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池中央是四对舞伴，随着小提琴上丝滑流淌下来的音符，女孩们的腰身轻盈旋转，带起裙摆绽放，仿佛大厅一瞬间开出了四朵饱满的花苞。
周围掌声响起，渐渐的，更多的学生，甚至老师们搭档走进舞池开始跳舞。
“你知道吗？你的手指像是在棺材里呆了十年的食尸鬼的指头。”跳舞时两人之间的距离贴得极近，说话仿佛耳语一般亲密，埃丝特发现这样说悄悄话真的很方便，至少她就没忍住调侃了一下对方。
她纳闷极了：“我们是第一天交往吗？亲吻都做过了，你为什么碰一下肩这么别扭呢？”
她坏心眼地趁着前进的舞步偏头往塞德里克脸侧吹了一口气：“塞德，放轻松点啦。”
塞德里克脚下一滑，差点跳错舞步。
塞德里克此刻相当懊悔自己完全没有在数十分钟前被穿着裙子的女朋友惊艳到的时候意识到一件事——这条裙子是露肩的。
按照男女搭档的动作，他需要一只手扶在埃丝特的腰上，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背上，就是说没有衣料的阻拦，直接和皮肤接触。
塞德里克浅呼吸了两下，调匀呼吸，苦笑着说：“这可不是放松就能解决的事，好吧......我尽量。”
他试探着将刚刚一直半悬空的手切实地放在下面的肌肤上，然后一点一点让僵硬的关节舒展自然下来。他觉得指节下的那块皮肤温度高的有点过分了。
不，灼热的似乎不是埃丝特肩背部的皮肤，而是他自己的手指。接触部分的毛细血管扩张，血液在其中加快流动，散发出热量，给他带来灼热的错觉。
他掩饰似的别过头，将视线移向他处，至少不放在与颈部相连的那一块洁白皮肤，却无意间留意到眼前的金发间闪烁的一点折射的碎光。
“这是……”
“你注意到了？”埃丝特特意侧过头，于是，那点碎光随着这个动作又变幻出彩色的迷离光点。
她用一种展示一般的姿势让他更好地看清别在鬓边的发夹：“你去年生日送给我的，平时用太夸张了，倒是正好适合这种场合，而且我还没戴给你看过几次呢，今天就用上啦。”
银丝缠绕而成的枝叶被发丝遮掩住，枝干上蔓延出雕刻精致的叶片，仿佛是一截花枝由耳边一路向上生长，开到了发侧。最上端是一只小小的站在枝梢上的雀鸟，眼睛的位置缀上一颗米粒大小的宝石，塞德里克刚刚看到的正是鸟的眼睛折射出的光线。
“嗯，很好看。”塞德里克顶着发夹上那只小鸟，他觉得自己的心头上也有这么一只小鸟，而且它扑扑翅膀要起飞了，他温柔地看向埃丝特，“我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很好看，很适合你。”
现在埃丝特戴上的样子果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看。
鲜少有女性听到这样真挚的夸奖不会高兴的，埃丝特笑了起来，她顺从自己的心情随着下面一个跳跃性的音节加了一个滑步。
塞德里克措不及防被带得往前一扑，如果不是他自己良好的平衡能力加上埃丝特借着回转的动作揽住他的腰，他险些要摔下来。
“……对不起，”埃丝特心虚地眨眨眼，“下次临时加动作之前我会和你说的。”
毕竟，塞德里克的舞蹈水平都是她这几天临时培训给拉上去的，好不容易才算过了数拍子跳舞步的阶段，要他配合即兴还是太为难他了。
华尔兹的舞曲逐渐进行到了一个高潮，在快要到交换舞伴的环节的时候，芙蓉接近，突然借着精妙的舞步插入其中。
转身，松手，移步，旋转。
错身间她就把和自己跳舞的人换成了埃丝特，顺便把自己的男舞伴甩给了塞德里克。
不得不说她的动作巧妙极了，像是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那样轻易，参加过很多舞会的经验让她能够抓准时机，并且如一根针那么精准地切入进来，此外娴熟的舞技也是必不可少的。而她坦然自若的态度甚至没让周围的人和当事者们在当时感觉到有哪里不对。
至少塞德里克还在一脸茫然地和被塞到自己手里的那个倒霉的拉文克劳的男生面面相觑，像是没想明白自己怎么突然换了个对象。
埃丝特惊愕地微微张大了嘴，来来回回在塞德里克和芙蓉之间转头看了几次，反应过来之后伏在对方肩上笑得不行。
如果不是她还记着这会是在舞池中央跳舞，她一定会蹲下来捂着肚子好好笑上一会。
“天啊......哈，你怎么想出来的......梅林的臭袜子啊，你简直是天才！”
塞德刚才的表情她能记在脑海里一辈子，十年后拿出来也能乐出来。
芙蓉没有回答，她矜持地昂了昂下巴，抬起手示意她搭上来：“会跳男步吗？”
当然会了。
塞德里克的男步都是她教的，而且小时候艾米莉和汉森教她和塞缪尔跳舞的时候都是随意来的，桑巴混着芭蕾，想到哪教到哪，更不会把男女分开教了。
埃丝特清了清嗓子，勉强收敛起笑意，很快调整好步伐。芙蓉身量很轻，加上埃丝特假期在遗迹里爬上爬下的，臂力锻炼得颇不错，中途她居然成功把芙蓉托举起来了。
这一首舞曲结束之后，埃丝特就离开了舞池。
芙蓉几乎是刚刚走下场就有男孩局促地走上前向她邀舞，她挑了下眉算是同意了，离开前转头和埃丝特说道：“再留一场舞给我。”
芙蓉似乎是开了一个什么了不起的口子，又兴许是觉得新奇好玩，她走了之后有女孩走过来向埃丝特邀舞。她哭笑不得地同意了。
而这个女孩的举动像是鼓起了其他人的勇气，等她再次走下舞池后，源源不断有女孩围过来向她邀舞。一时间，和埃丝特一起跳一支舞像是突然成了这场舞会的一个小风潮。可怜的塞德里克没能挤得过一群女孩子，被拦在排队的队伍的老后面，隔着人群和女朋友做了个委屈的表情。
大约是跳了四场之后埃丝特有点吃不消了，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明明是被邀舞的那个，为什么却一直是在跳男步？
