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萧瑾睡在外侧,身后是孟宛怡轻浅的呼吸声。月色如水,薄如纱的月光倾泻在窗前, 萧瑾目光幽远地望着窗前摇晃的秋海棠,出神。

  腰际忽然搭上一只手, 紧接着身体便被孟宛怡从身后拥住,后背抵着孟宛怡两团圆润, 萧瑾轻抿唇。

  心中一片凄凉。

  证据她已经递到长公主手中, 孟府的命运几乎掌控在长公主手中。

  孟弘益通敌卖国, 灭门之灾,没有回旋的余地。

  但孟宛怡到底是无辜的。

  萧瑾阖眸,回想起她查询证据的这段时日,如若不是孟宛怡予她帮扶, 她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获取拿捏孟府命脉的铁证。

  她当真要如此决绝吗?

  和风拂在窗前, 扫尽一片清冷。

  缓缓转身, 萧瑾双手捧住孟宛怡脸颊, 掌心的温暖包裹着孟宛怡。

  夜色朦胧,她看不清孟宛怡的容貌, 只得凭借着指肚,细细描摹着孟宛怡精致立体的五官。

  孟宛怡睡得深沉,任由她指肚轻柔抚触, 也未见苏醒的迹象。

  “宛怡。”萧瑾轻唤她。

  身体靠近, 萧瑾手指摩挲在孟宛怡唇畔,唇瓣印上去,柔软微凉。

  “对不起。”

  我利用了你。

  萧瑾心中默念, 却不敢将实话告知于她。

  唇瓣被温热包裹, 细细的嗓音萦绕在耳畔, 孟宛怡浓密的眼睫颤颤,却始终未曾睁眼。

  她假寐着,躲在萧瑾怀里,贪恋着片刻的温存。

  清晨,蜜糖色的阳光落了满院,萧瑾睡梦着忽觉胳膊酸痛。酸胀的眼睛睁开,便撞见孟宛怡纯真无辜的目光里。

  萧瑾被她盯得浑身发毛,好奇道:“怎得了?作甚这般盯着我?”

  孟宛怡抬手抚摸干燥的唇瓣,“昨夜可有猫闯进屋内?”

  “没。”

  孟宛怡水盈盈的眸子里漾着委屈,“我昨夜似做了一场梦,好像有猫儿舔我的嘴唇,很用力。”

  似娇似嗔,当真无辜委屈得很。

  萧瑾忍俊不禁,“是吗?那你没有醒来把那只猫吓跑吗?”

  孟宛怡噘着嘴摇头,埋头往萧瑾怀里钻,“舔得我很舒服,舍不得睁眼。”

  鼻息间尽是孟宛怡发间的馨香,柔和的香甜味儿,萧瑾抚摸着她发顶,浓浓的不舍之意油然而生。

  悠长地叹一口气,萧瑾脸颊轻蹭着孟宛怡额头。

  生命在进行着倒计时,短暂的温馨都像是倒计时。孟宛怡眼眶湿润,躲在萧瑾颈窝,独自失落。

  昨夜萧瑾深长的吻,此刻回想起来,唇瓣相贴的刹那,她心蓦然悸动。

  忍住哼吟之声,孟宛怡生怕吓退萧瑾。

  那声低回的道歉声,落入孟宛怡耳中,便像是萧瑾在与她道别。

  看来,她该是做好决定了的。

  那个密室里,大概就藏着孟府的生死命脉。

  贪恋萧瑾给予的片刻温柔,孟宛怡恨不能溺死在萧瑾的温柔乡里。

  两世,她都没能摆脱掉对萧瑾的无脑恋爱。

  逃不掉了。

  死在萧瑾手里,她心甘情愿。

  晨醒的温存绵长且温馨,萧瑾手抬起孟宛怡瓷玉一般的下颌,问:“宛怡,你究竟有多少种样子,是我不知道的?”

  孟宛怡圆润的眸子盯着她,不明所以。

  萧瑾凝视着她,娓娓道来,“聪慧的你,在思考问题时仿佛浑身都在闪闪发光;你缩在顾小姐跟前撒娇时,开心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还有此刻,你躲在我怀里发嗲的模样,嗯······有点······”

  “有点什么?”

  “说不上来,总觉得很与众不同,又仿佛散发着无限的魅力,勾着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孟宛怡闻言喜上眉梢,“真的?”

  萧瑾食指轻点她鼻尖,“当然是真的。”

  轻咬唇,孟宛怡水露露的眸子盯着她,还未开口,颊边便已晕染了一层娇羞的红意,“那······你还想不想看看更与众不同的?”

  小姑娘未经人事的娇媚毫不遮掩地暴露在萧瑾面前,她眼睫轻颤,立刻会意孟宛怡的言外之意,萧瑾故作淡定地轻捏她脸颊,“傻瓜,多留几分神秘在身,才能留得住人啊。”

  “不早了,起床吧。”萧瑾将胳膊从孟宛怡颈下抽出,起身披一件薄纱在身,留孟宛怡怔楞在床。

  咬住唇瓣,孟宛怡湿润的眸子溢满委屈。

  她不过是想在临死前,将自己完完整整地交付给萧瑾。可惜,那人竟连她这点心愿也不肯满足。

  扯着被子盖住头,孟宛怡轻呼口气,热泪便顺着眼角滑落到枕巾上,浸出一团湿意。

  萧瑾回头看她,隆起的被子起起伏伏,心脏骤然一缩,五味杂陈。

  *

  秋日的天空,高远而纯净。但总无端覆上一层乌云,将天空遮挡得严严实实,密不透气。

  长公主站在窗前往外瞧,“天有不测云,人有旦夕祸福,世事难料,纵使你保住孟宛怡的性命,又能如何呢?”

