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俞怔了一下，没说话。
也许是一直找不到个空当跟对方说点什么，晚自习下了以后两人都没着急收书，一个刷着卷子，一个瞎研究着数学公式，也是陆北安溜得快，不然见他轩哥会看书得把眼睛瞪出来。
陈曼曼出教室的时候提醒了一句，“轩哥，待会儿你俩走顺带着把灯关了。”
苏铭轩应了一声。
上高中以来，没有任何一天有今天这么难熬。
他看着手里借来的数学知识点小本，有种想把它从四楼窗户扔出去的冲动。
写的什么鬼。
他妈的那公式跟英文有什么两差啊？读到高二，数学也悄眯悄眯的叛变了。
林子俞卡在了大题的最后一小问，他换了铅笔在立体几何上作辅助线，发现没一条行得通。
算了。已经卡十分钟了，那这一问先搁，明天有机会再问问老周。
林子俞收着笔，没抬头，“走吗？”
苏铭轩像是收到了解放的讯号，一秒不犹豫的关上那个小破本，“走。”
林子俞整理好桌面后跟他同步站了起来，在走出教室门那里被拉住。
“怎么了？”
苏铭轩觉得嗓子眼莫名有点干，他舔了一下唇，“想跟你聊聊。”
林子俞看着他，很平静地，“好。”
苏铭轩松开了手，缓缓开口，“昨晚你说，留或走是我的选择，你或我们也是我的选择，我听进去了，也想了很久。”
“我知道，说出去的话很难再收回来，所以我想重新说一次。”
苏铭轩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上旗台检讨都没这么忐忑，也对，他这十七年里很少有这样的情绪。
“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尝试去感受我与你，你们，这个班的差距，其实之前就体会过了，只是今天更为明显，放在之前，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没必要学，因为完全跟不上你们。”
“你也许不知道，林子俞，我真的烂太久了，导致我一下子转变不过来，即使我有心想去学了，每一科都是漏洞，都不知道从哪下手。”
“我没有那么高尚说不想拖着你，相反，我也想跟你站一块儿时，别人能说，他们好配，哪哪都配。”苏铭轩说到后边声音也放轻了，“可是想归想，现实我还是要过。”
林子俞安静地听着，他始终没移开目光，那人的一字一句都像细密的针，扎得两个人都疼。
苏铭轩很想把那双琥珀色眸子的形状刻在自己心脏上，每一次跳动都能记住这双眼睛里的清澈与纯粹。
林子俞等了一两秒，听见他说——
“所以，我一下子没办法做到跟上你，我缺的东西太多了，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是我想着，慢一点稳一点，总有一天会跟上的。”
苏铭轩想到什么又顿了一下，“如果你能等的话。”
也不用等，给我一点时间，我慢慢去弥补我们之间的信息差，这很难，但我想试试。
苏铭轩说完后两个人缄默了很久，最后是林子俞先垂下视线，脑子里乱如麻线，他试图理清，只挑拣了一句说出口，“这会很累。”
林子俞甚至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想过，是不是自己让他变成这样的，逼着他改变原有的生活，严重一点说，是改头换面。
这很累。也很辛苦。
学习这条路是一点一点堆砌起来的，没有谁说稍微努力一把就能吃透，他差了那么多，补起来所付出的时间，精力都是别人的两倍以上。
而且，时间太紧了，补了也不一定有成色。
林子俞忽生出一种矛盾感，不断撕扯着他的神经。一边为苏铭轩的这番话动容，一边又觉得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苏铭轩抬手捧过他的脸，让他直视着自己，声音轻缓又带着股坚定，“我知道，我不是说了么，这既然是我的选择，就得负责不是吗？”
“我现在什么都不怕，累一点苦一点都无所谓，我唯一怕的，就是在下定决心追随你的时候，你不愿意，你率先把我扔下了。”苏铭轩专注的看着他的眼睛，顿了片刻，然后小声地，“林子俞，你会等我的，对么？”
林子俞好半响没说话，他狠狠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勾住苏铭轩的脖颈在他唇上印了个吻。
算是一个无声而滚烫的回复。
他一向沉稳含蓄，很少会这么直白又热忱地表露自己的心意，偶尔的一次让苏铭轩实打实的愣了一下，也只是一秒，他便抵着林子俞在教室门旁边的墙上，更加恶劣地吻回去。
他想好了，再他妈说些有的没的丧气话，苏铭轩会先把自己了结了。
哄着宠着都来不及，还想着放手，别他妈/逼/扇。
苏铭轩给了他一个缓劲儿的空当，偏头轻轻地啄着林子俞的唇角，“说好了，以后你监督我，我一点一点追上你，时间会耗得很长。”
林子俞任由他吻走了自己眼角的那点透亮，长睫轻阖，允诺他，“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日子靠近期末，办公室里热闹得很。
“反正就这么个事儿，你要感兴趣我下学期给你报名，要是对竞赛不冒泡那咱就不去。”
方妍坐办公椅上，对面前的人示意了一下桌上的那张纸，“英语组的每个老师都有一张报名表，这张我先给你压在这儿，等你考虑考虑？”
林子俞顿了顿，他确实对竞赛没多大兴趣。印象里初中参加过一次奥数的。
北陌隔几年会弄一次这样的活动，名额比较少，会先从班级上筛选，然后到年级，再到全校。
林子俞抬眸看她，声音平和的，“方老师，这个名额给其他人吧。”
