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死,跟你没有关系,知道吗?江苑。”
江苑愣愣的点头,秦斯郁轻轻拍着他的背,温声安抚他:“回去好好睡一觉Hela。”
可是那晚,江苑还是失眠了。
他关上灯,脑海里就冒出周泾淮怨毒盯着他的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他。
后来,他看见周淮被割断喉咙,血涓涓的从他的脖子里冒出来,皮肉翻了出来,连在骨头上,血染成了一片湖泊,流到了他的脚边。
他再一次抬眼,就看到周泾淮的脑袋掉在脖子下面,身上的皮肉被撕扯的只剩下骨头,那双眼睛掉在胸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四面都是墙,回声一般响起他的声音,“江苑,江苑……”
他被吓醒,额头上冷汗密布。
屋里的灯灭了,江苑伸手打开床头灯,屋子里有了点光亮,照亮他苍白的脸。
墙上映着弯着腰大口喘气的影子。
缓了好一会儿,他的心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喉咙干的发疼,江苑起身下床,打算去楼下喝杯水。
路过秦斯郁的房间,里面还亮着灯,秦斯郁在阳台上抽烟,从门口的缝隙看过去,烟雾缭绕下,勾勒出他凌冽的侧颜。
他手拿着电话,紧皱着眉头,事情看起来有点棘手,“尸骨?拿去喂狗了,让他们去狗肚子里找吧。”
秦斯郁挂了电话,把烟掐了丢进垃圾桶里。
江苑闪身下了楼,去餐厅里接了杯温水。
干涩的喉咙得到点滋润,缓和了不少。
他放下杯子往楼上走,棉拖鞋踩在木制地板上,他走得极慢,没有惊动到站在他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开门进去看看的秦斯郁。
江苑走到秦斯郁的后面,看到他伸出手,都握到了门把手上,却没有按下去,又小心的缩了回来,而后又握了上去。
他站在秦斯郁身后,等了得有两分钟,都不见他按下门把手,开门进去。
“秦斯郁?”
秦斯郁显然被吓了一下,欲盖弥彰的把手背到了后面,佯装着镇定转过身来,“你还没睡?”
江苑轻轻点头,他们站着的距离不过两米,空气间都弥漫着点尴尬的气氛。
秦斯郁没走,江苑也不好直接越过他走进房里。
还是没关严的窗户吹进来一丝冷风,江苑站的位置正对着风口,小幅度的瑟缩了下。
秦斯郁手按下门把手,替他打开了房门,“早点睡吧。”
他说完就转身往着自己的房里走去,江苑也不知为何,没有急着进去,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
直到那背影都消失在门口了,他才走进卧室。
那会儿,已经不算早了,凌晨一点,他躺在床上,彻夜未眠。
第二天早晨,江苑下楼吃早饭,秦斯郁的车正好开走。
别墅门口的保镖更多了,秦家这几日正处于动荡换权的时候,他不能随时待在江苑身边,又加上得罪了几大世家,把人的独苗苗给断了,那些人绝对不会放过他。
门口的保镖全换成了秦斯郁的心腹,都是秦家培养来保护他的,他全派去了江苑的身边。
秦斯郁没有限制他的出行,江苑大概也能猜到,他一出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何况他也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外面的玫瑰花抽出了新芽,园丁戴着草帽在打理枯败的枝丫。
等到了夏季,红艳的玫瑰花就会爬上支架,开到二楼的窗下。
那扇窗,正好是他住的那间房间,他打开窗,就可以闻到馥郁的玫瑰香味,伸手还能摸到玫瑰花的花瓣。
他这几日都没有真正睡着过,秦斯郁让人在他的房间点了安神香,可惜没用,他闻着那味道虽然昏昏欲睡,可是一旦睡着了,他就开始不可控制的做噩梦。
然后在噩梦中惊醒,如此反复,他的精神越来越差。
秦斯郁很忙,白日里基本上不在家,常常早上就出去,到了晚上才回来。
那天午后,他坐在后花园里发呆,听着树枝上的蝉鸣,却听见了汽车的鸣笛声。
他以为是秦斯郁回来了,从石凳子上起身,正要往门里走。
别墅大门被打开,却是个拄着拐杖的老者走了进来。
管家毕恭毕敬的弯着腰,显然是认识的,江苑顿住脚步,仔细看了一眼,猛地想起来这人是秦斯郁的爷爷。
那日,秦斯郁说要带他去他爷爷的生日宴,他在那里见过。
“你是……江苑?”
