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结束后,学校里热闹的氛围仍没有褪去。

  可以说在第一个项目里塞德里克的表现很好,成绩也是数一数二,但这会他心情一点也好不起来。

  “她怎么敢这样写?”

  塞德里克把报纸拍到桌上,力度大到让碗里的汤汁都溅出来了几滴。他意识到有点失控了,深吸一口气勉强控制住自己和旁边的同学道了歉,但此时他的脸色难看到差点让那个同学反思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而惹怒了对方。

  《预言家日报》今天专栏报道了三强争霸赛,足足有一整面的版面,而其中一角是一张两个人的照片,主角正是埃丝特和塞德里克。

  与塞德里克截然不同,埃丝特一边读报纸读得一边乐的不行。

  “别这么生气,发现自己以这样的方式上了报纸还挺有意思的……她怎么写来着?”她念出报纸上的内容,“‘一个可悲的,盲目追求校园偶像的无脑女巫’?”

  她憋了一会,没忍住,笑得扶住桌子。

  塞德里克很无力地发现埃丝特本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件事,他叹了一口气,认真地说道:“问题就在这里,埃西,她的报道完全不尊重事实,严重扭曲了你的形象。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这个叫丽塔·斯基特的记者却以最恶意的方式歪曲事实……”

  说着说着,他紧紧皱起了眉头,当时第一次被报道中勇士的合照被截得只剩哈利,报道也成了哈利的个人专访时,他可几乎没有生气。

  “那赫敏才是最惨的那个,”埃丝特耸耸肩,“我们俩那段只占了巴掌大的一个小板块,可剩下来的篇幅基本上都是在编造她是如何‘心机’地游走于哈利和克鲁姆之间……哈。”

  说到一半,她噗嗤笑了出来。

  “唉,说到这里我就想笑,太离谱了。她要是写赫敏脚踏魔咒学和魔药学两只船我说不定还信。赫敏一定气疯了。”

  埃丝特完全是把这份报纸当消遣来看的。

  她甚至还有兴致给塞德里克指出报道上的漏洞:“她说我是看上了你的学习成绩,为了让你给我补习才蓄意接近你的,这不对啊,前面不是说我是个'无脑女巫'吗?那我怎么会有脑子去在意学习?”

  塞德里克重重叹了一口气,捂住脸。

  莫拉安慰道:“你放心,我们这些熟悉埃西的都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学校里我们也会帮着解释的。”

  莫拉本来算是丽塔的半个忠实读者——她喜欢看丽塔时不时爆出来的劲爆八卦。不过这次,她坚定地站在了室友这边,发誓再也不看丽塔的报道。

  “这倒也没必要,不考虑现实性,她的文章还是挺有可读性和趣味性的。”

  反而是埃丝特这么宽慰她。

  “虽然埃西你作为当事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件事……”塞德里克抹了把脸,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但是这件事不能这么过去,我一定会让她道歉的。”

  他花了整整一天认真着笔润色了一篇投诉信寄到了报社,要求纠正报道的错误并且让丽塔·斯基特登报道歉,但却没有收到回信。

  于是他又写了一封更长的信,找出了以往的报纸,详细标注了丽塔的报道中的谬误之处,这次他倒是得到回信了,可是敷衍的官方说辞之后《预言家日报》并没有公开承认自己的错误,丽塔更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塞德里克现在是真的气得要死了,然而他惊人地在情绪的冲击下保持了理智。

  “我不明白……”他努力让自己在怒火中保持平静的口吻,“报纸是面向大众传递消息的话筒和口舌。他们应当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会有多少人相信,哪怕是不加证实的猜测。而这些被轻信的猜测,谣言,甚至是谎言会给有些人带来多大的困扰。

  我本以为这是一个失误,但是现在他们让我认识到那些人根本就没有这个意识,他们压根不在意自己卖出的新闻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记者们能明悉自己的责任……哪怕只有一点,他们就不应该如此草率地写下羊皮纸上的文字。”

  埃丝特坐在塞德里克面前的桌子上,低头摸了摸他棕色的头发,思考了一会怎么安抚他:“唔,你要知道这太难了。对于报纸来说,有多少人会看它才最重要。我理解它,毕竟报社开下去要钱啊。而人们的目光最容易被劲爆,八卦,和有争议性的消息吸引。

  所以斯……那位女士叫什么来着?斯勒特?斯基德?算了,不管了。她这样的记者才会在这个行业里混得下去,还混得相当不错。因此,就抓住人的眼球这一条上,她可以说是相当称职。”

  塞德里克露出一个不太赞同的表情,可他仍然安静地听了下去。

  埃丝特随手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被黑咖啡苦得皱眉吐舌头,缩着脖子把那杯咖啡推得远远的,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看一看我们那里的娱乐杂志怎么写好莱坞明星的说不定就能消消气了,连去一趟医院都能从怀孕,抑郁症怀疑到传染病,斯波卡女士这种在他们面前只能算是小儿科啦。”

  “是斯基特。”塞德里克先是纠正了一下记者女士的名字,然后才沉默了一会,认真说道,“我还是认为他们这样是不对的。”

  “他们这样当然是不对的。可是魔法界的法律里没有一条记载着写了不实新闻要受到什么惩罚的。”

  埃丝特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一下,喃喃自语道:“可是有一条是严禁侵犯了其他巫师的名誉权。”

  塞德里克几乎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

  埃丝特用脚轻轻踢了下他的小腿:“你寄出来的第二封信有留存件吗?”

