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寒冬总是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傲慢。冷风呼啸, 毫不留情地挂掉树梢最后一片枝叶,冰冷的鹅卵石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掩好窗户,萧瑾瑟缩在雪融衣领内, “去取些针线和棉布来。”

  檀云不明所以,但仍转身照做。

  大块的布料以及针线铺满桌, 萧瑾望着一堆东西怔神,她抬头, 不好意思地问道:“檀云, 你会做护膝吗?”

  檀云笑道:“当然会了, 小姐如果想要,奴婢做给您就是。”

  “我想自己做。”萧瑾双颊情不自禁漫上一层浅薄的红晕,微透。

  檀云望着她,不放心道:“工序有些麻烦, 小姐可以吗?”

  “有你在旁帮衬着, 问题应该不大。”

  “那奴婢帮小姐量下尺寸吧。”檀云蹲到她跟前, 手张开比划着欲要落到萧瑾膝间。

  “还需要量尺寸吗?”萧瑾轻抿唇, 低头看她。

  檀云仰头,“那是当然, 每个人的身形不同,护膝的大小自然也不同。”

  “那······”萧瑾轻咬唇,迟疑半晌, 才问道:“你觉得宛怡适合多大尺寸的?”

  恍然大悟, 檀云忍住唇角边几欲漾开的笑意,“那要问小姐啊,您从前整日与孟二小姐生活在一起, 她的尺寸, 小姐自然最清楚不过了。”

  难得有一个话题是萧瑾感兴趣的, 檀云壮着胆子想要逗她开心,没成想弄巧成拙。

  萧瑾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一点点暗淡下去,浓密的眼睫微垂,落寞道:“我不知。”

  尽管她们顶着妻妻的名分,却未有妻妻之实。

  孟宛怡的身子,她从来没真正触碰过,又如何能了解呢?

  萧瑾脸色不好看,死灰一样低郁,“你觉得她适合多大的?”

  瞧出几分端倪,檀云也不过多探究,低眸看一眼萧瑾并拢的腿,估摸道:“据奴婢观察,孟二小姐与小姐用差不多大的护膝该是可以的。”

  萧瑾摇头,眼前似浮现孟宛怡单薄的身影,“她比我瘦一些,还是做小一寸的吧。”

  “好,如若不合适,我们拿回来再改就是了。”

  萧瑾手生,从最基础的做起,剪裁檀云代劳,叭刘一七期伞伞零四追更锦江婆文缝制布料时萧瑾亲自动手。她没经验,指肚被扎破好几个洞,鲜血滴到布料上,染出一圈圈浓稠的印迹。

  “这块布不能要了。”盯着那血渍懊悔,萧瑾心疼她忙碌了这么久,却被自己的笨手笨脚毁了心血。

  檀云宽慰她,“没关系,奴婢拿去洗一下就好了。”

  “还是换一块儿吧。”萧瑾低沉的嗓音道:“如若看到那上面的血迹,宛怡该不喜欢了。”

  话音轻落,透着小心翼翼的失落感。

  上一世,她也曾为了讨好孟莹,亲手缝制裙裳,可孟莹看都未看,便丢至一旁。

  这一次,她为了孟宛怡,倾注心血,不知那人,会不会也不领情呢?

  惴惴不安,夜色如翻倒的浓墨布满夜空时,萧瑾才落了最后一针,剪断打好结的线,握在手中仔细打量。

  纱绣云纹护膝,内衬白色棉布里,金丝线缝制边缘,比翼鸟双宿双飞的纹路,寓意妻妻情投意合,心心相印。

  “这花样会不会太俗气了?”萧瑾纠结,最怕的是孟宛怡会不喜欢。

  她从来都欣赏清新淡雅的东西。

  “怎么会呢?小姐的一番心意,孟二小姐只有夸赞的份儿,哪舍得驳了小姐的心意?”印象中,孟宛怡待她家小姐向来体贴入微,在孟府时,檀云不经意间总能瞧见孟宛怡偷瞄她家小姐时面红耳热,难为情的模样。

  只是自打孟家出了变故,她家小姐与孟二小姐的关系,好像也变得微妙起来了。

  萧瑾一连数日一早出府,还不让她跟着,回来时总是失魂落魄的模样。

  檀云心生担忧,小嘴翕动,却不好开口询问。

  “孟二小姐若真不喜欢,奴婢陪小姐一起改。”

  “嗯。”忧心忡忡地点头,萧瑾将护膝收好,才起身往浴堂走。

  桶内的水温热,雾气腾腾地氲满屋。

  撩起柔软的水往身上泼,萧瑾头微偏,问道:“檀云,你说实话,从前,我是不是待宛怡太过冷淡了?”

  抚在萧瑾秀肩上的手微顿,檀云迟疑道:“嗯,是有那么一点。”

  “不过小姐向来如此,孟二小姐应该会理解的。”

  “相比对孟莹呢?是不是有天壤之别?”萧瑾不死心,颇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您是说与孟二小姐成亲前吗?”

