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绒,我记得你之前就‘近视如何通过药物被完全治愈’这个问题研究过一段时间,最终因为试验的药物在治疗时表现为概率性的而卡住,暂时搁置了。”金玉兰提起。

  “嗯,”沈绿绒点下头,“用药者只在近视之初使用,治愈的概率性才能有50%左右,对近视年限太久,高度近视患者而言,作用几乎为0。”

  近视仍不能被治愈,目前只有通过屈光矫正手术这一方法,可以让近视患者摘掉眼镜。但这不是治愈,只是通过手术,切割掉一些角膜,或者植入晶体,让进入的光投射在视网膜上,从而看清。只是相当于在眼睛内做了个“眼镜”而已,并未改变眼轴长度达到治愈的效果。

  沈绿绒对“治愈近视”这个问题很感兴趣,所以有思路的时候,就会当是放松,研究研究这个,但好多年过去了,进度也只到这儿,还没有突破性进展。

  “《World》昨天发行的最新刊,关于近视治愈这一领域,有一位新加坡的学者,通过一小块篇幅的描述,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他自述能力有限,提出来供研究者参考。我看了看,又看了下你之前发表的那篇,有了点想法,我觉得可以试试。”

  “好啊。”

  沈绿绒还没来得及看,但对于老师的加入很欢迎。老师的主要精力,一直都放在教学上,培养学生,出基础易懂的教学书籍,想让更多人投身这个领域。但老师其实在科研上也很有见解,经手的研究,往往都取得很大突破,只是比较少主导或者参与。

  金玉兰和蔼地笑笑,看向左手边的阮书西,问:“怎么样书西,你想一起试试吗?”

  “我可以吗?”阮书西惊了,这是她一个准研一生能接触的内容吗?

  “怎么不可以,哪怕跟着做点基础实验,学习学习师姐的思路,也是可以的。”金玉兰说,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接触,阮书西的表现她看在眼里,聪明、努力又好学,作业完成度很高,是个好苗子,早点锻炼锻炼比较好。当然,她也有一点点私心。

  阮书西看向沈绿绒。

  以她的资历,接触这些确实还有点早,但像老师说的,长点见识,学习学习,是没问题的,两人还可以提前体验下当同伴的感觉,磨合一下。

  沈绿绒:“可以试试。”

  “那我就不客气啦……”阮书西欣喜。

  三人已经走进实验大楼,来到沈绿绒的办公室。

  办公室比较大,金玉兰带着阮书西坐到红木沙发上。

  两位,一个是相处多年的恩师,一位是在狭窄的电梯同乘了一个多月的朋友,沈绿绒虽然对于她们进入自己的地界有些难受,但尚能忍受。她给两人用一次性杯子接了水,自己坐到稍远的办公桌后。

  窗户大敞着,路上走动赶去上早课的学生们的交谈声飘了进来。

  “另外一件事,”金玉兰喝了喝水说,“我的同学回来了,我已经给你约了时间,这周六上午十点,地址我等会儿发你手机,空下时间给老师吧。”

  既然都已经约好时间,沈绿绒虽然抗拒,但也点了头。

  “你我都知道,你的洁癖不是病理性的,是因为童年的创伤,是心理问题,所以想要好,不仅需要一位专业又富有同理心的心理医生,更需要的是你的配合,你得自己有想要好的决心,不然都是徒劳。”金玉兰语重心长。

  沈绿绒:“我知道。”

  “你要是真知道就好了,”金玉兰无奈,“书西,你们俩关系好,你帮我也多劝劝。”

  她们……关系好?

  阮书西看看沈绿绒。

  是吗……?

  但她点了点头。

  沈绿绒觉得需要和两人分别单独解释一下……老师可能误会了什么,而阮书西充满疑惑。

  “好了,”金玉兰将水喝完,杯子扔垃圾桶,站起来,“就这两件事,我们回去吧。”

  阮书西端着没喝完的水站起来。

  沈绿绒也起身。

  “师妹你先回去,我有点事和老师单独说。”

  “好的!”阮书西点点头,往外走。

  沈绿绒注意到她端走的纸杯。

  “想和老师说点什么悄悄话?”金玉兰又坐下。

  “老师给我安排心理医生,我接受了,但和师妹的相亲,我希望老师不要,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目前真没有这个考虑。”

  “哦?我什么时候说要安排你们俩相亲了?”

  “……老师每次虽然都不明说,但做的就是这样的事。”

  “哎哟哎哟,好吧,”金玉兰耸耸肩,“我看你俩也不需要我助力,挺好的挺好的。”

  “……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朋友,正好住一栋楼,正好她的目标是我的领域,正好我是她师姐,可以帮助她学习上的事,仅此而已。”

  “嗯嗯嗯。”金玉兰点头。

  沈绿绒:“……”

  怎么有种越解释越坐实的感觉?