  “没有,但我查资料的时候整合起来做了笔记。”

  塞德里克坐直了身子,将椅子拉向前翻找着旁边堆成小山的羊皮纸,埃丝特从桌子上跳下来给他腾地方。最后,他们找齐了丽塔这几年所有的不实报道记录。

  他们看着纸上长长的人名名单——或者可以说受害者名单。

  埃丝特发表评论:“她还是有点脑子的,没有找自己惹不起的人的麻烦。”

  塞德里克偏过头问她:“会有人愿意站出来控诉丽塔·斯基特吗?”

  “不知道,但我信任那位女士惹人烦的本领,这里面一定有人讨厌她到了极点,巴不得她倒霉的。”埃丝特回答。

  塞德里克想了想,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确实,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该如何把他们联合起来,以及如何让他们信任我这个还没毕业的学生。”

  虽然嘴上说着苦恼的话,但是显然从他从容的眉眼看出来他毫不怀疑自己能做到这件事,甚至他心里已经开始有了计划。

  埃丝特轻咳了两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就算你失败了也不要紧,我还有一些办法能给你出出气,唔,虽然是不太正派的那种。”

  比如说,套一个笔名爆她的黑料——没有的话就用编的也不要紧,反正记者女士的文章里也不见得有多少是真的,对付什么样的人就用什么样的方法。

  再比如,给对家报社送点料——竞争对手一定是最不愿意放过这种机会的了。

  “尽管我是真心实意想做成这件事的,”塞德里克说,“但现在我有点想故意失败,看看你是怎么给我出气的了。”

  埃丝特瞪了他一眼,他顺从地改口:“开玩笑,我会好好工作的。”

  塞德里克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低声说道:“至少也得送那位女士去法庭上走上一圈,让她明白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联系这些不同的巫师是个漫长的过程,写信与他们沟通更是耗费精力,在塞德里克这边先出来结果之前,另一位饱受丽塔笔杆子之苦的受害者赫敏在沉默中爆发,先行抓住了她的把柄。

  “她是个未注册的阿尼玛格斯,可以变成甲虫,她就是这样不被人注意到的偷听到消息的。”埃丝特如实转述赫敏的情报,“赫敏说她已经用这个为条件让丽塔一年内不得撰写报道。在我的提议下,她还会发表文章澄清三强争霸赛期间的文章失实。”

  她撑着下巴看向塞德里克:“既然她已经得到惩罚了,那我们还要继续吗?”

  塞德里克给予了肯定的回答:“那是赫敏的一份,你的那一份还没有让她还回来呢。”

  “好吧,”埃丝特给他去厨房要了杯牛奶,“只要不影响到你第二个项目的准备就好。”

  “啊,那个。”塞德里克用羽毛笔挠了挠脸,“我已经知道金蛋的提示是什么了,所以不用担心。而且在上诉的事情上,我能做的事已经快结束了。”

  于是,在这一年的尾声,丽塔·斯基特被几十个巫师联名告上了法庭,这一次她自己倒成了新闻的主角。

  几次庭审后,她勉强摆脱罪名,但不得不赔了一大笔加隆,并且在报纸上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至少现在,在第一次庭审之后,塞德里克觉得自己在其中起的作用很小。

  “我只是开了个头,他们中很多人就迫不及待接过后面的事情来了。

  提交证据,找证人,上法庭,疏通关系......这些我都没能帮上什么忙。”

  “不,你起的作用很大。没有人提出这件事就没有人会想到这么做。没有人走出第一步就不会有后面的路。事实就是这样,没有你先穿起一根线,就不会串出这么好的结果。”埃丝特非常真诚地夸赞他。

  塞德里克的脸有些红了,他很容易在埃丝特面前不好意思。

  已经不需要来回通信了,但他的膝盖上仍摆着一摞纸,上面是起稿到一半的草稿。

  当埃丝特好奇地问到这是什么的时候,塞德里克解释说他打算为这件事写一份评论投稿。

  “事情已经结束了,但也许是这段时间写的东西太多了吧,闲不下来,我还想写点什么。”

  他抚平了纸张卷起的一角。

  “文字可以掩盖真实,但反过来它也可以揭晓真实,影响现实。我想这挺有意思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