江苑跟在后面往里走,轻轻点了下头。
秦老爷子虽是花白的头发,精神却是很好,他走到沙发上坐下,把拐杖给旁边的中年男人,“坐吧。”
江苑有些无所适从,坐的规规矩矩的,手乖巧放在双腿上。
他还不清楚秦老爷子找他是做什么,想来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就是他的孙子,秦斯郁。
可是秦斯郁没在家,这个他应该是知道的。
那么他特意在秦斯郁不在的时候到访,大概率上是特意来找他的。
“我听说你是Q大毕业的?”
江苑点头,老爷子笑了笑,直接道,“那就是明白人,我就直说了。”
“你离开斯郁,保证永远不再见他,条件随便开。”
“我……”他想说,并不是他不再见秦斯郁,而是秦斯郁找不到他。
可话没说完,门再次被推开,秦斯郁走进来,“爷爷,您怎么来了?”
他走到江苑身边,“你先上去。”
江苑看了眼秦老爷子,再看了看秦斯郁,然后转身上了楼梯。
秦老爷子冷哼一声,“你要为了这么个不明不白的人,得罪周家,宋家,那几个家族的人,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是他们先动了我的人,死都是便宜他们了。”秦斯郁把衣服敞开,坐在沙发上,冷着一张脸。
秦老爷子气的给他一拐杖,秦斯郁没躲,挨了个结实,痛得他闷哼一声,“就为了这么个人,就为了个心里没你的人……”
“秦斯郁,枉我培养你这么多年,你要为了这么个人,和那几大家族做对,怎么被人搞死的都不知道。”
秦斯郁又挨了一棍,打在他的腿上,他直接就跪了下去,可他不后悔,嘴角渗出血液,“你让他们尽管冲我来,要是再敢动我的人,我死都不会放过他们。”
“你简直是要气死我……”
秦老爷子气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好,好,就当我白教你这么多年了,为了一个压根不在乎你的人,你要毁了你自己!”
秦斯郁撑着手从地上爬起来,“我乐意。”
他总共挨了两棍,一棍打在他的肩上,这会儿血已经渗透了衬衫,蔓延到了西装外,一棍打在他的腿上,瞬时就青了一片。
管家拿着医药箱走过来,秦斯郁挥手让他退下,打开医药箱取出酒精和碘酒。
江苑站在楼上,门没有关严,所有的对话都入了他的耳朵。
他打开房门,走到长廊上,只是在那儿站着往楼下看,自然看到了秦斯郁徒自艰难的处理肩上的伤口。
他默默的垂下眼,他都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为什么在这里看。
秦斯郁处理好伤口,关好医药箱起身,似有所感的往楼上看去。
可惜什么都没看到,江苑早就进去了。
他舒了口气,所幸门墙的隔音够好,江苑应该什么都没有听到。
到了晚上,江苑都习惯了睡不着,亦或是好不容易睡着就被噩梦惊醒,他平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看的眼睛都发酸了,闭上眼,脑子就不可抑止的出现周泾淮临死前望向他的眼神。
很奇怪,他分明没有看到周泾淮临死前的样子,可他的脑海里就是出现了那样的画面,让他心惊恐怖,久久不能入睡。
房门被轻轻打开,秦斯郁的动作轻到江苑都没有听到门把手被压下去的声响。
床头开了盏橘黄色的落地灯,还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尚未散去的味道。
秦斯郁刚回来,洗了澡就想着过来看看他,倒不是想做点什么,就是单纯的想看看他。
他慢慢踱步到床前,动作小心翼翼的都不像他往日的作风了,江苑闭上眼,慢慢将呼吸放平。
秦斯郁在床前站了一会儿,俯下身时眼前的光被遮住,江苑的呼吸慢了半拍,眉头微微皱起,他以为秦斯郁要做什么。
可他只是伸手捻了捻他的被子,把他领口上松开的睡衣扣子扣上,把他后背上空出来的被子往下压了压。
做完这些,秦斯郁又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蹑手蹑脚的走出去。
他走后,江苑翻身平躺好,又开始望着天花板发呆。
早上,他看着天一点点亮起,他躺了一晚上,睡觉这件事,对他来说好像只是一个例行公事的动作而已,躺下,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发呆,然后看着外面的天一点点亮起来,然后他翻身爬起来,走到楼下吃早餐。
他在餐桌上看到了秦斯郁,说起来,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在白日里见到他了。
他坐在秦斯郁旁边的椅子上,接过佣人盛好的半碗粥,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喝着。
身侧的视线似有若无的落在他的身上,他偏头,对上秦斯郁的目光。
秦斯郁还没来得及躲闪,就这样对上了。
这样看,他眼下的乌青更加的明显。
“没睡好?”