  “有人在你身边就行,哪怕只是朋友,当然,钱悠悠那妮子那样的朋友不算,太不靠谱。”

  刚开始坐诊的钱悠悠打了个喷嚏。

  沈绿绒唇角牵动,笑了笑。

  “还有别的事吗?”金玉兰问。

  “没有了。”

  “那我走了。”

  沈绿绒送老师到楼梯口。

  因为要进行同一个课题,金玉兰给三人拉了个小群。

  金玉兰:书西暑假有空吗?正好你现在在学校,我想的是可以尽快开始。

  同个研究,会有很多不同的人在研究,谁先出成果,谁的努力就没白费,需要争分夺秒。

  阮书西:有空的。

  沈绿绒:你不是七月要和朋友家人去旅游?

  阮书西:只是我的计划,还没有和他们商量,课题为重,玩的事不急。

  金玉兰:没关系,你可以有几天不在,刚毕业,可以适当放松下。

  她的目的,主要是学习,不影响课题的进度,不严格要求,但跟全程,肯定受益更多。

  阮书西:好的老师,到时我看情况。

  沈绿绒放下手机,觉得这个小师妹有点卷,对于几年后的共事,有些许压力。

  小年轻精力旺盛,而她年纪渐大……

  被公认的“卷王”认定为“卷”,那是真的有点“卷”。

  而金玉兰看到沈绿绒帮阮书西提出暑假其实有安排,更觉得她俩有什么了。

  周五早上,阮书西与沈绿绒并排走在樱树的绿荫下。

  “师姐以前看过心理医生吗?”

  “看过,常用的治疗方法也都试过,比如让我带皮筋在手上,一旦想喷酒精,或者停不下来洗手,就用皮筋弹自己的手腕,弹到痛到不能忍受,让我想要喷酒精时,就想起这疼痛,进而惧怕喷酒精。”

  这是厌恶疗法。

  “没用吗?”

  沈绿绒将手上秀气的小表摘下,伸过手腕给她看,说:“没用。”

  手腕处,有一道道红色疤痕。

  阮书西吸一口气,这要不说是为了治病,用皮筋导致的,还以为是用刀片自残。

  “还有让我闭眼,用不同液体流过我的手,比如酱油、墨水和染料,耳边有人向我很详细地描述液体,最终会让我睁开眼,而我的手可能是干净的,从而让我明白我以为的脏并不脏,但往往在中途,我会以呕吐收场,进行不到最后那步。”

  阮书西听得心疼。

  “还有就是改变我的认知和直面害怕的东西脱敏这两种,前者需要我讲述导致我洁癖的原因,我不想说,后者需要我接触脏东西,小到触摸一团垃圾,大到在夏天乘坐拥挤的公交,唔……后者听起来就很可怕,我拒绝。”

  “但脱敏疗法,你有没有觉得,对你是有用的?”阮书西停下。

  “是吗?”沈绿绒也停下。

  “你看你和我同乘电梯这事,是不是由抗拒,到勉强,再到不那么难以忍受?”

  她回想了下,似乎是。

  阮书西笑起来,“师姐如果有决心想要治疗,明天要乖乖配合心理医生哦,以后要是需要我帮忙,比如配合你脱敏,从同乘电梯,到很靠近师姐,我会很乐意。”

  她向沈绿绒走了步,两人距离缩到一米。

  沈绿绒隔了两秒才后退。

  阮书西笑着往前走。

  真的能治愈吗?沈绿绒微微垂着头往前走,没什么信心。

  晚上,阮书西发消息给沈绿绒。

  [明天需要我陪你一起吗?有个熟悉的人一起,会不会轻松点?]

  [谢谢,金老师也会到场,应该没问题。]

  [嗯嗯,要乖乖配合哦。]

  沈绿绒删删打打,最终没有回复。

  周六上午7点,沈绿绒给许久未开的车子从内到外清洗消毒,出发时已经临近9点。

  到了心理医生的小区,停好车,金玉兰来接她,身边还跟着阮书西。

  看到阮书西,沈绿绒表情微微惊讶。

  “老师说你治疗的时候一个人无聊,让我来陪陪她。”阮书西笑容灿烂。

  沈绿绒莞尔点点头:“辛苦两位了。”

  “那就好好配合。”金玉兰一脸无奈,领她往前走。

  到了小别墅前,心理医生已经等候。

  “绒绒你好,虽然没见过面,但常听小兰提起你,我已经对你很熟悉了。”这是位头发已经花白的女人,脸上皱纹有深有浅,笑起来十分慈祥和蔼。

  两位年过半百的朋友,都已经是即将退休的年纪。

  “祝医生你好。”沈绿绒莞尔颔首。

  “来,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在花园中喝杯咖啡,随便聊聊天,不要紧张,放轻松。”闲朱傅