难道是因为一开始和芙蓉跳的时候留下的第一印象吗？
她灌了一杯橙汁下去，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发觉身边又有人接近，打算委婉地拒绝：“抱歉，我……”
“怎么到了我就不行了？”
埃丝特抬头，看见缇塔站在眼前，穿着一身简约的收腰黑裙，脸上的表情倒是完美契合了这条裙子的冷淡气质。
“不，当然可以了。”埃丝特从椅子上起身，一下子笑了起来，“和这么漂亮聪明的小姐跳舞，倒是我占了便宜了。就算腿断了，爬也要爬着去应约啊。”
现在放着的是一首旋律慢到让人昏昏欲睡的圆舞曲，埃丝特只需要拉着缇塔的手顺着节奏缓缓摇晃身体就可以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她悄悄说，“你看，你不是快要考N.E.W.T了吗？这种时候你都是恨不得住在图书馆。”
缇塔“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表示赞同的意思：“学习和休息的时间要合理分配才能发挥更大的效率。总看书就算是我也会受不了的。难得有这种场合，我就当来散散心了。”
埃丝特想到了什么，好奇地问道：“那你的舞伴呢？”
缇塔镇定地回答：“我用一份笔记的复印件请了一位同院同学暂时担任这份职责，成功入场之后，我用不上他，他就迫不及待地回去了。”
“他一定是一位和你一样热爱学习的人。”埃丝特钦佩地说道。
缇塔轻笑了一声：“一半吧，主要是因为他恐惧和人类相处，比起和人说话，他宁愿埋在书堆里。这种人多的场合对他而言无异于把他放到开水锅里。这不，小可怜被烫得回去养伤去了。”
埃丝特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她很快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味道？好香，你喷了香水吗？”
“别像个小狗一样凑在我脖子旁边嗅来嗅去。”缇塔不动声色抽出一只手，皱着眉头在她的脑袋上轻拍了一下。
“是香水，你送的那瓶。”
埃丝特思索了一会，想起来了：“啊，那个。因为它的名字是‘图书馆的炉火’，我觉得很适合你，怪不得闻起来有点像书页的味道。”
缇塔顿了顿，突然说道：“我已经提交了大学申请书，虽然我还会认真对待N.E.W.T，也一定拿到一份漂亮的成绩单，但是大概……我之后会留在麻瓜世界里读大学了。”
“所以呢？”埃丝特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我的志愿是计算机系，大学之后，我会在麻瓜世界里工作。我对这个很感兴趣，在学校里也一直在看这方面的书，也许毕业后会和别人一起创业。”
平缓的乐声里不知何时加入了低沉的萨克斯，缇塔停顿住，和其他女伴一样在下一个节点半弯下腰，等重新直起身，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在学校里朋友不多，你算一个。之后考试开始，说不定我忙起来就忘了，正好现在就当是提前告个别，省得离开霍格沃兹之前来不及见面好好说一句再见。”
埃丝特兴奋了起来：“大学啊，看来我得想好送你一件什么样的入学礼物了……不过，特意告别什么的也太夸张了，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缇塔冷静地回答：“常理来说就是这样，人际关系的亲疏难免会受到距离的影响。就算是再怎么亲密无间的朋友也会因为分隔两地，交流联系渐渐少了，最后就淡了下来。更何况我们之后的交际圈不会有太多重叠，关系渐远是很合理的推断。‘告别’这个词某种意义上用得很恰当。”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呢。”埃丝特皱了皱脸，惊奇地看向她，“现在又不是出门要坐马车半个月的中世纪，暂且不谈猫头鹰能送信，电话多方便啊。对了，等满足了年纪要求，我计划去学幻影移形，到时候我就去你们大学找你。呼啦一下就出现在你门口，都不用担心路上耽误时间……”
缇塔听着听着，忽然笑了起来：“我当时怎么会和你交上朋友呢？”
埃丝特仔细回想了一下：“因为当年你借给了我书，我主动请你看了电影？”
“嗯，也没错。”
缇塔居然相当爽快地承认了：“顺便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如果当时你选的电影是旁边那部《小鬼当家》，很有可能我们的友谊可能还没发芽就被掐灭了，那时候的我会转头就走。”
不是吧？这是什么奇怪的选友条件啊！
原来那时候我离死亡路线只有一步之遥吗？
埃丝特震惊到脚下踏错了半步。
缇塔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即使幅度很小。她抬起头，视线仿佛越过埃丝特的头顶，看向舞池外的某处。
明明这支舞才跳到一半，她却停了下来。
“唉，再不把你还回去，有人就要忍不住亲自来抢了。”
埃丝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落点是远处帷幕旁的塞德里克。
背部被轻轻推了一下，缇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要说的已经聊完了。好了，去找你的小男朋友吧。”
【作者有话说】
舞会我本来是想写成浪漫场景的，不知道为什么写着写着似乎就变成了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