江苑低着头,淡淡的应了一声。
秦斯郁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江苑的样子,不像是才没睡好的,倒像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睡过了。
他桌子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秦斯郁接过,“先把那块地皮拿下来,对,等我过来开会。”管家拿起他的西装跟到门口,唐殷拉开车门,他随之上了车。
还没到中午,唐既辞就来了。
比起处理伤口,解决心理上面的问题才是她的强项。
可唐既辞连续去了五天,江苑的情况都没有半点好转。
她把情况给秦斯郁说了,秦斯郁从没觉得有件事情让他如此棘手过。
到了晚上,他来到江苑的房间门口,他特意让佣人在他吃的饭里加了安眠药,想让他睡个好觉。
可是还没等他走进门,里面就传来江苑的叫声:“别过来!放开我!啊啊……”
“江苑!”秦斯郁冲进去,江苑才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腿坐在床上喘气,整张脸都白的不像正常人,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的落下来。
江苑的情况比秦斯郁想的更糟。
他坐在床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别怕,我在这儿。”
他突然后悔给江苑加了安眠药。
江苑把头埋进了臂弯里,过了好久,他才慢慢抬起头来,“我没事,你去睡觉吧。”
秦斯郁欲言又止,看着他抬头望向他,明显赶人的眼神,只好从床上起来,一步三回首的走到了门口。
江苑以为他要走了,刚准备睡下去,可又看他转身回了过来。
“你睡吧,我就在旁边坐着,你睡着我就走。”
江苑愣了下,微微诧异的抬眸看他。
秦斯郁被他看的有点不自然,手紧张的搓着腿侧的睡裤,他有点想说什么,譬如他是真的不放心他,就是单纯的想等着他睡了再走一类的话。
可秦斯郁的性子,大抵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
两相对峙了好一会儿,还是他率先败下阵来,“算了,你睡吧,我走了。”
他听着身后窸窣的扯动被子的声响,把门轻轻掩上。
“秦斯郁。”
他的动作滞住,以为听错了,把门打开了走进去,江苑被子盖到了胸口上,手放在外面,“你是不是待会儿还要进来?”
秦斯郁没说话,算是默认。
江苑翻过身去,背对着他闭上眼。
他于是又走进去,把门关上,站在了床边,隔了好一会儿,才坐在床头一小块位置上。
床头有个小型的移动书架,上面的书都是干干净净的。
秦斯郁随手抽出一本,靠在床头看。
江苑知道他坐在旁边,耳侧是轻微的翻动书页的声音,并不刺耳,反而让他听着听着就有了睡意。
不过多时,秦斯就听到了身侧传来不加掩饰的平稳的呼吸声。
他伸手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江苑露在外面的手,然后把书本规整好放回到书架上。
秦斯郁刚要起身往门口走,床上的人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江苑并没有醒,仍在睡梦中,只是满头大汗,双手胡乱的扑腾着,好似在挣扎着什么。
他嘴里传来无声的呢喃,双唇被紧紧咬住。
秦斯郁弯腰去抱住他,“江苑,江苑……”
江苑困在那场噩梦里,手胡乱的向上拍打,一巴掌落在秦斯郁的脸上,瞬间就起了一片红,秦斯郁好似没有痛觉,仍旧在抱着他,用手轻抚着他的后背,“江苑,别怕,别怕……”
江苑猛地睁开了眼,他正在秦斯郁的怀里,意识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到秦斯郁满是关心的双眸,不留痕迹的推开了他。
“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