  “嗯,好。”沈绿绒跟上。

  阮书西继续和金玉兰到另一边坐下喝咖啡吃东西。

  今天最先到的是金玉兰,跟朋友面对面沟通了下沈绿绒的情况,详细讲述了下她的童年经历。

  祝医生早前已经简单了解过,知道她洁癖的原因是看到父母与人在床上,没想到完整过程是这样,不由有些唏嘘。

  她所遇到的患者,绝大部分的患病原因都是来自于家庭。甚至有时候,孩子其实没问题,有问题的是父母,但父母会觉得是小孩有问题。

  阮书西到了后,和祝医生提起沈绿绒昨天和她说的,提到曾经治疗的方法没用,也提起两人乘电梯的经历,祝医生由此也提前对她的治疗经历有了了解。

  从旁人获得的信息很多,这方便评估病人在向自己阐述时,是否信任她这个医生。

  到了放咖啡甜点的地方,祝医生端起咖啡,走到围栏处靠立,主动与浑身紧绷的沈绿绒保持距离。

  沈绿绒没有坐椅子上,也没有端咖啡吃甜点,站在一处,两人隔着三米远。

  虽然紧张,但室外的环境,不至于让她浑身不适。

  祝医生观察着她,问她:“可以告诉我你今天醒来都做了什么吗?”

  这个问题出乎沈绿绒意料,是与她设想的问她过往经历完全不一样的问题。

  沈绿绒按时间阐述,阐述的过程中,逐渐放松下来。

  另一边。

  “想着今天有时间问你,所以昨天手机上就没太问你,”金玉兰笑得意味深长,“小书西是不是喜欢我们绒绒啊。”

  昨晚,沈绿绒没接受她的同行建议,她没有放弃,毕竟能见沈绿绒的心理医生,多重要的事情呀,可以有机会更了解沈绿绒,比系统没有感情色彩地描述沈绿绒更真切。

  她就去和金玉兰说了想一起来,金玉兰没有拒绝。

  阮书西一脸难为情,“很明显吗?”

  “啧。”金玉兰笑着。

  阮书西描述了对沈绿绒的一见钟情,讲了两人这段时间的相处。

  “所以她论坛里的绯闻女友就是你啊,”金玉兰终于明白了整件事,“但我们绒绒也太不解风情了点。”

  “是有点,”阮书西回想起沈绿绒每次的拒绝,“但师姐也是温柔耐心的。”

  为了避免她难堪,没有去论坛主动澄清,指导她学习时,总是先夸她,然后再给她指出问题,提供解决办法,是个心地很好的人。

  “确实,她脾气挺好的,”金玉兰回忆,“因为洁癖,生活中总是少不了麻烦,但她总是自己忍受克服,从未流露过不好的情绪。”

  情绪稳定是个很好的品质,阮书西点点头。

  “我看你们还挺有缘分的,我支持你们。”金玉兰给她鼓气。

  阮书西甜甜地笑。

  “不过,每天早上电梯遇到,真的是碰巧吗?”金玉兰好奇。

  “第一次是巧合,知道住上下楼,挺惊喜的,我记下她出门的时间,所以第二次碰到,是我特意的。但她还是没有进来,我就在想原因。”阮书西讲述,“从师姐们那儿得知她有洁癖,我就明白了。我想着第三次,她可能会避开那个时间出门,为了错过学校学生出行高峰期,她只会早出门,所以我也提前出门,我们还是碰到了,这次师姐就进来了。”

  “厉害呀,”金玉兰夸赞,“不光学习上聪明,感情上也机灵,这机灵分我们绒绒三分之一,她也不至于这么不解风情。”

  “哈哈,家里有我这个机灵的就够了。”

  “哎哟哎哟。”

  “后来我就还是她常出门的时间出门,所以都能碰到。”

  金玉兰很欣慰,那么多和沈绿绒表白的,但一被婉拒,就望而却步,像阮书西这样付诸行动,但又讲分寸的,还在知道她有严重洁癖后,也仍继续的,也只她一个了。

  长达一小时的初次会诊,祝医生和沈绿绒交谈融洽,祝医生最终提议她试试脱敏疗法,毕竟她已经小小的经历过初见成效的阶段,可以试着继续。

  她曾经一个人无法做到脱敏治疗,但如果有同伴帮助,或许可以事半功倍。

  祝医生提议让沈绿绒熟悉的阮书西做同伴,两人一起施行她的治疗方案。

  祝医生加了她的联系方式,让她考虑好了,征求过阮书西的意见后,给她回复,她会安排和两人下次的交谈,提供治疗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