  “嗯。”

  “小姐到底先认识的孟大小姐,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感情深无可厚非。”

  檀云本想要安慰萧瑾一番,不巧却再次在萧瑾心底掀起一阵抚不平的波澜。

  孟宛怡误会她,理所应当。

  鼻端弥漫着腊梅香,萧瑾歪头枕在木桶边缘,茫然若失。

  孟宛怡不愿意见她,萧瑾便不再强迫她。

  天蒙蒙亮的时候,萧瑾便赶至孟宛怡居住的别院门口,屋内的烛火轻轻晃动,却不见窗户处有行动的人影。

  轻推半开的院门,萧瑾缓步往里走。

  “请问你找谁?”守在屋外的婢女问道。

  “我找宛怡,可否通融一下,让我进去?”萧瑾被叫住,温声回应道。

  守门的丫头看萧瑾眼熟,仔细打量,才记起她便是那日被孟宛怡叫进屋内聊天的女子。

  “小姐感染了风寒,还未起。”言外之意,此时孟宛怡不方便见客。

  萧瑾听闻孟宛怡不舒服,心急如焚。她摇晃手中的东西,道:“我给她送护膝来,顺便看看她的情况。”

  “让我进去看看她吧?”萧瑾近乎乞求的语气道。

  小丫头倒也通情达理,咬着唇犹豫半晌,还是推门给她开了一条缝隙,“小姐身子弱,需要休息,麻烦你莫要打扰她太久。”

  “嗯,好。”

  屋内暖融融的,萧瑾刚一踏进去,便感受到一股馨香的暖意扑面而来。

  她目光往里探,便见一女子坐在床畔,汤药一匙匙往孟宛怡嘴里送。

  “太苦了。”孟宛怡黛眉皱在一起,手往外推。

  “良药苦口,这么大的人了,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女医语气冷淡,似有几分不耐。

  孟宛怡被她训得一声不吭,低头,端着碗将剩下的药一饮而尽。

  “早这么听话也不必受那么多罪了。”女医半是玩笑道。

  “就你懂。”孟宛怡斜楞她,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伶牙俐齿的,你见到她怎么不敢这么蛮横呢?”女医哪壶不开提哪壶,也不知她是否是有意而为之。

  孟宛怡面色一僵,果然没了好脸色。

  余光注意到屏风旁露出的一抹身影,晃动的裙角,高挑的身形,孟宛怡心头狠狠一晃,目光落到萧瑾的脸上,瞠目,“你怎么来了?”

  女医偏头望过去,起身端着托盘往外走,“你们聊吧,我去收拾一下。”

  房门被掩好,萧瑾抿唇走到床畔,草药味愈来愈浓,厚厚地堆在鼻端。

  萧瑾情不自禁蹙眉,“你······还好吗?”

  孟宛怡不以为意,“感染了风寒而已,没什么大事。”

  “还是要多注意些的。”萧瑾低头,掏出一副护膝递过去,被扎伤的手指藏在底下,生怕孟宛怡瞧见,“给你的护膝,天渐凉了,你戴着它,对你的腿有个保护。”

  怔怔地盯着护膝上的纹路,孟宛怡不可思议。

  在她的印象里,萧瑾不是个会照顾人的女人,从来都是她事事想在萧瑾前头。

  记忆牵动着孟宛怡的思绪,似捅破上一世的零碎片段。

  独守空房的萧瑾,为了孟莹,坐在东院的卧房里,学习刺绣,针线,不知耗费了多久,才勉强做成一件裙衫。

  衣摆处还有几处打了死结的线头,清晰可见,模样不算精美。

  但即便如此,当萧瑾满心欢喜地端着缝制好的裙裳凑到孟莹跟前时,她一颗心嫉妒得几欲发狂。

  当孟莹看都未看便离开时,她心疼到恨不能将萧瑾搂到怀里。

  不忍看萧瑾红了的眼眶,傻傻地愣在原地。

  孤影婆娑。

  渐收思绪,孟宛怡视线落到护膝金丝线压边的垂直角上,一根线头长长地伸出,有一寸长。

  猜测出是萧瑾的手艺,孟宛怡心尖流淌过一股暖流。

  她有了可以接受的身份,却失去了接受的理由。

  怕伤了萧瑾的心,孟宛怡尽量委婉的语气道:“谢谢你的一番心意,不过楚兮已经给我提前准备了一副,她说我需要戴有草药的护膝,对我的双腿恢复有帮助。”

  满含期冀的眸子里被无端蒙上一层雾蒙蒙的水汽,萧瑾轻轻眨动眼睛,待双眸清明起来,才勉强扯出一抹笑,“嗯,是我考虑不周,不懂那些医理。”

  “没关系,楚兮会就可以了。她会为我扎针治疗,你莫要担心。”孟宛怡看似在宽慰她,实则言语中透着几分疏离,反倒拉近了她与唐楚兮之间的距离。

  酸涩感在心头肆虐地酝酿,萧瑾疼得皱紧眉,微垂着头刻意掩饰,“嗯,有个如此体贴的人在你身旁,我也能放心了。”

  房间内针落可闻,萧瑾静静地站着,指肚摩挲着绣着腾飞的比翼鸟纹路的护膝,手感舒适。

  鼓足勇气,萧瑾终究舍不得就此放下孟宛怡,“我们······再无可能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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