方妍也不意外，只是笑了一下，“不感兴趣啊？”
林子俞嗯了一声。
方妍逗他，“真不考虑考虑？拿奖了还可以给你送到市里边儿接着比赛，专车接送的那种。”
“不了吧。”
方妍是真觉得这小孩儿挺有意思，点了下头，“那行，我让其他有意向的去试试。”
林子俞还没迈开步子，又被老头唤过去了。
“别急着走，来跟你说个事儿。”
王文忠最近换茶喝了，他把杯盖拧开凉着，“平时老忘了，今天是见你进办公室才想起这茬来。”
林子俞从方妍那儿转移到他跟前，听他缓和的说着，“你妈妈前一阵子就跟我说，想给你换个座位，你刚来学校的时候我就问过你了，现在坐了大半个学期我再问问你，要是想往前调，我下午来教室帮你看看怎么安排合适。”
林子俞愣了一下。
方妍下午没课了，她拿过桌上的帽子，朝王文忠示意，“走了王老师，下午第三节课就请您帮忙代一下了。”
老头冲她一摆手，“走吧，不碍事儿。”
“坐后排是有些影响学习，你妈妈跟我提了一嘴，”王文忠翻找出了一张座位表，“那这样吧，给你排了和徐倩坐怎么样？等会儿我跟霍阳钟商量一下，省的他俩天天掐架。”
“不行不行！”
徐倩刚好来交化学作业，竖着耳朵听八卦意外听到了自己身上，捏着还没交的作业就跳过来了，“王老师，使不得使不得。”
哇靠，那可是苏铭轩的人。
别问她怎么看出来的，小说看多了，这叫女人的第六感。
虽说没有实锤的证据。但是，也没差了好吗。
王老头有些疑惑，看着徐倩，“你这是来找哪个老师的？”
“啊，我找化学老师问个题。”徐倩顺手把练习册藏在身后，可不能让老头逮到她现在才交作业。
“化学老师还没来，你下节课来问吧。”
“哦，好的。”徐倩和林子俞对上了视线，继而偏头真诚地看着王文忠，“王老师，换座位您要不再问问其他同学？我现在和我同桌感情可好了，我们很久没掐架了，真的。”
“感情太好也不行啊，我们学校不允许谈恋爱......”
徐倩:“......”
“不是，我看不上他，没这个可能的老师。”
林子俞站旁边静静地听了这么久，见王文忠还有要继续说的意思，便轻声开口，“王老师，我不太想换。”
老头转过来看他，“啊。”
“我妈跟您提这事，是她个人的意思，但本身坐哪里对我来说没多大影响。”他顿了一下，“如果您是在问我的意思的话。”
王文忠愣了愣，“这当然啊孩子。”
“没多大事儿，我之前就说过了，不换也行，只要你确保自己不受影响，不让你妈妈担心就行。”
林子俞应了一声，“谢谢老师。”
王文忠像是还想再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上课吧。”
徐倩见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便打算悄悄把作业放化学老师桌上，然后跟林子俞一块儿出办公室，谁曾想刚挪动两步——
“徐倩你要在杨老师办公桌那儿晃悠什么？快些回教室。”
徐倩把手背过去捏着作业本，“好的好的。”
老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这节课是最后的死期，待会儿她就来了，意味着再不交我真的会死的。
小姑娘麻溜的放好练习册，还熟练地把自己的那本夹在了中间，转头对王文忠说，“我先把本子放化学老师桌子上，下节课再来问。”
徐倩飞快地闪出了危险之地，差点儿在玻璃门那儿迎面撞上个人。
“唉我操。”霍阳钟往后退开点距离，“你跑什么？”
徐倩到嘴边的抱歉瞬间换成了，“你管我呢？走路不知道看路啊？”
霍阳钟瞪着她，“我俩谁撞的谁？”
“这不还没撞上吗？”徐倩压着音量怼回去，她担心王老头耳朵尖，听见了又得叨叨她。
霍阳钟没好气地绕开她，他手里还捏着本练习册，再不交要被骂了。
徐倩更没好气地出了办公室，心想还不如让老头把这他给换走呢，烦人。
她进了班看见林子俞已经回座位上了，他旁边的那位像是刚睡醒，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跟他说话。
“你又被叫去办公室了？”
林子俞把上节课摆桌面上的书收下去，“嗯。”
苏铭轩打了个哈欠，一双桃花眼湿漉漉的，“好困。”
这家伙最近一直是这样的状态，课上跟着听，先不说听不听得懂，起码他是醒着的，等下课铃一响，他便把书本一关，准点趴下。
林子俞捏了捏他的指尖，像是安慰垂头丧气的小狗，“下节数学课。”
“啊。”苏铭轩朝他同桌挪近了点，小声地，“你亲亲我就不困了。”
林子俞垂眸看着他，没说话，那双曜黑的眸子亮堂堂的，细看的话还能发现藏在眼尾的一点嫣红。
为了避免早上起不来犯困，苏铭轩近几晚手机都关好机放旁边，跟林子俞说完晚安后当真老老实实的睡觉了。
这久依旧在冬天，夜里比较冷，苏铭轩有时就会拽着自己的枕头，挪到林子俞的被子里，把人半搂在怀里，脑袋搁在他同桌颈窝那儿，嘴上说着，“好冷啊，一块儿睡暖和点。”
宿舍的单人床勉强塞得下两个一米八几的男生，林子俞有时嫌他睡觉不老实，会固定住自己腰上作乱的手，苏铭轩被他抓着指尖，也不闹了，就这么搂着安分地睡到第二早。
陆北安是全宿舍继林子俞后第二个起床的人，他好几次了才反应过来苏铭轩没躺自己床上睡，“你怎么回事？干嘛半夜跑人被窝里？”
苏铭轩刷着牙，随口敷衍他，“暖和啊。”
时间长了他理由都懒得找了，直接拖了个枕头长期放在林子俞床上，要说他得寸进尺的话，还不是他同桌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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