  “你毕竟是亲自指证孟弘益的那个人,灭门之仇,她如何能原谅你?”

  长公主字字诛心,扎在萧瑾胸口,疼得她蓦然皱紧眉。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让她活着。”

  深叹口气,萧瑾目光聚焦在冰冷的地面,“她若恨我,便让她恨吧。”

  长公主缓缓转身,清冷的目光落在萧瑾身上,“不后悔?”

  眼前似被撕开一道口子,上一世悲痛的遭遇一幕一幕在她眼前闪现,萧瑾苍白着脸色,漠然摇头,“不后悔。”

  儿女情长,与血海深仇相比,太过微不足道。

  自己不如意总也见不得人间疾苦,长公主任性惯了,没想到宠她的人走了,她却好似瞬间看透了一般,极力想做个如她心中的小孩儿那般,情愿舍己予人温暖之人。

  “好,本宫尽力,但成与不成,要看孟宛怡的造化。”

  暗舒口气,萧瑾眼含热意,“多谢长公主救命之恩。”

  “你谢早了,成与不成,还未可知。”长公主道。若着细究,她还要感谢萧瑾助她一臂之力,她帮萧瑾,也不过是在还她一份人情罢了。

  萧瑾心半悬着,忧心忡忡。

  “萧将军战败一事,你可知悉?”

  萧瑾闻言眼皮一跳,担忧地抬头望向长公主,欲言又止。

  长公主似瞧出她眼底的担忧,淡淡道:“萧将军无碍。不过,本宫总觉事出蹊跷,萧将军这场仗败得似乎太过巧合。”

  “算起来,孟弘益回程的日子快到了,未免打草惊蛇,你在孟府的一举一动,都要向本宫汇报。”

  “是。”

  萧瑾识趣地退出房内,乍一呼吸到外面的空气,凉丝丝的,沁着蚀骨的潮气,萧瑾肩膀一凛,抱着双臂走出庭院。

  这段时日她疲于奔波,日夜为搬倒孟弘益一事辗转反侧,又担忧着孟宛怡的性命,诸事缠身,坐在马车里,摇晃的车身犹如摇曳在湖面的船只,困意袭来,萧瑾歪头靠着木板便睡着了。

  马车停稳在孟府门前,婢女檀云撩起布帘往里面瞅,见萧瑾睡得深,捻着声垂下帘子。

  夜幕降临,橘色的光染透天边。

  马车里的萧瑾伸展腰身,才觉身下枕着的床着实绵软。

  头顶传来温柔的嗓音,似清凉的山泉水,涤荡人心,“瑾儿,你醒了?”

  蓦然瞪大眼睛,萧瑾仰躺着望向垂眸凝视着她的孟宛怡,不可思议,“怎么是你?”

  孟宛怡不高兴,萧瑾这话问得,好像她不该陪在她身边似的。

  “不是我,又该是谁?难不成,瑾儿在外还养着旁的女人?”

  脸蛋氤氲起浅薄的红润,萧瑾坐起身,支吾,“除了你,我还能有谁?”

  “一直都会是我吗?”不合时宜的话问出口,孟宛怡便觉得后悔,就这样自欺欺人一辈子多好,何必端到明面上自讨苦吃呢?

  果然,萧瑾怔楞片刻,避开她的凝视,转了话题,“吃饭没?”

  兀自失落须臾,孟宛怡温声回她,“没,我想等你一起用饭。”

  拍拍孟宛怡手背,萧瑾牵着她走下马车,“回去吧。”

  望着萧瑾清冷的背影,孟宛怡无端生出几分无力感。

  她有些,不想再爱了。

  仰头看一眼,一轮明月嵌于天空,几颗星星在暗沉中闪着微弱的光。

  仿佛在做着陨落前的垂死挣扎。

  好在,她无需再坚持多久了。

  *

  孟弘益是在三日后回的府,王玉琴本想趁孟老爷回府,吩咐下人好生做一桌子饭菜,简单庆祝一下。但孟弘益自打回府后,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便派人将孟宛怡唤去书斋,不许任何人靠近。

  萧瑾在在卧房内来回踱步,檀云惊慌地闯进内室,“小姐,不好了,孟老爷吩咐奴仆搬了长凳到书斋,像是要体罚孟二小姐。”

  萧瑾大惊失色,“所为何事?”

  “奴婢不知,只听说书斋内争执不断,孟二小姐好像顶撞了孟老爷,才招来打板子的体罚。”

  萧瑾心急如焚,“可有去知会娘?”

  “琉璃姑娘已经去了。”

  萧瑾心急火燎,孟宛怡那身子骨,如何能受得住打板子?但思来想去,整个孟府上下,恐怕也寻不出能替孟宛怡求情之人。

  “走,过去看看。”话音未落,萧瑾便跑出内室,往院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