应那种被人明目张胆审视的尴尬。

  磨磨蹭蹭,手里的系带勉强解开,她身体一轻,人便被唐楚兮抱起。

  孟宛怡吓得惊呼,“你做什么?不用你抱。”

  “我不抱你,难不成要你自己爬上床?”

  “那也不要你抱。”孟宛怡别扭地反驳。

  唐楚兮看她撅起的嘴巴,忍俊不禁,“又不是第一次抱,还那么害羞。”

  受不惯被唐楚兮肆无忌惮嘲笑,孟宛怡嗓音不禁提高了几分,“害羞不行吗?那是因为我知道礼义廉耻。”

  “伶牙俐齿。待会儿可不要求着我喊疼。”

  嬉闹声透过门缝传出去,萧瑾脚步渐行渐远,泪盈在眼眶,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

  她要失去宛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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